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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4章 秘密

  “逆子,還不向你祖父磕頭陪罪?!”

  寇禮見寇準不言語,就回頭對寇季怒吼。

  “你出去!”

  躺在床上的寇準突然開口。

  寇禮一愣,指著寇季喝道:“看你把你祖父氣的,都不愿意見你了。還不滾出去!”

  寇季翻了個白眼。

  剛才寇準讓寇忠招來的是他,而非寇禮。

  寇準招他來,必然有話要說。

  那么他嘴里驅趕人的話,自然是針對寇禮的。

  寇禮卻沒有眼力見,也聽不懂人話,以為寇準在驅逐寇季。

  寇季根本就沒搭理寇禮,因為他知道,寇準還會開口。

  果然。

  寇禮話音剛過,就見寇準側頭瞥向了他,冷冷的道:“老夫說的是你!”

  寇禮愣了愣,指向自己,“我?”

  寇準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寇禮一臉尷尬,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意,“孩兒這就下去。”

  寇禮拱了拱手,往門外走去。

  路過寇季的時候,寇禮惡狠狠的威脅,“跟你祖父好好說話,再讓你祖父生氣,為父就把你逐出家門。”

  寇禮轉眼就走到了門口,就聽寇準又道:“出去了以后,繼續去祠堂跪著吧。”

  寇禮渾身一震,一臉難以置信的回過身,“爹……孩兒……”

  不等寇禮把話說完,寇準就幽幽的道:“我這個當老子的,都沒打過兒子。你這個當兒子的,敢打我孫子?問過老子了嗎?老子同意了嗎?”

  寇禮張大嘴,愣愣的說不出話。

  寇季也一臉愕然,他沒料到寇準居然有這么接地氣的一面。

  寇準瞥了一眼寇禮,冷哼道:“還不滾去祠堂跪著?難道要老子請你過去?”

  寇禮愣愣的點點頭,慌忙的逃離了寇準的臥房。

  寇季瞥了瞥寇準。

  總覺得寇準一個堂堂宰相,一口一個‘老子’,十分不美。

  難道是刺激過度,讓他變了性子?

  寇季暗自思量著。

  寇準盯著他,幽幽的道:“小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坦白告訴老夫,有沒有把老夫當過祖父?”

  寇季一愣,愕然道:“您一直都是我祖父啊。”

  寇準冷哼一聲,撇嘴道:“你要真把老夫當祖父,會把老夫氣暈?還把老夫罵的體無完膚?”

  寇季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低聲道:“孫兒也不想這樣……孫兒比較惜命,所以看到祖父您帶著孫兒往火坑里跳,就不得不出此下策。”

  寇準瞪向寇季,喝問道:“你到底有多怕死?”

  寇季瞥了寇準一眼,幽幽的道:“誰要我的命,我就跟誰拼命。”

  寇準譏諷道:“照你這么說,老夫還得謝謝你不殺之恩?”

  寇季尷尬的擺手道:“不敢不敢……”

  “哼!”

  寇準冷哼一聲,道:“那你知不知道,就憑你氣暈老夫這一條,老夫就可以把你交給大理寺,定你一個忤逆不孝之罪。

  到了秋決的日子,腦袋上那一刀,是逃不掉的。”

  寇季坦言道:“這個問題,我之前想過。如果您真要大義滅親的話,我肯定會跑。”

  寇準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能跑到哪去?”

  寇季神情古怪的道:“遼國也是嗎?”

  寇準氣結,瞪了寇季一眼,罵道:“你想跑,沒門。老夫還等著你給老夫養老送終呢,怎么可能讓你跑了。”

  寇季聞言,咧嘴道:“祖父不生我的氣?”

  寇準幽幽的道:“氣,剛開始的時候很氣,后來是羞,羞愧難當。等暈了一次,再醒來的時候,就是釋然,還有暗喜。”

  寇季挑起眉頭,一臉古怪。

  寇準見狀,臉一黑,罵道:“心里別想那些骯臟事,老夫可沒有受虐的嗜好。老夫之所以釋然,是因為老夫發現,你看似在氣老夫,可卻處處在為府上的人性命著想,為天下百姓著想,為官家和太子著想。

  老夫為官四十載,到頭來居然還沒你一個孩子看得清楚。”

  寇準苦澀的道:“老夫空活了四十載啊。”

  寇季緩緩點頭,寇準能有如此覺悟,證明他一番話沒白說。

  他追問道:“那您暗喜什么?”

  寇準聞言,嘆息道:“暗喜的是,老夫在你的提醒下,看清楚了何為為官。雖然看清的有些晚,但比起那些一輩子也沒有看清的人,要幸運。

  更重要的是,有你的提醒,官家真要傳口諭給老夫,老夫一定會想辦法,做到萬無一失。”

  寇準說到這里,頓了一聲,瞥向寇季,哼哼道:“老夫上了你這個小子的惡當,你小子先用話震懾了老夫心神,讓老夫亂了方寸,才會被你所氣,被你所羞。

  你說的那些話,都只是假設,根本沒有發生。

  你又不是神仙,又怎么可能知道以后發生的事情。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你小子的猜測,還好意思拿出來嚇唬老夫。”

  寇季張了張嘴,很想給寇準說一句,‘我說的這些都是史料記載的史實’。

  但他不敢說。

  真要說出口,寇準會把他當成失心瘋的。

  寇季仔細思量了一下,俏皮的一笑,“雖然只是猜測,但還是嚇到您了啊。這說明,在您心里,我說的那個場面,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哼!”

  寇準不想承認,寇季所說的話,正中他的想法,所以冷哼了一聲。

  祖孫二人陷入到了沉默中。

  良久以后,寇準突然開口道:“你小子說的那番話,是誰教你的?”

  寇季一愣,笑道:“自然是小子自己想的。真要是別人教的,我也不會拿到您面前說。”

  寇準緩緩點頭,又道:“你說官家真的會找老夫清君側?”

  寇季思量了一下,說道:“太白經天現世,自然得有一個對應的人出現。不然欽天監沒辦法給官家交代。皇后掌權以后,壓的百官抬不起頭,壓的您手下那些心腹,窩居在家。

  百官必然對皇后有怨氣。

  欽天監自然會順水推舟,讓這個太白經天的警示,映照到皇后身上。

  官家雖然寵愛皇后,但官家更敬畏上蒼。

  一旦官家知道了此事,清君側之事,就不可避免。”

  寇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片刻以后,他戲謔的看向寇季,道:“你剛才可是一口一個劉娥的叫著,現在怎么叫起了皇后了?是害怕傳出去,劉娥找你麻煩嗎?”

  寇季一愣,干巴巴一笑。

  寇準見此,又幽幽的道:“剛才在院子里,那么多家丁都聽見了,人多口雜啊。”

  寇季一臉愕然,眼珠子快速的轉動。

  他在思量寇準說這話的用意。

  他瞥著寇準,試探的問道:“祖父,您不會拿這事,為難孫兒吧?孫兒聽民間有句話,叫宰相肚里好撐船……雖說我氣您不對,可您堂堂宰相,犯不著拿這種事情為難孫兒吧?”

  寇準瞪了寇季一眼,哼哼道:“老夫是你祖父,怎么可能為難你。老夫只是想告訴你,剛才那些人,老夫已經讓寇忠下去封口了。

  你自己小心點,以后別出去亂說,別被人詐出來。”

  “封口?”

  寇季一臉愕然。

  寇準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顯然,寇季心中所想的那個‘封口’,跟寇準嘴里的‘封口’是一個意思。

  簡單的說,就是那些人,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消失了。

  寇季沒料到,因為他說話沒有避開人,讓這么多人跟著喪命。

  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但也沒有過度自責。

  寇準明明有其他辦法讓那些人不把今天的話說出去,可他卻選了最兇狠的辦法。

  這說明,寇準不僅僅是要封那些人的口,還有告誡寇季的心思。

  他大概是要借此告訴寇季,讓寇季以后說話小心點,不然很可能就會有人因寇季而死。

  寇準見寇季愣在原地,暗自思量,就知道他要傳達的意思,寇季已經猜到了。

  于是他滿意的笑了笑,問道:“小子,你說老夫要是清君側的話,當如何出手?”

  寇季一愣,坦言道:“雙管齊下,一面逼宮,一面重兵壓境。”

  寇準幽幽的道:“沒有兵符,沒有三衙的文書,老夫可調動不了兵馬。”

  寇季眉頭一挑,沉聲道:“可以找朱能……”

  寇準瞥向寇季,鄭重的道:“這可是殺頭的罪過,你怎么就料定,朱能會冒著殺頭的風險,跟著老夫清君側呢?”

  寇季愣了愣,咬牙道:“感覺……”

  寇準幽幽的道:“人的感覺可靠不住啊……”

  寇季閉著嘴,沒說話。

  寇準擺了擺手,“下去吧……從現在起,府里你說了算。你要做什么,盡管去做,老夫不過問,也不插手。老夫就在這里靜靜的等著,等著官家找老夫清君側。

  若是官家找來了,以后這府里的事情,就由你做主。

  若是官家沒找來……”

  寇準頓了一下,看向寇季,咧嘴道:“那老夫就讓你知道知道,宰相肚里到底好不好撐船。”

  寇季張了張嘴,要說話。

  寇準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低聲喝道:“滾蛋吧。留在這里,礙老夫的眼。”

  寇季干巴巴一笑,拱了拱手,退出了寇準臥房。

  寇季出了寇準臥房,寇忠就迎了上來。

  “小少爺,老爺沒為難您吧?”

  寇季搖了搖頭,笑道:“我祖父說,從今往后,這府上,我說了算。”

  寇忠一愣,意外的瞥了寇準臥房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對于寇季的話,他沒有懷疑。

  如果寇季說的是假話,那么臥房里的寇準,必然出聲。

  寇季見寇忠點頭,就吩咐道:“去,封了府門,誰也不見。”

  寇忠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下去照辦了。

  寇忠走后,寇季邁步離開了寇準臥房所在的院子。

  剛一出門,天光就亮了。

  太陽一點點露出身角,隨后一如往常,普照大地。

  寇季抬頭仰望著碧藍的天空,笑道:“天氣不錯……”

  說完這話,他拔步往四君園走去。

  說通寇準,只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之后他還有其他事情要準備。

  別看他在寇準面前,清君側清君側的喊著。

  事實上,他從沒有指望過清君側。

  清君側的風險太大。

  他不愿意冒險。

  他有更好的辦法,能在這一場風波中,獲得更多的權力,自然就沒必要賭上性命去清君側。

  在這一點上,他隱瞞了寇準。

  他也沒有告訴寇準的打算。

  事實上,寇準也有事隱瞞了他。

  在寇季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寇準的院子以后,寇準屏退了所有人,屈指敲打了三下床板。

  一個黑衣人悄然出現在了寇準的臥房,躬身站在了寇準床前。

  寇準居然緩緩坐起了身,他雙腿雖然依舊麻木著,也不能行走,可卻影響不了他坐起身。

  “扶老夫下床……”

  寇準吩咐了一句。

  黑衣人上前,扶著寇準下了床,給寇準找了個椅子,讓他坐下。

  寇準坐定以后,指著床榻,對黑衣人吩咐道:“老夫床下,有一個箱子,你去幫老夫取來。”

  黑衣人照著寇準的吩咐,在寇準床下,找到了一個大箱子。

  他搬著箱子,到了寇準身前。

  寇準又吩咐道:“去取一個火盆過來。”

  黑衣人悄然消失在了寇準臥房。

  寇準抬手,摸索著箱子,喃喃自語,“那個臭小子恐怕不知道,老夫對他的態度之所以轉變的這么快,跟這個箱子里的東西,有莫大的關聯。”

  寇準被寇季氣暈,再清醒過來以后,第一個念頭,并不是跟寇季和顏悅色的詳談。

  而是逐寇季出府。

  只是在他要開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床下的這個箱子。

  就是這個箱子,讓寇準打消了逐寇季出府的念頭。

  寇準掀開了箱子。

  箱子里裝著的,并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

  只有一個破了一角的魚籠,一柄斷成半截的叉子,一包精細的青鹽,一個盛著丹藥的盒子,兩只禿筆,一盒顏料,一幅畫,一柄直刀,一套軟甲。

  寇準抬手在這些東西上一一撫摸了過去。

  他認真的打量著每一件東西,像是看稀世珍寶一樣。

  等到黑衣人端著火盆出現在了寇準臥房里的時候。

  寇準一言不發的從箱子里取出了魚籠,扔進了火盆。

  魚籠進了火盆,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

  寇準就那么靜靜的看著燃燒的魚籠。

  燒完了魚籠,又把包著青鹽的紙包扔了進去。

  他一件一件的扔,一件一件的燒。

  哪怕是直刀、叉子、軟甲這等金鐵打造的東西,他也要一件件的看著它們燒紅,變軟,然后再把它們弄變形,看不出原有的模樣。

  寇準之所以秘密的收集這些東西,那是因為他心里一直有一個疑惑。

  如今這個疑惑解開了,他自然不用再留著這些東西。

  而他之所以把這些東西銷毀的干干凈凈,就是為了藏住一個他已經發現了的秘密。

  一個他就算帶進棺材里,也不會說出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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