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石堅和張大膽見過一次,幾年后,他的腰圍比以前粗了一倍,看上去異常魁梧,矮胖矮胖的,走路慢慢吞吞,似乎極為吃力,坐到凳子上才松開緊皺的眉頭。
“衰公,你想死嗎?”身后一個穿著華貴,風韻猶存的婦人伸手搶走煙槍,罵道:“食死你,早點去見閻王。”
張大膽可是殺妻的狠人,初到嶺南就憑著一股狠勁得到洪老爺的賞識,當了上門女婿,他這個上門女婿一點也不慫,反口罵道:“衰婆,你管天管地還管老子拉屎放屁,我和始終道長幾年不見,呷口煙怎么了?以后想呷都呷不著了,拿來。”
“嫂子,給我吧。”石堅從洪氏手里要過煙槍,對張大膽笑道:“我歷來反對項師傅呷煙,自己也不呷,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呷了。”
張大膽看著石堅,歆羨道:“始終道長,還是你厲害啊,十幾年了,一點都沒變老。”
說著,他偏頭沖身后的胖小子喝道:“衰仔,見到長輩也不會叫人,快叫堅叔!”
洪小寶頗有乃父之風,十多歲就胖成球,臉蛋肉乎乎,隱隱能看出大哥大的些許風采,聽話地喊道:“堅叔!”
“大膽,小寶越來越像你了。”
張大膽笑道:“我的種嘛。”
石堅從乾坤袋里取出一枚平安福,遞給洪小寶。張大膽知道石堅的修為實力,連忙說道:“衰仔,你堅叔是得道高人,他送的符能保佑你一輩子,趕緊謝謝堅叔。”
“謝謝堅叔。”
石堅擺擺手,不以為意道:“小玩意,不用謝。”
在屋里大掃除的四眼、彩衣聽到院里的動靜,從屋里走出來,洪小寶看到彩衣,眼睛頓時一亮,好奇地問道:“堅叔,她是你女仔?”
“我師妹彩衣,那個四眼佬是我師弟,嶺南的人都叫他四目道長。”停頓了一下,又為彩衣、四眼介紹張大膽等人。
互相認識了,石堅問張大膽道:“你在端州的生意做得很大,這次怎么有時間來溆水了?”
張大膽嘆道:“去年生了場大病,身體不行了,始同道長說我可能活不過今年了。就想趁著最后的日子,回溆水看看,順便拜拜那個死鬼師父。”
石堅默然,張大膽一進門,他就看出張大膽死星照命,命不久矣。如果只是生病,石堅可以讓燈神幫他治好。逆轉生死,改人命運,別說他做不到,即便能做到也不敢輕易去做。
“堅叔……”洪小寶喊道。
不等他說完,張大膽罵了聲‘衰仔’,對石堅說道:“平安堂的豬郎古知道我回來,要在合慶樓請我吃飯。我聽說道長你來了,特意來請,好些年不見的老朋友聚一聚,吃頓飯,過幾天拜祭下師父,我就回嶺南了。”
石堅好笑道:“你叫他豬郎古,他不罵你?”
“背地里叫,當面不敢叫。”張大膽笑了笑,慢慢站起身,悠悠說道:“坐不住了,我回去歇歇,養精蓄銳。”
走到門口,他扭頭看著石堅,嘴巴動了動,到嘴邊的話臨時換成:“晚上合慶樓,不見不散。”
“一定到。”
張大膽笑道:“走了!”
洪氏、洪小寶一左一右地扶著他離開項聲家。當天晚上,石堅、彩衣、四眼到合慶樓赴宴,平安堂的朱老板,走腳先生王師傅等人也來了,都是些老熟人,把酒言歡,盡興而歸。
吃得高興,喝得開心,回到家中,獨自一人時,石堅莫名的有些傷感,有種孤獨感,看著一個個熟悉的人逝去,這種感覺很不好受,或許以后就好了,見多了死亡,便會和謝絕淵一樣變得麻木冷漠。
盤腿坐在床上,石堅施展千里傳真術,將身影投射到千里外的微波派古墓。
白敏兒在房間里放了盆水,方便與石堅溝通。聽到石堅的聲音,她把盆端到面前,低頭問道:“這么晚了還沒睡?”
“今天到湘西溆水縣,幾個老朋友請吃飯,剛剛才散場。你呢,怎么還沒睡?”
“修煉啊!”
“清明拜祭項師傅后,過兩天要主持金玲鐺大會,然后回趟茅山,把彩衣那丫頭送回去,折騰我師父幾天,我順道來看看你。”
白敏兒眼神飄忽,嘴角浮現一抹歡喜的淺笑,翻白眼道:“不要來了,來了沒地方招待你,石前輩!”
“不是吧,我家里房子都蓋好了,就等你大駕光臨了,你那邊還沒把我住的地方弄好?”
白敏兒笑道:“你不值得我大興土木。”
“小家子氣。”石堅笑罵一句,正色道:“說真的,你什么時候來我家住幾天?”
白敏兒心不在焉道:“再說吧。”
“我知道你舍不得師父師妹,也不會讓你一直住在嶺南,一年抽空來住上幾天就行了,房子蓋好了,小云、柔柔說空著沒人住不好,催我趕緊接人。”
聽到這話,白敏兒有些慌,磕巴道:“她、她們知道了?”
石堅笑道:“家里的錢小云管著,蓋房子這么大的事,肯定得跟她們商量啊,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全說了。”
“她們罵你沒?”
“沒罵。”
白敏兒驚奇道:“一句都沒罵?”
石堅得意道:“真一句都沒罵,小云從柔柔進門就知道我是個什么人了,柔柔事事依我。”
白敏兒無語道:“她們就是太縱容你了,要是我,咻咻,幾下打斷你的腿,看你還敢不敢到處沾花惹草。”
說著,她自己被自己逗樂了,笑了一會,她看著石堅道:“去嶺南的事,我再考慮考慮,你這個人也要再考察考察。很晚了,睡覺吧!”
不知用什么東西往盆上一蒙,石堅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微微苦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清明那天,石堅做東,回請張大膽他們,吃了早飯,一幫人上山拜祭項聲。朱老板像往年一樣,折了些柳條,讓大家編成環戴在頭上,石堅給彩衣、四眼一人編了一個戴著。
洪小寶、彩衣年齡相仿,比較玩得來,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沒了。洪小寶似乎對彩衣有點意思,有事沒事總往彩衣身邊湊,被彩衣收拾了一頓,納頭拜了大姐大。
滿山青翠,涼風習習,一伙人祭拜了項聲和許真人,和十多年前一樣,分道揚鑣。
張大膽一家人回嶺南,離開前,張大膽看著石堅問道:“始終道長,你說要是當年我沒去嶺南,跟著師父修道,我會是什么樣?”
石堅直言不諱道:“你這種胖法,不是被僵尸咬死,就是被鬼壓死。”
“哈哈!”張大膽大笑,落寞道:“沒有師父,十多年前我就死了,哪有機會壓洪家的女人,生兒子傳宗接代啊。知足了!”
知足嗎?
其實我不想死。
“再見!”
“再見!”
石堅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的‘再見’沒說完,全話應該是‘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