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唱詞,7年里哥仨回歸正常人。
但又不正常。
明明是一家五口滅門慘案的極兇罪犯,一個變成傻子,傻里傻氣;一個干起協警,正義懲惡;一個開出租車,心地善良。
而且竟供養受害女孩的女兒,尾巴,竭盡父親的責任,毫無疑問,是贖罪!
簡直是好人不純粹,壞人不絕對。
然而伊谷春、伊谷夏兄妹的出現,馬腳一點一點地暴露。
黃博二救周訊哥,她演的伊谷夏飛蛾撲火一樣地愛上、纏上。
而葉秦本打算遞交辭職信,但追兇溺水的時候,段翼宏舍身救了一命,居然打消念頭。
猶豫就會敗北啊!
片子播了20多分鐘,核心人物以及彼此的關系,展示得清清楚楚。
段翼宏懷疑,但沒有證據。
于是秘密單獨地把葉秦喊上車,還讓他當司機。
“你們西隴有一種筍,白色的,長在溪水邊,叫綠筍,對不對?”
他給葉秦遞上了影片的第一根煙,酷似聊著家常,有一搭沒一搭,其實在試探,降低警惕。
“之前一直覺得冬筍最好吃,但吃過綠筍之后,才知道竟然有比冬筍更好吃的筍。”
“嗯,最好是在宿安。”
葉秦捏著過濾嘴,模樣一副老煙民,單手握著方向盤,動作相當老司機。
就像刑警師徒閑談,氛圍輕松,卻突然,段翼宏提到那起發生在宿安水庫的強女干殺人慘案。
“咕咕。”
葉秦喉結輕輕地蠕動,神色不自然。
原片的伐木累,這一段缺乏層次,一上來就慌里慌張,心虛得就差臉上寫著“我是兇手”。
他不一樣。
從面部的微表情,慢慢地帶進肢體動作。
畫面中,鎖定在上半身近景。
煙不再捏著,而是嘴里叼著,發虛地不敢直視段翼宏,眼睛像牛頓擺的珠子,蕩來蕩去,胡思亂想。
記憶閃回,黑白格調。
楊小蜜裹著浴袍,倒在地上,披頭散發,一只粗壯的手卡住她的喉嚨。
與其說全身在顫,倒不如手持攝影,晃動鏡頭給觀眾一陣眩暈,充滿壓迫感。
至于有沒有痣,emm,畫面太糊。
而且抽幀,一卡一頓,深諳王墨鏡的精髓。
心理的驚慌,展現得淋漓盡致。
“嘟!”
一聲突兀的喇叭,把葉秦拉回。
明晃晃的鏡頭慢慢地平穩,但下一刻,戲劇性的一幕到來,眼前不遠一只野狗橫在山路上。
他連忙雙手把持方向盤,猛打方向,越野車左拐右扭,伴隨著輪胎的劇烈磨地聲,急停下來,差點跌落懸崖。
這一下的驚慌,到達一個小高潮。
觀眾們情不自禁地代入,會不會暴露?
而段翼宏不負眾望,的確嗅到不對勁。
“煙。”
他提醒了一句,本意是葉秦嘴里的煙,煙灰太多,放煙灰缸里,沒料到葉秦習慣性地掐煙灰磨指紋。
緊張不安的純音樂,驟然響起。
段翼宏眼睛很毒,葉秦也不傻,注意到這是個超級超級、巨大巨大的破綻,急忙敷衍。
但迎接的,是段翼宏的旁敲側擊。
“女孩學美術的,假期跟父母下鄉寫生,外公外婆隨行……”
說著案情細節,他把車座椅放下去,看似放松,但對審訊者,是一種心理施壓。
就像《沉默的羔羊》,漢尼拔對史達琳。
“尸體發現時,尸水遍地,滿屋子蛆在爬……作案人或許另有所圖,但赤裸的女孩一下子刺激了作案人……”
音響,此刻就是葉秦的耳朵。
聲音越來越輕,鏡頭再切向他的側臉。
窗外的花花草草拖著長長的殘影,陰影打在他的臉頰,覆蓋住眼睛。
當念到“赤裸”時,音響里徹底無聲,意味著他已經聽不見外界的聲。
煙氣四散,吞云吐霧。
畫面再次一閃一閃地跳出,跟楊小蜜扭打在地,翻滾,然后下一秒,切回葉秦在山路駕駛的越野車,搖晃,顛簸。
輪胎的摩擦聲,一直刺耳。
然后,穿入黑洞洞的隧道。
車燈亮如白晝,車隨之開出洞口,四周山嵐漂浮,云霧繚繞,整個車身沒入到一團迷霧。
觀眾席里的影評人,忍不住叫好。
“哇靠,這段隱喻蒙太奇,太妙了,開車還能這么開,導演牛皮!”
“這段青色施暴,跟陳凱哥《秦頌》、章國師的《菊豆》,異曲同工啊。”
有的在驚嘆劇情,有的在分析鏡頭,有的在感慨演技,扎在其中的劉天仙,瞪大眼睛。
再一比《烽火芳菲》,什么玩意兒!
《烈日灼心》,是一出黑色幽默。
真正的真相,一家五口,葉秦演的辛小豐,因為激情殺人,錯在想要強女干楊小蜜,導致其猝死。
剩下的人,完全是來追債的王巖輝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統統干掉。
他還覺得自己把握住哥仨的把柄,讓他們仨人以后要聽話,沒料到葉秦三人早他嗎嚇傻,自以為把王巖輝殺了扔進水庫。
造化弄人,這個人并沒有死,畏罪潛逃,而哥仨不得不背上殺了五口人的罪名,隱姓埋名!
一個多小時,葉秦一直在掩蓋,隱瞞。
甚至不惜扮基佬,企圖用畸形扭曲的性取向來混淆視聽。
有那么一會兒,真糊弄住。
可萬萬沒想到,出租房的房東居然安裝竊聽器,偷聽記錄!
臨近尾聲,原片里伐木累高臺追兇,拉住段翼宏的手拼死救下,純潔的兄弟情誼再來一次升溫,可以,但沒必要。
因為,多余!
直接是胡哥失蹤,葉秦、黃博認罪。
扛下了滅門的罪名。
監獄里,葉秦戴著手銬,穿著黃皮,一臉憔悴,但極其地釋懷,蹲在牢里,心里踏實。
凣凣就是這一身,he腿!
段翼宏探監,遞上了影片的第三根煙。
一根懷疑,一根抓捕,一根審訊。
“你是塊警察的材料,真他媽的可惜。”
他痛惜道:“有這么縝密的心思和勇氣。”
“縝密的心思和勇氣,算是吧,但對我自己不會,永遠不會。”
葉秦吐了一口煙,苦笑道:“其實也沒別的意思,頭兒,只是想捱到尾巴手術以后,我們想走的安心些。”
又一個瞬間,戲妖老段,再跟葉秦飆戲。
段翼宏神情復雜,夾雜在法與情,公與私,師徒兄弟義氣和法律天理人命之間。
“有什么要說的?”他問。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只想做一個好人?
下輩子吧!
葉秦臉頰的肌肉發抖,情緒慢慢激動:
“我們,應該算是好爸爸吧?”
狠狠地抽了口煙,平復心情,緩緩道出:“以前尾巴經常問我們,‘我們是好爸爸,是好爸爸’嗎,總是回避。
現在,我們應該可以說,我們是好爸爸吧。”
其實,想逃,他們早逃了。
只是不想給女兒尾巴一個認賊作父的痛苦命運,希望她快樂輕松,大仇得報,所以是一種自殺!
死刑,執行的是靜脈注射。
葉秦、黃博被張開雙臂,擺出一個”十”字的躺姿,白衣醫生不是天使,現在是取人性命的“魔鬼”。
一般而言,會打三針。
第一針,鎮定劑,麻醉昏迷。
第二針,肌肉放松。
第三針,氰化物,心臟停跳,
鏡頭沒有給黃博,一直定格在葉秦。
第一針明明是鎮定劑,卻在他的演繹下,像第一針就推射氰化物,那是一種人面對死亡,本能地恐懼,全身的肌肉都會不自然地痙攣,控制不住。
“演的真棒。”
古天楽這回是《殺破狼·貪狼》出席上影節,望著銀幕,嘆為觀止。
他在《毒戰》里演的大毒梟,也是靜脈注射死亡,但全程是黑布蓋臉,不單單是殘忍。
關鍵,演不到位。
太難了!
然而,葉秦做到了。
打完第一針鎮定劑,臉部的特寫格外清晰,也格外地傳神,表情神了!
鏡頭就固定著,沒有切到醫生,沒有特寫針頭,也沒有全景,打到第幾針,觀眾們根本無從知曉,就靠葉秦一張臉。
畫面一閃一晃,緊接著,緊繃的臉頰肌肉,微微哆嗦的嘴唇,一秒一秒,松弛下來。
除了眼睛有光,猶如植物人。
只有實力派,只有內行,才明白這一層次變化,演技有多么炸裂。
不是張力十足的哭戲,不是矛盾高潮的怒吼,也不是激情澎湃的演講,而是一種令人膽寒的死刑。
而下一刻,特寫一點點推進,給眼睛一個大特寫。
就見眼神慢慢地空洞,好似生機一點點流失,一直到深邃的瞳孔里黑洞洞,生命之水流干。
死了!
全場,無論圈內人,還是圈外的觀眾。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