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葉秦立刻去章一白的房間,報到歸組。
此時,大門留縫,屋內烏煙瘴氣,煙霧繚繞,副導、執導、編劇齊聚一堂。
影視拍攝的慣例,每天結束以后,主創團隊開會商量,確認拍攝計劃日程、明天拍攝任務………
葉秦找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安靜地坐下等候,幾次忍住伸向兜里的軟利群。
看他們吞云吐霧,心里撓癢癢。
這種會議很無聊,讓人昏昏欲睡,都是機位、天氣、燈光、美術等,所幸接近尾聲。
“散會!”章一白一拍桌。
“章導。”
葉秦湊過去,“我什么時候開始拍?”
仙劍3路演告一段落,他該潛下心,認真地投入秘岸。
在走著瞧,他不過客串一個隔壁村牽驢配zhong的知青。
這部電影,才是他真正的銀幕處子秀。
“不著急,現在的你還不能入鏡。”
章一白故作神秘道:“我給批的是13天假吧,現在是第7天,還有6天,你照樣歇著。”
“什么,還休息?”葉秦皺皺眉。
章一白拉開抽屜,掏出一串鑰匙:
“有條件,從明天開始,手機交給你的助理,你一個人從酒店搬到民宅住。”
“那邊床鋪被褥、洗漱用品都給你準備好,拎包入住。最重要,每天必須出去溜達,逛到哪兒隨便你。”
“還有啊,每次身上最多帶300塊,省點花,別吃吃喝喝全花光,到時候打出租沒錢,找不到人,我只能選擇報警!”
葉秦一臉迷茫,有種被安排的迷迷糊糊,這是鬧哪出?
…………………
黃家埡口,充當內景的房子。
這一片筒子樓殘陋破敗,到處都是墻壁斑駁的矮樓民屋,雜貨鋪、小吃攤,還有一家八九十年代興盛的錄像放映廳,如今茍延殘喘地開下去。
十幾棟樓里,該搬到步行街已經搬去,剩下都是沒有能力,只能繼續掙扎。
葉秦揣著兜,腳踩拖鞋,走下石階,兩只眼睛頂著黑眼圈,連連打哈欠。
這三天他睡的很不好,床小又硬,被子、枕巾有股腐爛的味道,傍晚滿屋子的蚊子嗡嗡聲。
燥熱難安,偏偏沒有空調,只有一臺二手的電風扇,吃力地扇風。
連他在橫店的小出租屋都不如。
這樣的精神頭,不要說拍戲,就是出去閑逛溜達,都提不起興趣。
關鍵它喵想不明白章一白的用意,丫的問他,又不跟你講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臺階延伸而去,彎曲坑洼的路邊有一棵據稱百年的老槐樹,右邊直通菜市場,左邊是一家面館。
“大爺,老樣子,重慶小面!”
葉秦找個空位隨意就坐,張頭探腦,打量面館老熟客們,操著山城口音閑聊。
毫無觸動,就像一只鴨混入雞群里,他前世只來過山城、川渝旅游幾趟,真正的樣子,于他如此陌生。
沒有任何的記憶,沒有任何情感,在心里只是一座普通的空城。
“來啦。”
白發蒼蒼的老板圍著泛黃的圍裙,滿是油腥的手把面端來。
涪陵榨菜、芽菜、姜蒜水、豌豆、蒜末、蔥花,一碗紅辣的重慶小面,才三塊錢。
葉秦從竹筒里抽出一雙筷子,攪拌面條,就聽老板問道:
“孩子,你看起來面生,不像本地人吧?”
“啊,剛搬來3天。”葉秦夾起一筷子,吃上一口。
“搬過來,還有人愿意搬回這里住?”
老板難以置信地搖頭道,“瞧你模樣倒是俊俏,城里面孔,來這里體驗生活吶?”
體驗生活,哪有這么遭罪的體驗。
慢著,體驗生活!
葉秦拍案而起,兩眼圓瞪:“對啊,可不是體驗生活嘛!”
流量明星跟演員不同,他們即插即入,拍幾張照圖,學楊摳圖,玩接頭霸王就行。
演員,要接地氣,要落到地里,甚至要落到塵埃里。
因為演戲,是生活的表達與延伸。
售貨員、公交車司機、小商販、的哥,飄在云端不深入群眾,哪有生活化的演技?
小川生在山城,長在山城,他可能對這座城市,沒有太多的理解,卻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感情。
越想,葉秦覺得越清明。
以前自己依靠情境體驗,省去體驗的工夫,直接進入到預設布置的情景。
終究虛擬是虛擬的,一次次體驗,能深入角色,跟角色息息相關的城市,卻格格不入,像有一層無形的壁。
要不,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把自己過往的身份暫時抹去,用小川的視角,闖入陌生的山城。
葉秦閃爍精光,咧開嘴大笑,對上老板仿佛看精神病的眼神,迫不及待道:
“大爺,我能問問,山城有哪些地方有老山城的味兒?”
………………
第四天,葉秦這一回準備出遠門。
昨天把民宅周圍逛了一遍,才明白章一白為什么選這里?
他的老家就在解放碑附近,上下學都會從黃家埡口經過,還有大陽溝、江家巷、滄白路……
就很六代,把個人懷舊與生活體驗放入電影,跟婁夜蘇州河取景的動機一模一樣。
每天,章一白會派人送300軟妹紙,葉秦每天也只帶300出門。
走在蜿蜒的石階小路,拾級而下,大爺口中十八梯,山頂是繁華商業區,下半卻像“后富”的那一批。
天氣燥熱,葉秦唆著一根冰棍,額頭、脖子、后背滿是汗珠。
路旁兩層的木板房,有些還用吊腳撐起,殘垣斷瓦散落著,粉刷“小心煙火”、“危房危險”標語的墻皮脫落,野貓野狗趴在地上,店鋪的老板們慵懶地或坐或躺在木椅板凳。
整個老街道都透著一股子靜悄悄的懶味。
“啊!”
一聲尖細的女聲,把葉秦的注意力從畫有卡通老虎的墻壁拉了回來。
他咬住冰棍,快步蹬上臺階,就看到一個丸子頭少女摔在地上,裙擺下方露出的白皙長腿,磕破了皮,兩只腳丫上的高跟鞋,一只有跟,一只沒跟。
細細一瞅,腳跟卡在斷裂的破井蓋里,直挺挺地立著。
隨隨便便一走,也能遇到這種事?
“你沒事吧?”葉秦主動靠近,彎腰撿起一部奇怪長相的相機。
“啊,我的哈蘇!”
少女心慌地抬頭,四目相對,葉秦竟感覺看到周迅哥影子,靈巧秀氣,氧氣青春,又帶幾分西爾莎·蘿南的中性冷艷。
我去,這不是某個明星,是個純素人。
山城盛產妹紙,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是這個吧?”
葉秦把手里的哈蘇500CM 畫幅相機遞了回去,少女竟驚喜到重獲至寶,完全不理會傷情。
他倒好心,眼睛粗粗地一掃傷勢,不料引起她的警覺,立刻拉扯裙擺,遮掩住外露的大腿,“謝,謝謝!”
“能自己起來嗎?”葉秦蹲下身,抓住卡在井蓋的鞋跟,用力一拽,拽了出來。
少女嗯了一聲,銀牙緊咬,嘗試兩下便站起,鮮血從傷口緩緩流出,沿小腿而下。
葉秦好心提醒:“我來的時候,看到有一個修鞋鋪,可以去那兒修個鞋,需要我搭把手嗎?”
“我自己可以,能不能麻煩指下修鞋鋪在哪?”少女強撐著走兩步路,一瘸一拐。
“送佛送到西,我帶你去吧。”
葉秦咬住冰棍木棒,配合少女的速度,并肩走在大街上,莫名有一種楊過跟陸無雙的感覺。
兩個人保持一種生疏陌然的安靜,即便走下微陡不平的臺階,少女也不曾開口求助,硬氣地堅持一路。
一直到抵達路邊的修鞋攤,她方才改換語氣,不再冷冰冰,誠懇道:“真是太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
葉秦指了指雜貨店,“我再幫你買幾個創可貼。”
少女坐在小板凳上,緊張地撫摸相機,又一次道謝:“我叫何虹珊,你給我留個手機號吧,改天我請你吃飯!”
“我沒帶手機,吃飯就不用了。”
葉秦擺擺手,轉身徑直走到對面的雜貨店,“老板,麻煩給我一盒創可貼。”
裸著上身的老板剛伸手,就被老板娘一掌拍下,吐出瓜子皮,直接丟出一包蘇菲:
“哈皮,你女朋友那玩意能用創可貼?呶,30!”
葉秦: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