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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子楚之疑

  咸陽宮之外,蒙驁攜六百騎席卷而出。

  咸陽城那位仙既然在與趙曦成交戰之后,還有余力強襲秦王宮,趙曦成多半已然身死。

  但是,無論其死于何地,秦國必須帶回其尸骨。

  有道是:鳥戀舊林,魚思故淵,胡馬依北風,狐死必守丘,樹高千丈,葉落歸根。

  古人之執念,便是無論死在何處,歸家都是必須的。

  長風烈烈,須發皆白的蒙驁自語道:

  “趙曦成,蒙某來接你了。”

  已然過了花甲之齡的蒙驁策馬狂奔。

  六百騎兵奔襲,席卷黃沙,絕塵而去。

  不久之前三千秦銳士與李春秋的交戰處。

  整個戰場像是一個巨大的坑洞,秦銳士自坑洞為中心四散分布著,而坑洞的中間正是趙曦成的車乘。

  蒙驁到達戰場之后,坑洞四周幸存的秦銳士此時已然開始救助受了重傷的同伴。

  看到蒙驁到達戰場之后,一個士兵拜倒在地上,聲音之中帶著嗚咽聲道:

  “將軍,吾等敗了!”

  他們是戰國最強的兵種,大秦絕對的精銳。

  但是,此時面對一人卻敗得如此狼狽。

  對方萬軍取首,他們甚至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作出。

  隨后,三千銳士竟然沒有辦法阻止對方分毫。

  無力,讓眾人抓狂。

  他們可以忍受生死,但是絕不能忍受這種無力。

  環視灰頭土臉、雙目之中已然失去銳氣的兵卒,蒙驁心中隱隱在滴血。

  “汝等牢記,汝等未曾敗于任何人,只是敗于一位仙,大秦銳士依舊是無敵于天下人的鐵軍。”

  蒙驁須發抖動著,揮動著嘶吼道。

  鑄軍易,鑄軍心難。

  此戰的損失已經夠大了,蒙驁絕對不許秦國最精銳的秦銳士的軍心也毀在這里。

  “此言,吾要汝等牢記萬世,受命否?”

  戰場之上的軍士拜倒道。

  “吾等牢記!”

  然后蒙驁回頭看向身后騎兵道:

  “汝等也是!”

  “諾!”

  一時整個戰場瞬間陷入了寂靜。

  看著士卒,蒙驁緩緩道:

  “吾來此一為救助爾等,二為——趙曦成大夫之遺體。”

  “稟將軍,大夫遺體并不在此。”

  “嗯?”

  蒙驁皺了皺眉。

  “那位帶走了趙曦成大夫,他未死。”

  “未死?”

  蒙驁忽然笑了,他笑到直咳嗽。

  “咳咳……沒死好啊,沒死好啊!”

  “老匹夫,蒙某本想汝有此馬革裹尸之命,不想汝之運道,享不了此等軍旅榮光。”

  “下馬,收斂士卒。”

  蒙驁目光遙望咸陽城的方向。

  現在,趙曦成的局已經成了一半了。

  剩下一半就要看那位秦王王孫趙政了。

  “奈何世人現在無人知那仙人的想法。”

  “承大秦氣運之人,不會差吧!”

  想著那秦王宮前的稚童,蒙驁喃喃自語道。

  此時,咸陽城內,秦王宮已然成了一片野地,但是不幸之中的萬幸,秦王吾性命之憂。

  在重賞了銳士之后,又遣派蒙驁出城迎接公族族老趙曦成的尸骨后,在秦王宮外,子楚府上,秦王已經搬到了這里。

  內屋之中,秦王光著頭顱坐在上座,而子楚坐在下位。

  此屋內只此兩人。

  “子楚,父王多年虧待你了。”

  秦王看著子楚嘆道。

  子楚拜倒道:

  “何有虧待,生于諸侯之家,不經磨難如何成才。”

  秦王笑了笑,也不言語,只是指著一旁道:

  “坐!”

  子楚隨之起身移至秦王的對座。

  秦王看著眼前的兒子道:

  “汝有疑問?”

  “兒臣有!”

  子楚點點頭道。

  秦王笑了,輕輕抬了抬右手,道:

  “講吧,汝也已是秦之公子,明載今朝,秦王宮上便是汝負大秦之擔。”

  子楚聞言寬慰秦王道:

  “父王,仙人未必不會錯。”

  “難得汝恭廉孝悌。”

  秦王似乎有所欣慰。

  “可汝與吾皆知,此不過虛言罷了。”

  “父惟愿汝日后孝華陽夫人。”

  子楚一拜道:

  “此兒臣之應有之義。”

  秦王扶起了子楚,然后道:

  “今日不過解答汝罷了,有疑問盡管問之。”

  子楚抬起頭道:

  “兒臣不懂,何以行事如此倉促?”

  “倉促?”

  “吾何不知?”

  秦王笑著。

  他自然知道倉促,只不過引箭在弦——不得不發。

  見到秦王如此回答,子楚心中疑惑更濃。

  “可為何要如此行事?仙人于咸陽城徐徐圖之,不是甚好?”

  秦王低頭笑了,似乎是因為子楚的想法而感到幼稚。

  “自昔日周朝天子遷都始,天下已亂數百年,凡今日之雄國,皆滅國無數,并四方之土,變法圖強,才有今日之局。”

  “可凡天下三百余年,霸主更替,未嘗見世人有誰可以長久雄視。”

  “昔日者三十河東,今日矣三十河西,潮漲潮落,未有長久,故強國起落者多矣,晉強而分,齊強共討,楚強戰虧,如此而是,更是數不勝數。”

  “今日有仙人降世,此曠世之時,然世間鬼神之術者,多為障眼之術,久者必然亂國。”

  “汝知今日之前,凡咸陽之勛貴有幾何告寡人欲求立仙人為相否?”

  子楚搖搖頭道:

  “兒臣不知。”

  “六成!”

  “六成?”

  子楚有點吃驚道。

  六成煊貴,這已經足夠動搖秦王權柄。

  “是啊,六成!”

  “此還是有三成搖擺不定,半成選擇觀望。”

  秦王抬起頭道:

  “若仙人果有其能,吾自然不會吝惜區區國師之位。”

  “吾之祖父,秦孝公嬴渠梁,生于秦國危難之時,亦敢立無名之商君為肱股之臣,吾雖不才,決斷尚可。”

  “可若其無能,禍亂朝綱,遺禍無窮。”

  “秦此時有鯨吞四海之勢,亦有鯨吞四海之機,若為蒙蔽視為可惜。”

  “遂有此之爭,若敗,則秦以仙人為百世之師,雖死仍求座下蒙學;若勝,仙人之盛名難副其實,秦當以兵甲定鼎天下。”

  “未有它法?”

  子楚問道。

  秦王頓了頓,然后道:

  “寡人知己,不過中人之材,此于寡人已然是上策,若其為仙,便用吾此一載陽壽賭我大秦之運。”

  子楚這一刻全部懂了。

  國局雖然有危機之勢,卻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只是,自己的父王想要賭一賭。

  因為他不可能在已經被別人定下了死期的日子里,安穩的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活下去。

  他是秦王,他要知道這是真是假,所以站在他的角度,這必須賭一賭。

  哪怕是以秦王的性命。

  甚至,公族族老一定是知道如此,才上奏的。

  一瞬間,子楚甚至覺得自己的父親有點陌生,在他眼中父親不應該有如此心機。

  但作為一個兒子,他并不能質問什么。

  桌案之前,子楚最終緩緩一拜道:

  “子楚明白了,謝父王教導。”

  “嗯,下去吧,寡人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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