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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13章 宴請

  徐府施粥的消息傳出去的當天,京兆府知州王博的府邸里頭,王博急匆匆的回到家,連身上的公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就迫不及待的先進了內院后宅。

  “娘子,娘子!”

  還沒進門,王博就急不可耐的先喊了起來。

  屋子響起輕盈的腳步聲,隔在正堂和捎間之間的簾子被掀開,王博的妻子伍氏帶著幾個女使婆子走了出來,一臉疑惑的打量著剛剛跨過門檻的王博。

  “官人這是怎么了?”

  “發生什么事兒了?”

  伍氏素來是個性子直爽了,見自家官人這么著急,還以為出了什么禍事。

  不想王博卻道:“娘子趕緊吩咐下人準備準備,自明日起,咱們家也搭棚施粥,救濟城中的乞丐和四近受了雪災的百姓們。”

  伍氏眨了眨眼,頃刻間就抓住了王博話里的重點:“也?誰家在外頭搭棚施粥么?”

  問這話的時候,伍氏眼睛微亮,顯然心底還是有些好奇的。

  王博道:“是經略相公府上。”

  “經略相公?”

  這些時日,伍氏經常從王博口中聽到這位新來的經略相公,聽的伍氏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前幾日在王母張氏的壽宴之上,才真正見到了這位神秘無比的經略相公,一睹其真容。

  也正是因為這一面,伍氏對這位新來的經略相公倒是真的好奇起來,分明是和自家兒子差不多的年歲,卻身居高位,深受倚重,替朝廷牧守一方,官階權勢甚至遠在他家相公之上。

  但讓伍氏更加好奇的卻是徐章那位出身不高,還只是家中庶女的盛大娘子。

  “是那位盛大娘子的主意?”伍氏問道。

  王博搖搖頭:“這為夫就不清楚了,不過今日倒是沒聽說有人在粥棚里頭看到盛大娘子的身影。”

  “哦?”伍氏倒是愈發好奇起來:“既然官人已經有了決定,妾身這邊吩咐下去,叫人著手準備,明日午時就開始施粥,官人以為如何?”

  既是施粥,那自然不會是一天三頓,每天中午施上一頓完全足以,只要保證沒人餓死就成。

  “娘子做主便好!”

  雖然知道伍氏做事一向周到,可王博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雖是施粥,卻也不要一昧施舍,在不影響家里頭正常運轉的情況下,施些粥也無妨。”

  說著說著,王博緊接著又解釋道:“娘子執掌內宅多年,心里頭自有成算,倒是為夫多嘴了。”

  伍氏也不在意,溫柔的笑著道:“都依官人。”

  同樣的一幕,在不知多少個大宅院里頭上演。

  次日一早,城中各個士紳大家前頭都不約而同的搭起了粥棚,各家的下人們往來于粥棚和各各家宅子之間,進進出出,好不忙碌。

  如此一來,城中的尋常百姓們紛紛拖家帶口的蜂擁而來。

  一時之間,各家的粥棚前頭,都是一副人潮洶涌,熱火朝天的模樣。

  衙門也做出了應對,把衙門里的捕頭捕快們派出來大半,替各家粥棚維持秩序,防止出什么亂子。

  也是在這一天,但凡是施粥的人家,都收到了一封請柬。

  請柬很普通,沒有描金也沒有畫彩,就是尋常人家用的那種,紅色的封皮,里頭盛滿了一個個十分漂亮的簪花小楷。

  自那日徐章提起要宴請長安城內的一眾同僚后,明蘭就自告奮勇,主動請纓,寫了這幾十封請柬,別看明蘭的其他的字寫的不咋的,可一手簪花小楷,卻在盛老太太和盛紘還有莊學究日以繼夜的磨煉之下,還是勉強能夠拿得出手的。

  徐章負責寫宴請賓客的名字,明蘭負責寫請柬上的其他內容。

  看著請柬上的落款,城中的一應官員們無一人敢輕視。

  臘月初八,徐章設宴,長安城內一眾官員,鄉紳、世家,甚至于那些個同樣施粥的富商們也收到了邀請,齊聚于徐府。

  沒有從府外請廚子回來做菜,也沒有直接從外頭購買。

  翠蓮和翠荷、翠微還有丹橘幾人,從昨日起就開始準備了,食材雖然是選用當下最新鮮的,是菜式卻著實不多。

  這次宴會,只是小宴,邀請的也只有長安城內的各級官員,各家家主,并無女眷,是以明蘭并未出席,只徐章一人坐在首位之上,左右兩側,先是京兆府的幾位當家,緊接著是一眾士紳大族的家主們,最后才是城中同樣也在施粥就在的一眾富商。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縱使是見到每個人身前的桌案之上,都只有兩葷一素三個菜式,一壺酒,也沒人因此露出半分的嫌棄和不滿。

  “徐某冒昧,選在這么一個日子設宴,攪了諸位的清靜,是徐某的不是,徐某先自罰一杯,往諸位見諒。”

  說著不等眾人說話,徐章便立即端起身前的酒壺,抬袖遮面,一飲而盡。

  “經略相公實在是太客氣了,經略相公看得起咱們,請咱們過府赴宴,那是咱們的榮幸。”不得不說,當官的就沒有幾個不會說話的,在沒有太強的背景之下,王博能夠在這個年紀爬到如今的位置,可見其能力不弱。

  “王同知說的不錯,經略相公看得起咱們,愿意折節下交,宴請吾等,那是吾等的榮幸。”

  徐章看著這位說話的老者,不由得拱手笑道:“劉老爺子這話可就折煞晚輩了。”

  又互相寒暄幾句,說幾句漂亮的奉承話,徐章將自己長袖善舞的一面展露無疑,眼見眾人也不在拘謹。

  徐章這才又道:“如今天寒地凍,大雪蓋地,城外積雪已達數尺,道路也為大雪所堵,城中物價飛漲,徐某初至長安,便遇此大雪,偏生內子天性純善,最是見不得百姓受苦,日日設棚施粥,家中存糧日漸消耗。”

  說著徐章抬手作揖,從左至右對著眾人道:“酒薄菜陋,還望諸位同僚鄉賢不要嫌棄才好。”

  眾人跟著徐章的話笑著附和了幾句,可心底卻都跟明鏡似的。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徐章當初可是連他們的迎接都能‘錯過’的人,又怎么會無緣無故的宴請這么多人。

  尤其是那些個富商們也在邀請之列,已然叫那些個官員和世家的家主們心里頭有些暗暗不爽了。

  士農工商,商在最末,地位自然也是最低的,雖然數十年來,大宋各地的經濟得到了空前的蓬勃發展,甚至于那些個世家大族們,各自都有不少族人踏入商途,大肆牟利。

  可是商人逐利,在這些詩書傳家,家學淵源的士紳大族們眼中,永遠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下九流。

  眾人嘴上雖然不說,可實際上卻都在等,等徐章跳過這些繁瑣的客套和虛偽應付,直接進入主題。

  事實上,徐章也并沒有打算繼續客套。

  目光掃過眾人,徐章的眼眸猶如深邃的古井一樣,沒有絲毫漣漪泛起,“諸位同僚,鄉賢耆老,徐某初至長安,和在做的許多人,甚至不過是初見,可諸位能夠在這數九寒天之中,城中糧價、物價飛漲的情況之下,還肯設棚施粥放糧,足見諸位對朝廷的忠心,對百姓的關切。”

  徐章沖著東邊的虛空虛虛一拱手,道:“待大雪消融,道路恢復暢通之后,徐某一定上書太后,嚴明在座諸位對朝廷的貢獻。”

  “經略相公謬贊了,說起來我等都是受了經略相公的啟發,況且太后大娘娘日理萬機,此等小事,焉敢去驚擾大娘娘。”

  說這話的是通判李伯祥,當初最先跟著徐家一道施粥的就是他家和王家。

  可這話一出,屋里眾人臉上的笑容盡皆有那么一瞬間的停頓,不知有多少雙原本放在徐章身上的目光,在這話一出之后,立馬就挪到了李伯祥的身上。

  目光雖然各異,可心思卻都差不多。

  你他娘的自己不想要在太后跟前露臉,想在人家經略相公面前表現自己謙虛大度,付出不需要回報,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帶上我們大家伙兒一塊兒呀!

  誰他娘的想跟你一樣。

  怪不得年紀一大把了,還只是個通判,被王博壓的死死的,活該你升不了官,去不了東京。

  李伯祥自然不知道眾人在心底對他的腹誹,不顧眾人那十幾二十道奇異的目光,李伯祥捋著下頜依舊黝黑的短須,眸光閃爍著在徐章身上來回打量,腦海之中不知已經做出了多少個猜測。

  只聽得徐章朗聲說道:“徐某也不和諸位繞彎子了,今日設宴,請諸位過來,是有兩件事情,相與諸位同僚鄉賢商議,請諸位幫忙一塊兒出出力。”

  “經略相公這說的哪里話,經略相公這個時候能想起咱們,叫咱們幫忙,是咱們的榮幸,經略相公有話盡管說便是,我等能幫的一定幫。”

  “就是,咱們有錢出錢,有力的出力。”

  “經略相公有什么話,盡管直言就是!”

  漂亮話誰都會說,徐章并沒有因為幾句空頭許諾就飄飄然了。

  目光掃過眾人,看著眾人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以及他們眼底的平靜,徐章心里頭早明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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