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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章 審問

  時光荏苒,轉瞬便到了十月中旬,江南諸地雖然也已經是一片蕭瑟的光景,可終究還能瞧見點綠意,漫山遍野常綠的喬木不在少數。

  可北邊卻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雪。

  太原府地處國朝最北部,雁門關就在其北邊不遠,也早已經是一片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模樣,山河大地,一片雪白。

  河面湖面都開始有了結冰的趨勢,就連再南邊一些的黃河水路航運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靜安侯府里頭,下人們正在收拾東西,一個個行囊箱子被整整齊齊的堆放起來,就連遠在城外莊子上緊閉幽禁的管氏,也被曹國仁讓人帶了回來。

  還是東邊那座院子,陳設和擺件和以前并無太大變化,只是在院子西廂的角落里,一間僻靜的廂房被改成了佛堂,若是走近些,便能聽到里頭傳來的敲擊木魚和誦經聲。

  在門口站了許久,曹國仁靜靜的聽著屋子里頭的誦經聲,念的是《地藏菩薩本愿經》,一般都是用來超度亡魂的。

  這經文管氏念了將近一年,曹國仁來來回回不知聽了多少遍,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推門而入,曹國仁沉聲道:“玉兒的事兒有消息了,你······你要不要一塊兒過去看看?”

  曹國仁的心情是復雜的,管氏嫁給他將近三十載,為他生兒育女,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相互幫襯,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曹國仁也是氣急了,這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如今過去這么久,再細細回想,其實這件事情里頭,最傷心欲絕的,說到底還是管氏這個母親。

  屋內誦經之聲戛然而止,原本跪坐在佛龕前的管氏,猛然起身,轉身目光灼灼的望著曹國仁:“什么消息?”

  語氣何其迫切,就連神情在屋內昏暗的光線映襯之下顯得有些猙獰。

  曹國仁看著管氏,心情愈發復雜。

  為人父者,他非常理解此時管氏的心情,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悲痛萬分,不能自已,時常在夜深人靜之時孤身靜坐,甚至接連幾番暗自垂淚呢。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可曹國仁卻并未就這么原諒管氏,若非她以為驕縱寵溺,而是嚴加管教的話,曹良玉有何至于肆意妄為至此,惹得如今這般下場。

  “是玉兒身邊的一個護衛,僥幸逃脫,不敢回府,流亡在外,我一讓人將他捉了回來······”

  不等曹國仁說話,管氏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拔腿往外疾走。

  看著如今的管氏,一身暗深色的肅靜衣物,一身素縞,渾身上下瞧不見半點珠翠首飾,頭發的發髻也只用一根褐色的木簪別著,再無起點點綴。

  莫名憶起往昔種種,曹國仁心情愈發復雜。

  夫妻二人趕至前廳,那僥幸逃脫的護衛已經被五花大綁,跪在廳中,周遭是負責前去抓捕的曹順以及曹國仁最信任的那位老管家。

  “我的玉兒呢?我的玉兒在哪兒?他是不是還活著?”

  剛一進門,看到那五花大綁的護衛,管氏就跟瘋了似的,幾個箭步沖了上去,揪著那護衛的衣領子張口就問。

  “行了!”

  曹國仁頓時就皺起了眉頭,沉聲低喝,話音之中帶上了不容拒絕的威嚴。

  管氏身體一僵,下意識便松開了拽著護衛衣領子的手,扭頭看著曹國仁,神情因過度悲痛而顯得有幾分猙獰,可那雙比起往日多了幾分渾濁的眼眸當中,已經噙滿了淚水。

  曹國仁心底一軟,信步上前,拉住管氏:“行了,人已經在這兒了,咱們慢慢問就是。”

  終究還是自己的結發之妻,是自己幾個孩子的生母,曹國仁縱使心中有恨,可此時此刻,卻終究是感性壓過了理性。

  “可······”管氏還想在說些什么,卻被曹國仁直接打斷了:“此事交給我來處理就是,你且坐一旁看著!”

  管氏嘴巴張了張,卻終究說不出什么話來。

  妻為夫綱,在這個丈夫大過天的社會當中,管氏早已經習慣了以丈夫為主的思維。

  “還不扶大娘子坐下!”曹國仁沖著管氏的貼身嬤嬤吩咐道。

  嬤嬤趕忙扶著管氏到一旁坐下,同時小聲安慰了幾句。

  曹國仁走至那護衛身前,雙手負于背后,隱于長袖之中,長身而立,俯視著那護衛,目光冷冽而深邃。

  “叫什么?”

  那護衛似已認命:“回老爺,小人沈林。”

  曹國仁看向旁邊的老管家,目光之中帶著詢問之色,老管家心領神會,忙躬身答道:“老爺,他老子是城外莊子上的管事,叫沈楊,他娘在后院廚房那邊當差,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管事婆子,還有幾個兄弟姐妹,有個二姐也在府里當差,如今在四姑娘的屋里伺候著,其余不是在莊子上就是在外頭。”

  老管家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輩子,能夠安安穩穩的一路爬到前院大管家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蠢材廢物,早在抓到這個沈林的時候,就把這家伙祖宗八倍都給調查的清清楚楚。

  曹國仁并不關心這些,雙眼一凝,目光愈發冷冽,冷聲問道:“玉兒呢?”

  沈林面色一白,可事已至此,他知道再多的辯解也是無用,直接便答道:“三公子死了。”

  這話一出,屋里頓時一驚,周遭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崔氏僵在了那靠背大椅之上,目光呆滯,神情僵硬,若非兩行清淚自眼中垂落,只怕是個人都會以為坐在那兒的崔氏是個雕塑木頭人。

  曹國仁也瞪大了眼睛,瞳孔驟縮,踉蹌著后退了幾步,險些栽倒,幸好曹順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扶住了曹國仁,可曹國仁的身替卻緊接著輕微顫抖起來,嘴巴無聲的動著,目光連連變換。

  雖然早有猜測,可當真從沈林口中聽到這般消息之后,腦中還是忍不住天人交戰了一番。

  卻聽沈林繼續道:“早在去年冬天,咱們跟著三公子在陜州伏擊永平侯的時候就死了!”

  “我的玉兒死了,那你怎么還活著?”旁邊忽然傳來崔氏那歇斯底里的喝問,此時的崔氏,已經徹底崩潰。

  沈林臉色愈發白了,咬咬牙才道:“當時小人深受重傷,昏迷不醒,被他們當死人給埋了,僥幸逃脫之后,為一山中獵戶所救,光是養傷就花了將近四個月,正好又遇上了那伙強人,那伙強人見救小人的獵戶箭術嫻熟,強收其入伙,彼時小人孑然一身,身上的傷又沒有徹底痊愈,無奈之下,只能暫時從賊。”

  “那之后呢?傷勢痊愈之后,為何不回來?”曹國仁面色陰沉如水,目光死死的盯著沈林。

  沈林道:“小人起先也動過回來的心思,可小人害怕····害怕·····”

  沈林抬眼望了一眼曹國仁,卻正好迎上那冷冽如堅冰,銳利似刀鋒般的目光,頃刻間便又低下了頭。

  說著便俯身叩首,額頭狠狠的碰在地面的木板之上:“是小人貪生怕死,小人愿受任何懲罰,只求老爺,不要牽連小人的父母兄弟,小人給老爺磕頭了!”

  “小人給老爺磕頭了!”

  說著便砰砰砰的磕起了頭。

  “我的玉兒死了,你們還想活?”

  “哈哈哈哈哈!”

  “我要你們都給我的玉兒陪葬,陪葬!”

  一旁的管氏,一忽兒大小,一忽兒又申請猙獰的指著沈林狠狠大罵!

  “行了!”

  曹國仁一聲高喝,崔氏的聲音戛然而止。

  “把崔氏帶回去!”

  一旁的嬤嬤和另外一個婆子趕忙把崔氏從椅子上拉起來,攙扶著,或者說是硬生生的抬著出了出去。

  “我不走!我不回去,我要給玉兒報仇,我要給玉兒報仇,我要殺光他們,要讓他們給我的玉兒陪葬···陪葬···”

  崔氏的情緒仍舊激動萬分,若非這些婆子們平日里做慣了粗活,氣力不小,還真拉不住她。

  曹國仁皺著眉頭闔上雙目,背過身去,深吸了幾口氣,又道:“先帶下去,嚴加看管!”

  一直在邊上俯首帖耳的曹順趕忙拱手應是,拉著沈林便退了出去。

  曹順帶著沈林一路趕至前院柴房,自己親自將沈林關入柴房之中。

  “順爺!我阿爹阿娘他們······”

  柴房里頭,沈林有些忐忑不安的小聲問道。

  曹順擺了擺手,扭頭看了看門外,同樣小聲說道:“我曹順向來說話算話,答應了的事情,必不會食言。”

  隨即面色一變,目光銳利如刀,臉色冷若冰霜,低聲道:“大爺為人謹慎,行事周全,說不得還會再提審你,你小子要是不小心說漏了嘴,那就怪不得我了。”

  沈林面色變得更加慘白,趕忙點頭如搗蒜:“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嚴的!你怎么聰明,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丟下這么一句,曹順便離開了。

  柴房的大門被關上,從外頭上了鎖。

  “給我把人看好了,此事涉及三公子,若是出了差錯,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兩個體型健壯的大漢一左一右守在門口,一臉諂媚的在曹順面前俯首貼手,甚是乖順。

  “是是是,多謝順爺提點!”

  曹順的聲音再度響起:“還有,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話也千萬別說,這事兒不是你們能摻和的了的!”

  兩個大漢頓時面色肅然,點頭如搗蒜。

  交代了幾句,曹順便匆匆走了。

  柴房里頭,沈林面如死灰,愣愣的盯著墻面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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