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夏打盹,冬也睡不夠。
自從時間進了深秋,東京的節奏就仿佛慢了許多,全然沒了夏日里時那般光彩耀眼的白皙活力景色。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換上長衣長衫的人影,密叢叢像是深處挪威黑森林,呼氣時有水霧撲在手里,溫溫熱的感覺轉瞬就會化作濕潤的冰涼。
氣溫下降許多了。
在這樣的季節里,即便是已然到了周末,椎名一家也完全沒有集體出門的念頭。
忘了是誰先買來的被爐,之后客廳里很快就有了小桌,在之后又在四周鋪上了屁屁墊,而后家中四人連帶著一只貓就理所當然的出現在了鋪著被爐的小桌周圍。
“暖和和”
結衣雙手連帶雙腳都塞進被子里,底下溫熱的爐溫在她攤開的小手上烘來烘去——這一大家人里最怕冷的就是結衣,明明身上裝載有非常厚實的脂肪裝甲,但是面對低溫的襲擊時卻總是第一個撲街。
自從前一段時間寒流席卷東京之后,她就像是一只真的小海豹一樣,天天都貓成一團縮在被窩里,打游戲時手柄都塞進被子。
“我說結衣你啊,多少也該鍛煉鍛煉吧?”
宮原渚靠著伊織坐在東側,桌子底下光溜溜的長腿伸得筆直,雙手則放在外面,桌面上還擺著這個周末伊織留下的練習。
“身體這么弱,前幾天還感冒了。”
“誰說的!”時常因為低頭看不見腳尖而感到自卑的小海豹同學趴在桌上,大聲反駁,“我偶爾也是會進行高強度身體鍛煉的。”
“什么時候?”
JK小姐一臉不信,順帶伸手在底下捏了把結衣的肥屁股。
一抓一大把軟綿綿的肉。
“好疼!”
明明嘴里這么喊著,可是將四肢都塞進被爐里的結衣小姐,卻仍然固執得不愿意把手伸出來反抗一下,嘟嘟囔囔:“就是...就是,晚上偶爾會運動。”
“伊織可以證明!”
把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桌上的小海豹同學把頭一扭,看向伊織。
于是渚醬的目光也隨著看過來。
坐在一邊給幾人剝桔子的椎名伊織身形一僵,頂著渚醬和結衣的目光,訥訥道:“啊...對!前幾天因為運動太激烈,出汗特別多,還不小心生病了。”
“是吧”
結衣哼唧哼唧的又把頭轉回來。
上半身卻始終保持著貼在桌面上不動。
也就是因為前置裝甲為她提供了足夠的活動空間,否則她非得把脖子扭到。
聽他們這么一說,JK小姐哪還能不明白結衣說的是什么運動,小臉一僵,桌子底下伸直了的小腿朝伊織的方向蹬了一腳。
“哼!”
赤著的小腳徑直踩在伊織的小腿上,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足式按摩。
剛好一直在桌底下盤著的腳也有點麻。
椎名伊織便一言不發的繼續剝桔子。
桔子是真希從家里寄過來的,靜岡那邊也不產桔子,不過因為海運方便,所以那邊的桔子要更便宜一點,只不過再加上郵費大概就要比東京的價格更高了,也不知道真希怎么想的。
他剝橘子時的動作很細致,并不暴力的從兩邊撕開,而是順著兩端撕成一瓣瓣的,將果肉也像花瓣一樣拆分開,然后一瓣果肉一瓣果肉的剝下上面的白絲。
因為伊織剝的比較好看,所以大家便都將剝桔子的任務交給了伊織。
一大家子都像是廢人一樣等著他投喂。
不過伊織自己也不著惱,只是勤勤懇懇的剝著桔子,然后一個一個的投喂。
以前冬天的時候,他和真希在家里也是這樣,所以對大家的反應倒是習以為常。
之所以要連白絲一起剝下來,既是因為是渚醬的習慣,也是因為他聽說桔子的白絲對妖怪們來說是劇毒。
“詩乃。”
“啊”
“嗦溜——”
同樣坐在伊織身邊的詩乃也將那雙大長腿直直的伸進被爐里,剛好與渚醬交錯而過,并沒有在路徑上產生交通事故。
這一成果的主要原因,是小狐貍前輩將腳尖的方向往伊織這邊偏了一點點。
此時正有一只小腳耷拉在他的腿彎里一勾一勾。
不知道到底想要勾住什么。
“喂!臟死了。”見到小狐貍吃桔子時裝作不經意的叼住伊織的手指,剛剛還裝作低頭看書模樣的渚醬頓時沒忍住,“下一瓣可是該我了啊!”
“略略略”
“就吃!”
“你——”
“嗷!”
似乎是被驚擾了午覺,一直縮在詩乃和結衣中間被爐上的犬太郎不耐煩的叫了一聲。
長著絨毛的貓耳朵一動一動,卻仍舊閉著眼睛,不耐煩的將身子蜷縮成一團。
魚唇的人類,大白天的不睡覺真是吵死貓了!
“我說你們啊。”椎名伊織看著像小孩一樣對峙的兩人,泄氣道,“我都把桔子剝好了,自己拿不就好了。”
“就不!”x2
剛剛還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人反倒頓時異口同聲,不約而同的將矛頭對準了伊織。
硬氣不到三秒的伊織同學瞬間縮了,乖乖的擦擦手,給JK小姐喂桔子。
一家四口里,只有結衣小朋友乖的一批。
因為一瓣一瓣的喂,吃得太慢了,她都是一口一個的。
酸甜又開胃。
“說起來,詩乃在考完營養師證之后,沒有什么打算嗎?”
等到稍微安靜下來,椎名伊織才說起正事。
上周趁著秋天的最后一輪考核,詩乃正好將初級營養師證明考下來,因為主要考核的實操內容她已經很熟悉了,所以只要把理論知識背下,這個證基本十拿九穩。
事實也是如此。
昨天,營養師協會就已經把她考下的證明郵寄過來了。
“原本是想好好經營一家店的”
小狐貍前輩手里的教材,此時已經換成了東野圭吾的一本推理小說。
因為內容比較深刻,時不時還總有想要記下的句子,所以看了三四天也才翻過半本,懶懶散散的。
“但是,氣溫下降之后,忽然就不想動彈了呢。”
“應該是伊織的錯。”
這么說著,曾經那位勤勤懇懇,走到大街上半條街的居民都豎起大拇指,熟稱一句‘打工皇帝’的詩乃陛下,輕而易舉的將自己懶散墮落的黑鍋拋到了伊織頭上。
“誒?!”
頗為令人意外的是,盡管意見常有沖突,但此時此刻的渚醬和結衣卻都與詩乃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
“是呢是呢!”
“因為伊織在,都把人養廢了。”
“拋開事實來講,確實是伊織做的不對啊”
“喂!”
椎名伊織沒好氣的把原本要塞給詩乃的桔子一口吃掉,順手按住即將在自己腿彎里暴動起來的小腳:“說話可是要講良心的!”
“要不然我們現在把每周的衛生分一下?”
詩乃、渚醬和結衣又同時蔫兒了下去,不約而同的將小腿塞進被爐里晃悠晃悠。
“還是算了吧。”
“明年吧,再過幾天就十二月了,然后就是一月。等明年再開始改變。”
“說的有道理呢,結衣!”
“真的?我的記憶力可是很好的!”
“不要那么認真嘛,伊織。”
說到一半,渚醬原本在紙頁上沙沙作響的水筆忽的停了下,像是提醒道:
“對了,伊織。”
“嗯?”
他又吃了一瓣桔子。
“文化祭的事你沒忘吧?”JK小姐仿佛不那么在意的繼續低頭寫著,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放松,“就在下周了,別忘了去參加。”
“什么文化祭?”結衣也突然起了興致,趴在桌上的小臉扭過來,兩眼嗶咔嗶咔的放光。
“聽起來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小狐貍前輩也從書里抬起頭。
“沒錯沒錯!”
“哎呀,我又沒跟你們說”突然間被打斷,不小心忘掉了醞釀已久的臺詞,渚醬小臉上騰的紅了下,又別過小臉道,“反正就是...班里會組織一些活動。因為是高中最后一次了,所以應該比較有趣。”
“伊織你要記得來,別忘掉了。”
“活動?渚醬要參演什么節目嗎?”椎名伊織也有點好奇。
不過在他的印象中,房東小姐最擅長的節目大概是自由搏擊中的十字固與舍身十字固。
這兩項他親身體驗過,技藝十分嫻熟,可以不留痛感的快速扭斷正常人的胳膊。
“那倒不是”
宮原渚臉上也有些泛熱,但又繼續嘴硬道:“反正你來就知道了。”
“是是”
自從在上次伊織帶渚醬去Lovehotel里面參觀過,有差那么臨門一腳之后,渚醬對臨床格斗技巧方面的事情似乎看開了許多。
即便詩乃和結衣在她面前提起,也不會動不動像之前那樣出現很大的反應。
似乎頗有一種‘我想上就能上!只不過我拒絕了’、‘伊織早已是我掌中萌虎,只是我暫時還不打算使用罷了’的自信氣場。
雖然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但是椎名伊織還是在原本被結衣塞了一片橡膠制品的錢包里又塞了一片。
在這溫度愈發寒冷的秋日,他們之間的距離愈發近了。
似乎是察覺到伊織看向渚醬的欣慰目光,原本趴在桌前看書的小狐貍前輩一雙狹長眉眼微瞇,腳底下忽的一踩。
“唔庫——!詩乃?”
“啊啦啦。”
“大白天的,可不要在褲兜里塞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哦。”
“伊織后輩”
“...是。”
只是瞥了臉色泛青的椎名伊織一眼,坐在他身邊的渚醬就好像忽然讀到了什么,臉色有些泛紅的低著頭,裝作繼續寫練習冊。
今天的椎名家,依舊如此和諧。
“我!喜歡!你!”
出租屋里,響起清鳴婉柔的洪亮聲。
光是聽著就很有些沖勁,像是喊出來的一樣。
只不過,其中卻隔著些許間隙,每一個字符都如同壓抑著被人用擠牙膏一般的方式從嗓子里擠壓出來,呼氣吸氣之間殊為不易。
相葉千穗坐在小桌前,對面擺著一面鏡子,桌面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出‘錄音’界面。
等到喊出這句話之后,千穗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瞪了一會兒,像是想象著告白時的模樣。
過了一陣子,才手忙腳亂的把錄音關掉,然后重放第459遍復健練習。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哪怕明明知道那經過降噪處理的聲音與自己的聲線并不完全相同,千穗卻還是止不住那股心里的羞意。
一想到她居然要對伊織鼓起勇氣說這種話,就只覺天都要塌了。
“嗚啊”
少女一頭側翻,抱著床頭的枕頭擋住臉頰,耳根紅得不像話。
自從伊織中槍那天之后,確實像春日野小姐后來說的那樣,在不斷的練習與重復之下,她漸漸的找回了一點點‘說話’的能力。
不過,由于恢復時間短、訓練方式比較粗糙,直到現在,千穗也僅僅能說出幾個單字。
想要熟練的說出一句話還是有些難度。
還好的是,如果只是想重復某一句話還是能夠做到的。
就像她剛剛那樣。
按照春日野小姐后來的說法,只要有了開頭,那一切的后續都將是自然而然的結果。
語言復健是這樣,感情也是這樣。
但是,千穗卻總是會有些惶恐。
相葉千穗從來都是個膽子很小的女孩子。
因為獨自住在出租屋里,所以她給每間自己居住的出租屋都自費換上很貴又很結實的多防御系統金屬門。
因為害怕被人尾隨,所以走路的時候也會時常往身后看看。
因為討厭打雷,所以每個雷雨天都總是把腦袋窩進吐血羊抱枕的胸口里。
因為擔心自己遇上的是渣男,所以在與伊織熟絡之前,會明確的道歉并拒絕接受任何與兩性方向有關的善意。
謹慎,小心翼翼。
然而,在與伊織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后,她卻忽然變得大膽了。
或者說,她并不是不再小心謹慎,而是哪怕很惶恐,也想要冒一次風險,做到一件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在床上翻滾來去,散去臉頰上的熱氣,千穗重新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氣。
“嘶——”
而后,打開錄音。
她用那種仿佛沖刺一樣的聲音急促吐字,盡可能的讓單字形成的句子顯得連貫。
“伊織!笨蛋!傻瓜!花心男!”
“我!”
“喜歡你!”
又一次被自己引發的羞恥和尷尬擊倒。
“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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