椎名伊織的臉上是標準的營業式微笑。
口中雖然說著早已不知道對多少個女人重復過多少遍的臺詞,但今天卻意外的有些緊張。
不是因為這位御姐長得好看、亦或是胸型有點對他胃口這種庸俗的理由。
而是他兼職第一次遲到了。
不會扣錢吧?
他這么想著,面上雖表情依舊,但心里卻隱約有點忐忑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對面的成熟女人沉默許久,似乎終于平復下什么心情。
而后,就像方才坐在那長椅上時一般抬起清冷的眸子,裝作不在意的模樣,隨意朝著旁邊的一家咖啡店抬抬下巴:
“嗯,就去那家吧。”
即便西裝裙被撕了大半,腰上圍著一圈長袖,大道寺櫻身上那強硬的氣質似乎也沒有落下分毫。
似乎,是個不太近人情的人?
椎名伊織心中默默判斷著。
與此同時,走在他前面的大道寺櫻心里則是 牙白!
心臟跳得好快。
臉上有沒有特別紅?
沒有露出奇怪的表情吧?
口紅選的色號對不對?!?
大道寺櫻時隔多年,驀的回憶起當年自己第一次被其他人表白時的心情。
記得那還是一個楓葉飄紅的秋日傍晚,鄰家那位相親又一次失敗的二次元黃毛帥叔叔奮力鞠躬,似乎拼盡了一生的勇氣,對那時還在上三年級、剛剛放學和朋友回家的自己發出最真摯的 總之,有點讓人變奇怪了。
“相對西式的咖啡廳而言,更喜歡日式甜品店嗎?”椎名伊織看向女人隨意選的店面,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好的,以后我會記住的。”
“你似乎很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告訴我原因么?”大道寺櫻平抑了聲調,似乎沒有受到絲毫觸動,“另外,我不是很喜歡其他人猜測我的想法。”
“是這樣啊?”
“其實,我是因為您身上有很清爽的櫻花香味,才會有這種念頭。”
椎名伊織側著身子,隱約幫她擋住側面可能走光的部位:“在逐漸炎熱的五月季末,想要聞到這樣的香氣可是很不容易”
“跟我喜歡的櫻花玄餅很像。”
大道寺櫻一怔。
她心中明明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卻忽然被突如其來的一句‘喜歡’打亂陣腳。
猝不及防。
胸口中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跳。
“另外,在去喝點東西之前,不如先換個更好的心情?”
椎名伊織說著,示意了一下旁邊街上的女式服裝店:“我剛剛看到了幾條還算不錯的西服裙。”
“你能穿給我看嗎?”
“穿、穿給比我小好幾歲的年輕人?!”
大道寺櫻聞言,臉上先是一紅,心中卻莫名的升不起半點被調笑了的惱意,反倒莫名的生出些少年人似的欲拒還迎。
這種掌控權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覺,讓她止不住的有些發慌,又有點期待。
但只短暫幾秒的功夫,她那女強人的冷硬性子便立刻讓自己清醒過來,轉移話題道:“對了!我還沒給錢,你的費用是”
一邊說,一邊有些手忙腳亂的在小包里翻開錢包,一抓就是一大把福澤諭吉。
她像是想用最真實的金錢點燃純粹的理智,讓自己回憶起這僅僅是兩個小時的及時行樂。
可話還沒說完,翻著錢包的小手便忽的被一只大手按住。
“在拿錢之前”
“可以讓我先握住你的手嗎?”
在聲音落下的瞬間,被大手按住,剛剛還在掙扎的小手,驀的沒了動靜。
大道寺櫻抬起頭,看著面前低頭垂下眼眸看他的年輕男人,連呼吸聲都變得細微而短促,長長勾勒的睫毛微微顫抖,眼神飄忽間,欲說還休。
原本還堅持著不露出絲毫情緒的臉上隱隱泛起了熱。
如同被冰霜凍住的寒梅陡遇春來,一朝暖意融化秋冬雪水,瓣瓣綻開。
“隨你。”
明明似乎是滿滿不情愿的兩個字,卻讓大道寺櫻驀的有種被剝開蛋殼,觸及到真正內心的微妙感,用盡全身力氣才慢慢吐出來。
從去年回國到現在,她似乎還是第一次如此暢快的表露情緒。
念及至此,不管是在公司里還是在家中,都被源源不斷的沉重壓力壓低的沉悶嘴角,也不由得在面前這個小男人面前勾勒起。
連腳步都似變得輕快了幾分。
看著大道寺小姐臉上隱約的微笑,椎名伊織也露出自然而然的笑容。
這一刻,打著買菜旗號出來做兼職的椎名伊織徹底確定。
稍微用力點,應該就不會被扣錢了。
...吧?
會議桌上,
坐在主位的寺島幸默不作聲的環胸抱臂,纖長白皙的手指像是最精準的鐘點一般,一下連著一下的在手臂上輕輕敲打。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整桌老少不一的男女。
這些人雖然都是一副西裝領帶打扮,似乎努力的想要讓自己的著裝看起來正經些,但不知怎么,連口都未開,他們身上隱約散發出的那種弱者氣場就莫名的讓人感覺是在沐猴而冠。
桌上擺著的提案已經停在第三頁足足十四分鐘了。
站在ppt前的男人卻還在電腦上翻找他們未能準備好的先期資料。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
可以看得出,他們都非常想要把這次介紹做好。
只不過,很遺憾的缺乏相關方面的能力。
主位上的寺島幸垂下眼簾。
從上午開始,一整天下來,盡是些不如意事。
即便養氣功夫足夠出挑,心境也足夠平淡,寺島幸也不打算再繼續等下去了。
“停下吧。”
對面桌上的所有人都驀的一頓,而后發出一連串紛亂嘈雜的噪音。
“寺島小姐,您誤會了!”
“我們其實能找到的,麻煩您再等等”
“不如我們先把這部分內容跳過吧!”
“都是浮島他們家女兒的錯!”
拖延的、僥幸的、推卸責任的種種言論摻雜在一團,讓本就是噪音的嘈雜聲變得更加惹人心煩。
寺島幸只是冷漠的看著。
一直等到對方逐漸安靜下來,才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與我交接和介紹的,應該是一個女人。”
“如果你們內部有其他比較復雜的困難,那我會盡快換一家。”
“您有什么需要補充的么?”
“大道寺家主。”
被寺島幸特意點出來的,是一個看上去五十上下,身材高瘦,濃厚眉毛兇戾的挑起,說話時卻意外弱氣的男人。
“沒、沒有。”
“對了!對了,如果我們能把我侄女找回來”
“那就等你們找回來再說。”
寺島幸平靜的撂下話語,踩著踏踏的清脆腳步聲,直接起身走出會議室。
在她身后,亦步亦趨的跟著一個頭上包扎了半邊紗布的女人。
等到寺島幸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之后,剛剛那還聲音十分懦弱的男人忽然猛地一錘桌子,一雙濃厚兇戾的眉毛被挑的更高,聲音兇狠的朝屏幕前的年輕男人喝罵:“元一!你這家伙不是說已經掌握了大道寺櫻那家伙留下來的全部信息了么!”
“你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啊?!”
“這可是和寺島家的生意,這種要命的事情你也敢說謊?!”
男人的聲音幾近咆哮,震得會議室里的小物件都像是顫了顫。
連帶著那被稱作元一的年輕男人也不由一抖。
“我、我也不知道表姐她留下來的資料里會缺失一部分啊之前她明明也只是根據ppt念的而已,誰知道那位寺島家的小姐會突然讓我解釋這份資料里的動態。”
“明明、明明之前都沒有過!”
“你還敢頂嘴?!”
會議室里愈發的吵鬧了。
走在樓道里的寺島幸則權當沒聽見,一路大步進了貴賓觀光電梯,目光有些出神的看向窗外的景色。
被包扎成阿拉伯人的宇田川小姐,這回總算是不敢多話了。
只不過,單看寺島幸那出神的目光,就知道她又在煩心些什么事情。
是因為這單原本早就該做成的生意?
因為上午那個男孩子?
寺島幸只是從高處往窗外眺望著,看著眼前的風景不斷變大、視野也不斷的變得狹隘。
不得不說,宇田川小姐確實猜對了。
或者說,在名為寺島幸的少女身上,可以選擇的煩惱項目實在過于有限。
不過與她心中琢磨的相思情誼不太一樣。
‘現在,伊織在和哪個女孩約會?’
她看著眼前能夠俯瞰大半的新宿區,心里這么想著。
‘五十嵐結衣么?’
‘佐野?’
‘上次見到的黑長直女孩?’
‘還是和他妹妹身邊的那個少女?’
等待與忍耐帶來的壓抑感,讓寺島幸像是深處海底,時時刻刻都被沉重的無盡暗流帶動著,不斷壓迫、翻涌。
如果自己一直像以前一樣,只是遠遠的看著,在暗中觀察。
現在是不是會好受一點?
寺島幸的心中,不知覺中生出這般的疑問。
她有點后悔。
當初聽到椎名伊織有了女友這消息的一瞬間,便壓抑不住的想要跳到臺前,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不過,這一舉措卻并沒有讓自己與他之間的關系產生什么變化。
反倒是自己因為伊織身邊女孩的不斷增加,變得愈發的沉不住氣。
沖動、暴躁。
總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想到這里,寺島幸忽然轉過頭:“抱歉,宇田川小姐。”
“誒?”
身后腦袋上被包扎的像個阿拉伯人的宇田川秘書不由一怔,沒太反應過來。
直到過了一兩秒,才像是明白了寺島幸這句話的意思:“沒、沒關算了,確實挺疼的。”
寺島幸背過身:“下次如果我聽到那種形容的話,我會控制在只腫起來的程度。”
宇田川小姐臉色一黑。
這算是道歉嗎你這?!
“是,我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嘀嘀咕咕腹誹了半天,宇田川小姐最終還是低下了抱著白紗布的大腦袋。
不過,此時的寺島幸已經沒再看她了。
轉過身,寺島幸手里點開一個號碼。
“嘟嘟嘟”
不一會兒的功夫,電話就被接通。
對面傳來了一聲滿含著驚喜的女聲。
“喂?”
“佐野嗎?是我。”
“對。”
寺島幸聲音平淡,聲線里沒什么起伏:“伊織在你身邊嗎?”
“沒有啊。”
“是這樣的,下個月我舉辦了一場酒會。”
“對。”
“你能叫上伊織一起過來嗎?”
“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
一直到寺島幸掛掉電話,兩人緩步走出電梯,宇田川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幸小姐?”
“嗯?”
宇田川觀察著寺島幸的臉色,不斷組織著措辭,腦袋上的傷口明顯讓她的記性提高了不少:“您和電話里的女孩說的是那位伊織少爺?”
“嗯。”
說話聲點到為止。
宇田川已經不敢繼續問下去了。
為什么別的女孩反倒能叫動您的心上人呢?
她心里這么想著。
卻一個字都沒敢漏。
《我們仍未知曉,那天宇田川小姐問出這句話之后可能遭受的后果。》
入夜,
椎名伊織終于解決掉今天唯一的一單生意,帶著今日的收入和滿當當的菜籃凱旋回家。
只不過,一直到他拿出鑰匙開了鎖,房間里都沒有絲毫動靜。
打開大門。
客廳里靜悄悄的。
“是出去吃飯了么?”
椎名伊織打開手機看了眼Line群里的通訊記錄。
除了前兩天結衣發到群里的游戲成就截圖以外,沒有任何新增言論。
“咣當。”
大門關上。
椎名伊織摸索著打開客廳的大燈。
“咔嚓。”
燈光讓整間漆黑的客廳在黑與白之間出現極突兀的轉換,驟然亮起的光線讓椎名伊織也不由小心瞇起雙眼,脫掉鞋從玄關往里面走。
然而,才剛邁出一步。
客廳里的景象,便不由讓他的表情像凍住一樣完全僵硬在臉上。
沙發上,宮原渚穿著一身情趣式黑白女仆裝扮,頭頂戴著一雙貓耳,雙手套著寬大的貓咪手套,奶白色的絲襪緊裹纖細修長的雙腿,嬌小的身形蜷縮著窩在里面,像是要陷進去,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她這是等了多久。
等到開了燈,渚醬才像是有點茫然的起身。
見到椎名伊織的一瞬間,全身都像是一激靈,紅著小臉,口中磕磕巴巴的念起背得非常不熟練的臺詞:
“主、主人”
“要來一杯香、香草咖啡嗎?”
“喵?”
寬大的毛絨貓爪還做作的緊貼小臉。
眼睛眨巴眨巴。
椎名伊織手里提著菜籃子,瞇著眼,一副藏狐臉的看著她。
這是什么羞恥play,玩的也太大了。
緊跟著,他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轉頭朝向走廊,深深吸了一大口氣。
“真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