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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2章 君臣論戰

  寇季低聲笑道“宮里的匠人自然不凡……”

  只是大多在研究一些玩耍之物,為搏君王一笑,于國無用,于民無用。

  奇淫巧計一道,寇府的匠人自然不如宮里的匠人。

  趙禎哈哈一笑,拽著寇季的衣袖,邁步往帳篷內走,“走,隨朕進帳!”

  寇季并沒有跟隨著趙禎進帳,而是腳下一頓,一臉愧疚的道“臣有錯,還請官家責罰。”

  趙禎放開了寇季的衣袖,臉上的笑容一斂,嘆了一口氣道“朕故意不提此事,你卻非要提起它。”

  寇季拱手道“終究是臣有錯在先,害的官家一路舟車勞頓,趕到西北受苦。”

  趙禎垂下手,感嘆道“非你之過……你被人刺殺,昏迷不醒,后面發生的事情你也掌控不了。”

  說到此處,趙禎的目光落在了劉亨身上,淡淡的道“真要論錯,那也是劉亨的錯。若非劉亨沒有查明真相,就上報朝廷,朕也不會著急忙慌的趕來西北。”

  劉亨聽到了趙禎的話,苦著臉,彎下腰,道“臣劉亨,有罪……”

  趙禎目光在劉亨身上盤桓了一二,不咸不淡的道“你傷勢倒是好的很快……”

  劉亨一臉尷尬。

  趙禎繼續道“朕以為你封了國公以后,會穩重一些,沒想到你做事不如以前了。”

  劉亨一臉慚愧的低著頭。

  趙禎又道“你爵位得來不易,朕就不削你爵位了。朕派人杖責你,算是懲戒過了,以后也不會再追究此事。

  不過滿朝文武為難你,朕卻不會幫你。”

  劉亨對趙禎深深一禮,道“多謝官家開恩……”

  他假傳消息,引得大宋上下動蕩,乃是大錯一件,趙禎沒有將他罷官去職,也沒有削減他的爵位,只是小小的懲罰了一下,算得上是格外開恩了。

  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寇季,等待趙禎訓誡完了劉亨以后,苦笑著對趙禎道“官家,劉亨是臣的屬下,他犯的錯,臣自然得擔當責任。”

  趙禎撇了撇嘴,道“行了……你那一部分錯,朕幫你擋了,誰若是不服,來找朕就是了。”

  寇季聞言,哭笑不得。

  趙禎繼續說道“為了怕伴駕的官員為難你,朕在你到之前,就將他們派遣到了四處去牧民,沒一兩個月,他們是回不來的。

  若是我大宋能覆滅西夏,他們恐怕會留的更久。”

  言外之意。

  趙禎是有心將那些伴駕的官員外放。

  大概是覺得他們在汴京城里老做一些礙眼的事情,所以想把他們塞到犄角旮旯里,來一個眼不見為凈。

  寇季心中感動,對趙禎一禮,“多謝官家厚愛……”

  趙禎擺擺手,“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朕既然到了西北,又帶著許多兵馬而來,總不能什么就不做,就回去。

  西夏屢次挑釁我大宋,如今又派遣刺客刺殺我大宋重臣,已經觸怒了朕。

  朕容不下它。”

  寇季和劉亨對視了一眼,齊齊拱手,“臣原為先鋒,提官家剿滅西夏。”

  趙禎緩緩點頭,道“到帳內說話。”

  三個人入了大帳。

  大帳內的擺設,跟趙禎在皇宮里的那一座小偏殿里面的擺設別無二致。

  大致是陳琳為了讓趙禎住著舒服,將宮里的那一套都搬過來了。

  進入到了大帳中,趙禎大馬金刀的坐在了御座上。

  自從楚王趙元佐怒劈龍椅以后,趙禎就不再坐龍椅,反而讓宮里的匠人打造了一張類似于座榻的座椅。

  趙禎坐定以后,吩咐陳琳給寇季和劉亨二人賜座。

  三人坐定。

  趙禎開口道“朕出了開封府以后,就得到了四哥你平安無事的消息。朕知道此事以后,心里松了一口氣,同時也開始想,到了西北以后該做些什么。

  寇公跟朕講過,西夏是狼子野心之輩,不得不除。

  朕到了西北,見到了常年被兵災荼毒的百姓以后,深以為然。

  朕原想著即刻派遣大軍北上,趕到夏州,配合你們手里的兵馬,強征西夏。

  不過寇公不贊成朕的想法。

  寇公稱,朕離開了皇宮,又帶著汴京城以北所有的兵馬到了西北。

  如此大的舉動,遼人一定會有所察覺。

  遼人在察覺此事以后,一定會有所動作。

  為了避免曹瑋在燕云之地遇道麻煩,朕需要暫緩對西夏的征討。

  需要等到遼人在燕云之地有了動作以后,再做定奪。

  朕思量了一下,覺得寇公言之有理,就依照寇公所說的做了。”

  寇季聽完了趙禎一席話,緩緩點頭道“我祖父為官宦數十年,看的自然比官家和臣長遠。他覺得遼人會有所動作,那么遼人就一定會有所動作。

  官家謹慎行事,確實妥當。”

  趙禎失聲一笑,“在朕面前,你就別講這些虛的。你有什么想法,痛快的給朕道來。”

  寇季沉吟了一下,看向趙禎苦笑道“官家此行,有些興師動眾了。七八十萬兵馬征討西夏,猶如牛刀殺雞。”

  趙禎笑道“事已至此,朕也不能出爾反爾。一應軍餉、糧草,朕會從內庫撥一筆錢出來,承擔一部分,算是朕犯錯的代價。”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不必如此。一應的過錯,全都是西夏人惹出來的。要承擔,那也是他們承擔。”

  趙禎看著寇季,沒有說話,靜等寇季的下文。

  寇季繼續道“臣贊成臣祖父的想法,官家手里的兵馬,暫時應該按兵不動。七八十萬兵馬,可不是七八十人。

  調動起來十分復雜。

  眼下無曹瑋這等良帥坐鎮,其他人指揮兵馬,恐怕很難將七八十萬兵馬的力量發揮出來。”

  趙禎嘆了一口氣,沒有多言。

  他為何嘆氣,寇季心里清楚。

  朝中武臣不少,可真正能夠統帥三軍的,卻少之又少。

  朝廷一旦動用重兵,總有一種無人可用的無力感。

  泱泱大國,無人可用,是誰的錯?

  韓愈在《馬說》一文中,給出了標準的答案。

  ‘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大宋百姓數以千萬計,其中肯定有許多對朝廷有用的人。

  朝廷如今之所以無人可用,不是因為大宋沒人才。

  而是趙禎的父親、祖父,沒有發掘這方面的人才。

  他們獨寵文臣,為了發掘文臣,不遺余力。

  唯獨對武臣視而不見。

  子言父過。

  趙禎自然沒辦法說他爹和他祖父的不是。

  寇季知道趙禎的心思,所以沒有將此事提出來細說,他繼續道“我們若是冒然的指揮七八十萬兵馬進入到西夏,不僅不可能取得重大的戰果,說不定還會有所損傷。

  穩妥起見,我們還得等下去。”

  趙禎略帶幽怨的道“等……等到什么時候,等到朕找到能統領三軍的良將的時候?”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那倒不用……臣已經派遣了朱能、種世衡、王凱三人,分別在攻打西夏。違命侯李德明,如今坐鎮在興慶府,不敢輕舉妄動。

  朱能三人在西夏境內,必然會大肆的攻城掠地。

  等到他們三方兵馬近鄰興慶府的時候,就是我們大軍出擊的時候。

  到那個時候,臣派人去押送的火器,應該也都盡數運送到西北。

  有火器相助,加上我們到時候需要攻打的地方只有興慶府一代。

  七八十萬兵馬一口氣推過去,不需要過多的謀劃,也不需要頻繁的調兵遣將,大軍對三軍統帥的依賴,就會小很多。

  我們也不用損失太多兵馬。”

  趙禎嘆了一口氣,“如此說來,朕有的等了?”

  寇季笑道“那倒也不是……西北如今已經安定,我大宋的兵馬已經推到了長城外。

  長城以內的疆土,以后不用再擔心被兵災侵襲。

  以前的那一套治民的辦法,已經不合用了。

  官家可以借機梳理一下西北的民政,梳理一下西北的官員。

  不瞞官家,臣率兵奪取了夏州等地以后,手里無人可用,不得不在夏州等地,實行軍管。”

  趙禎略微一愣,此事他略有耳聞,但并沒有深究。

  如今寇季提起此事,他自然要說道一二。

  “招降的西夏官員,不能選用嗎?”

  寇季聞言,臉上的笑意盡去,“我大宋不能用他們,他們大多數是從我大宋叛逃出去的。他們對我大宋不忠,我們自然不能用仁義來對待他們。

  我大宋可以用貪官、可以用污吏,但絕對不能用國賊。”

  趙禎思量著寇季的話,沉吟道“四哥似乎對國賊十分痛恨?”

  寇季擲地有聲的道“國之大賊,人人得而誅之。”

  趙禎抿了抿嘴道“朕聽說,他們中間也有不少仁人志士,只是在我大宋郁郁不得志,所以才投了西夏。”

  寇季沉聲道“我大宋不得志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為何別人不叛逃往西夏,唯獨他們逃到了西夏?他們若只是為了謀生,逃到了西夏,擔任個閑散官員,我也能容忍。

  可他們逃到西夏謀生也就算了,他們居然還幫著西夏人在邊陲為禍。

  更不有不少鼠輩,在西夏大肆的詆毀我大宋,所言所書,不盡不實。”

  趙禎緩緩點頭,面色冷峻的道“若真是如此,那朕也容不下他們。我大宋沒能重用他們,是朝廷的錯,是朕的錯。

  他們即使逃到了西夏,幫著西夏人做事,朕也能體諒他們一二。

  可他們詆毀我大宋,拿一些不盡不實的話,抨擊我大宋,朕就不能容忍。”

  “這一類人,忘了祖宗,該殺!”

  陳琳突然開口插話,一臉咬牙切齒的模樣。

  趙禎看向了陳琳。

  陳琳趕忙道“奴婢有罪,奴婢不該隨意插嘴。”

  趙禎瞇著眼道“朕倒是覺得你說的有理,他們該千刀萬剮。”

  陳琳陪著笑臉道“官家不怪罪奴婢就好。”

  趙禎搖了搖頭,看向了寇季,疑問道“朕還有什么能做的?”

  寇季思量了一下,笑道“找西夏敲竹杠!”

  趙禎一臉愕然。

  寇季笑道“臣手下的兵馬在攻打西夏,官家帶了數十萬兵馬到了西北,卻沒有動西夏。西夏人可能會以為,官家是在震懾他們,只要他們求饒,官家就會放過他們。”

  趙禎狐疑道“他們會這么蠢?”

  寇季笑道“總歸是一線生機,西夏人即便是不信,也會想辦法抓一抓。畢竟我大宋七八十萬兵馬兵臨西夏,西夏隨時有被覆滅的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官家向他們流露出,只要他們求饒,就放他們一馬的感覺。

  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向官家服軟。”

  趙禎思量了一會兒,看向寇季,笑道“敲一下,興許會有驚喜呢?”

  寇季笑著點頭。

  趙禎臉上的笑容更勝,感慨道“朕總算有那么一點當宗主國皇帝的感覺了。”

  以往的大宋,雖然以宗主國自居,藩屬們也承認大宋是宗主國。

  可大宋在面對藩屬的時候,總是陪著笑臉,送著厚禮。

  即便是如此,那些藩屬們,對大宋也不恭謹。

  不少藩屬還兩面三刀,在依附大宋的同時,還依附遼國。

  如今不同了,大宋不再厚待藩屬,反而用兵鋒招待藩屬。

  藩屬們對大宋,那是恭謹的很。

  一些藩屬為了向大宋表明誠意,還切斷了跟遼國的交往。

  比如青塘。

  青塘在切實的感受到了大宋真的將他們當成了盟友、當成了藩屬以后,果斷切斷了跟遼國的交往。

  青塘一點兒也不怕遼國。

  不是因為青塘已經強到了不懼怕遼國。

  而是青塘距離遼國太遙遠,青塘贊普角廝羅就是每天去一封信,問候遼皇耶律隆緒徐全家,遼皇耶律隆緒也只能干瞪眼。

  因為遼皇耶律隆緒,不可能繞過大宋疆土,繞過西夏疆土,對攻打青塘。

  寇季聽到了趙禎的感嘆,笑著道“我大宋自然是宗主國。”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

  笑過以后,趙禎請寇季一同用膳。

  在席間,趙禎有意無意的向寇季透露,讓寇季想辦法帶他去戰場上晃蕩。

  寇季裝聾作啞,不敢答應他。

  在寇季下去休息的時候,趙禎盯著寇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朕苦練武藝多年,卻無用武之地,可悲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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