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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1章 太白經天

  王曙的官爵雖然沒有變動,可是吏部僅剩下的一點兒權力,也被三司給搶空了。

  王曙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跟寇季一樣,空掛著名頭的寄俸官。

  一群人沒了實權,一下子全撲到了寇府,找寇準哭訴。

  寇準從以前一天送一道奏疏入宮,變成了一天送三十六道奏疏入宮。

  他為自己的心腹們辯駁,為自己的心腹們說清,為自己的心腹們喊冤。

  可到最后,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他的奏疏,一如往常,入宮以后就石沉大海。

  寇準的心腹們,在寇府里,從飽含希望,等到了失望,到最后變成了一臉絕望。

  有些人悄然離開了寇府,準備自己去尋找出路。

  有些人則留在了寇府,打算勸解寇準,放手一搏。

  寇季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每天待在府里,看著府里的人進進出出。

  他并沒有參與進去,他也不想參與。

  他早就向寇準、王曙,講明了自己的觀點。

  寇準要想扭轉目前的局勢,出了清君側以外,沒有第二條路走。

  可寇準偏執的覺得,沒有詔書的清君側,就是造反,他堅決不能做。

  時間一晃。

  到了六月(也就幾天,不是一整月)。

  寇準的心腹們全部被踢出了朝堂上的重要衙門,淪落成了一群跟寇季一樣的寄祿官。

  他們每日盤桓在寇府,變著法的在勸解寇準。

  寇準卻死咬著沒松口。

  相比起來,寇季就顯得很清閑,整日躲在四君園里當宅男。

  他心有謀劃,所以并不著急。

  如今他到六部的官位已經定下了,照目前這個局勢看下來,他的官位是不可能有變動的。

  所以他一點兒也不擔心。

  然而,寇季不急,劉亨卻急了。

  六月初三的時候。

  劉亨急吼吼的沖進了寇府。

  在四君園里找到了寇季。

  還沒進園子里的月亮門,就高聲喊著,“四哥啊,外面都快變天了,您怎么還有閑心在寇府里閑坐著。”

  寇季正堂在園子里的樹下納涼,桌上擺著幾壺冰鎮的葡萄酒。

  酒是西域番邦送來的貢品,宮里賜下來的。

  冰是寇府的冰窖里存的。

  見到了劉亨,寇季從胡床上坐起身,招呼道:“快過來,嘗一嘗這西域進貢的葡萄酒,冰鎮一下,特別美味……

  我讓府上的匠人,做了兩個烤架,過幾日你過來,還能吃到美味的燒烤。”

  劉亨快步走到寇季面前,提起桌上的葡萄酒,猛灌了一口,沒好氣道:“外面都快鬧翻天了,你還有閑心思在家里待著?”

  寇季從盤子里捻起了一塊冰塊,塞進嘴里嘎嘣嘎嘣的嚼著,他一邊嚼,一邊問道:“提刑司三房出事了?夏竦找你們奪權了?”

  劉亨一愣,晃了晃腦袋,“那倒沒有……我背后有我姑母撐著,夏竦是我姑母的人,怎么可能為難我。曹佾背后是曹家,夏竦也不敢為難他。

  范仲淹那人,雖然做事有些古板,但是做事規規矩矩的,夏竦也挑不到錯處,也沒有為難他。”

  寇季愣愣的看著劉亨,“那你急什么?”

  說完這話,又捻起了一塊冰塊,塞進了嘴里,咬的咯嘣響。

  劉亨焦急的道:“朝堂上快吵翻天了,我姑母的人,還有你祖父的人,整天在朝堂上吵架。汴京城里也吵翻天了,那些太學生、國子監的學生,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逢人就說我姑母是禍國殃民的妖后。說我姑母正在驅逐忠良,重用奸佞。”

  寇季聞言,瞥著劉亨,神色古怪的道:“這跟你我有關系嗎?”

  劉亨一愣,不說話了。

  許久以后。

  他愣愣的道:“還真跟我們沒什么關系……”

  寇季撇撇嘴道:“那你激動什么?”

  劉亨撓了撓頭,恍然道:“對啊!我激動什么。他們吵歸吵,又影響不到我們,我們激動什么。”

  寇季白了他一眼,道:“是你激動,不是我激動。”

  劉亨咧嘴笑道:“我看到街上那些太學生、國子監的學生,高聲呼喊的激動勁,也有點激動了……”

  說完這話,劉亨有一臉佩服的看著寇季道:“還是四哥您厲害,處變不驚。”

  寇季橫了他一眼,癟癟嘴,“拍馬屁的話少說,坐下喝酒。”

  劉亨點點頭,順勢坐在了寇季對面。

  他見寇季并沒有捧著葡萄酒喝,而是捻著冰塊咬著吃,也動了心思。

  他學著寇季,捻起了一塊冰塊,塞進了嘴里,咬著吃了起來。

  “嘎嘣嘎嘣……”

  劉亨咬著冰塊,樂呵道:“你還別說,這冰塊吃起來,還真爽。比喝美酒強多了,回頭我回到府里,也這么干。”

  頓了頓,劉亨又感嘆道:“不過,我們府里的存冰不多,平日里都是我爹和我大哥在享用,也不知道能分給我多少。”

  寇季看向他,滿不在乎的道:“你要喜歡吃這東西,回頭我告訴你一個法子,你自己回家制冰用。”

  劉亨愕然道:“夏天還能制出冰?”

  寇季淡然道:“怎么不能?”

  劉亨緩緩點了點頭,認真的道:“那你回頭一定要把這個法子交給我。”

  這下,寇季到不淡定了,他盯著劉亨,愕然道:“你不激動?”

  “激動啥?”

  “不意外?”

  “意外啥?”

  “不問問我為何能在夏天制出冰?”

  劉亨一愣,咧嘴笑道:“這有啥好意外的,四哥你不論干出什么驚人的事情,小弟都不覺得意外。”

  寇季疑惑道:“為什么你會這么認為?”

  劉亨坦言道:“自從在我劉府的酒樓里,見到了四哥你那宛如神筆在手的畫技,以及你神不知鬼不覺在東來典當行里放的那把火以后,你干出什么驚人的事情,我都不覺得意外。”

  劉亨話音一頓,賊兮兮的低聲道:“因為我知道四哥你是天賦異稟,能常人所不能。”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嘀咕道:“這都被你發現了?”

  劉亨一臉得意的嘿嘿一笑。

  兩個人不再說話,而是守著盤子里的冰塊嚼。

  等到盤子里的冰塊快要嚼完的時候,劉亨突然一愣,說道:“對了,四哥,我想起一件事,跟你有關……”

  寇季一愣,疑問道:“宮里的事情?”

  劉亨晃了晃腦袋,認真的道:“跟宮里無關,是坊間流傳的一道謠言。”

  “什么謠言?”

  寇季追問。

  劉亨說道:“坊間傳聞,說寇府有意跟向府結親,說你要娶向府的姑娘為妻。”

  寇季聽到這話,先是呆滯了片刻,隨后握起了拳頭,咬牙道:“該死的向老倌,算計我……”

  整個汴京城里,能放出這種謠言的,除了向敏中以外,沒有別人。

  “吧嗒……”

  劉亨剛塞進嘴里的冰塊,掉在了地上,讓一臉驚愕的看著寇季。

  “四哥!”

  劉亨嘴皮子哆嗦著道:“那個謠言不會是真的吧?”

  寇季黑著臉,擺手道:“你自己都說是謠言了,怎么可能是真的?”

  劉亨卻沒有聽信他這話,而是一臉激動的問道:“你真的要娶向公的嫡長孫女?那可了不得了!”

  寇季愣了愣,不明白劉亨反應為何這么大。

  劉亨激動的搓著手,喊道:“你知道嗎?向公的嫡長孫女,那可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不僅人美,而且還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皆精。

  汴京城里的王孫公子,都想把她娶回家。

  去向府求親的人,都快把向府門檻踏破了。”

  劉亨猛然抓住寇季,激動的道:“我大哥,我大哥你知道嗎?就是我姑母最寵愛的那個大哥,劉從美。他也看上了向公的嫡長孫女,還特意托我姑母從中撮合,但是被向公給拒絕了。

  沒想到向公居然有意把嫡長孫女許配給你。”

  劉亨激動的晃著寇季,大喊大叫道:“四哥,你不愧是我劉亨的四哥。汴京城里多少王孫公子都娶不到的人愣是被你娶到了。”

  劉亨激動的語無倫次。

  寇季扯著嘴角,看著劉亨,難以置信道:“那個要啥沒啥的黃毛丫頭,真有你說的那么好?”

  劉亨聽到這話,表情一僵,瞪大了眼睛,“你們都見過面了?”

  寇季試探的問道:“有那么難見嗎?”

  劉亨更加激動了,他站起身,抓著寇季,吼道:“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大哥為了求見向公的嫡長孫女,足足送了二十四顆上等的走盤珠,也沒能見她一面。”

  寇季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出了向府偏廳里,那個少女的身影。

  他一臉疑惑的道:“就那么個黃毛丫頭,一顆走盤珠也不值吧?”

  劉亨自動忽略了寇季貶低向公嫡長孫女的話,他激動的抓著寇季道:“四哥,我好想把這個消息說出去。”

  寇季愣了愣,隨意的道:“那你就去說唄。反正我不在乎。”

  劉亨猛然搖頭,“不能說!絕對不能說!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你就要倒霉了。”

  寇季一愣,試探的問道:“你是說,那些求親的,會找我麻煩?”

  劉亨認真的道:“不止是找你麻煩,還會打你悶棍,或者找人暗殺你,又或者擺明車馬,到寇府挑戰你。”

  寇季難以理解的道:“瘋了吧!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還敢打我悶棍,找人暗殺我?寇府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還上門挑戰?”

  劉亨盯著寇季,質問道:“你當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劉亨自問自答,“不,我說的是事實。你寇府雖然是宰相門庭,門高戶大。可這汴京城里的水,遠比你想象的要深。

  在這汴京城里,敢跟你寇府作對,有資格跟你寇府作對的府邸。

  不下十家。”

  寇季挑起眉頭,愕然道:“這么多?”

  劉亨重重的點頭,“就這我還少算了,要不我細細的跟你說說。”

  寇季沉吟了片刻,搖頭道:“不用細說,我大概能猜到是那幾家。”

  汴京城里,擁有特殊地位的家族很多。

  不懼寇府的,有不少。

  比如各大王府,比如地位特殊的柴家、比如功勛卓著的曹家、比如劉亨所在的劉家、比如西北的折家等等等等。

  提到折家,就不得不多解釋一句。

  折家雖為將門,可地位極其特殊。

  他們對朝廷,從來都是聽調不聽宣的。

  折家家主,受朝廷冊封的時候,職位后面都會加一個留后。

  而另一個擁有留后職稱的,是青塘之主角廝羅。

  由此可見,折家名為朝廷將門,實際的地位,卻等同于番屬。

  上數的這幾家,基本上都有資格跟寇府作對。

  劉亨鄭重的提醒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千萬別把你見過向府嫡長孫女的事情說出去。那幾家的紈绔子弟都不少,而且還有些被慣壞了的,一個個都像是瘋子一樣。

  他們真要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來。”

  寇季聽到這話,撇撇嘴道:“我是懶得招惹他們,可他們真要找到我頭上,我也不怕他們。真要稱一稱斤兩的話,誰輕誰重,還不一定呢。”

  劉亨認真的道:“四哥的手段我自然知道,對付這些紈绔子弟,肯定不在話下。不過這些人背后的人,卻不好對付。如今寇府風雨飄搖,四哥還是不要招惹麻煩的好。”

  寇季瞧著劉亨真心實意的在叮囑他,他也不愿意辜負了劉亨的好意,就點頭應了一聲。

  劉亨見寇季點頭,也跟著點了點頭。

  然后他準備坐下,跟寇季好好聊一聊,寇季見向公嫡長孫女的情景。

  只是他剛坐下,就出了變故。

  剛才還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的天色,緩緩化作了黑暗。

  明明是一天中太陽最猛的時候。

  可天地間,卻一片漆黑。

  劉亨猛然站起身,驚愕道:“這是?!”

  黑暗中。

  寇季伸出手,猛然握緊了拳頭,似乎抓住了黑暗,他嘴角勾起了一絲道不明的笑意,口中幽幽的道:“太白經天……”

  “太白經天?”

  劉亨瞪著眼,一臉疑問。

  寇季卻沒有搭理他,而是感嘆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大半個月了,還以為要繼續等下去,沒想到這么快就出現了。朝廷的變局,到了出結果的時候了,也到了我該出手的時候了……”

  寇季以前讀史書的時候,曾經看到史書上有一段記載。

  天禧年間,劉娥和寇準爭權的時候,在六月出現過一次太白經天。

  只是他當時粗心,沒記住是那一年。

  但經過他對局勢仔細觀察以后,發現,太白經天,很有可能就會在今年出現。

  他推測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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