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上空。
郭綏踏空而立,凝視著前方宛若萬丈山壁的石人頭。
他來求證這石人。
見金圣嘆也來了,郭綏眼神復雜道:“說不清是什么族群的,但肯定不是我人族,小心一點,我心里總有種毛怔怔的感覺。”
金圣嘆沒再說話,取出一道金章,開口便道:“這地域的天也有些詭異,暗的不正常,現在情況不明,不利擅自出行。”
“我已讓天刃戒備四周,暫時在這石人附近駐扎。”
話落,繼續叮囑道。
“保持氣運昭章的激活。”
語氣中透著幾分異樣。
郭綏頓了一下,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馬上笑了笑。
“放心!”
氣運昭章乃是顧川書寫的一份空白詔令,詔章本體是由人族氣運凝聚而成的一道金章,其里蘊藏了人族氣運。
本就是不俗之物,再加之人王烙印,其威能可想而知。
可以在不驚動顧川的情況下,顯化氣運昭章,釋放人族氣運一擊,威能莫名,甚至能利用昭章內蘊藏的氣運,打通星路之道。
一寶多用!
郭綏說著,又想到了什么,馬上道:“青玄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就沒有一點關于這東西的聽聞?”
要知道,這石人雖看不出其來歷,但其那飽經風霜的滄桑感卻極為明顯,一眼便能瞧出不是近代之物。
一座這么龐大的通天石人,屹立在這荒野之上,即使隔著數千里也能一眼瞧見,就連入云的山脈也不能遮擋其蹤跡。
這般顯眼且神異的石人,身為本界生靈的師青玄,豈會一點關于石人的聽聞都沒有?
郭綏其實很好奇,這石人到底是什么存在鑄造的,又是出于何種目的鑄造的,它的用意何在?
畢竟,這種龐大的造物,沒有誰會無緣無故,閑著發慌一拍腦袋就造了。
且不說鑄造的難度,就說能鑄造這石人的那等強者,也不會做這種毫無意義的瑣事。
那不合理。
金圣嘆看著在石人那巨大的腳趾縫隙間,睡著的少年。
搖了搖頭,沉吟道:“不知道,青玄自生出以來就是獨自一人,沒有任何血親。”
“他只知道這石人能驅散黑暗,野獸們也不會進入石人范圍,所以便將這石人當作了庇護神。”
“白日尋找野獸進食的殘骸,夜晚便回到石人下休息,直到被踏天令砸中....”
說完,不等郭綏再說,便繼續道:“殿下已經確認過了,烽火也承認他是人王眷屬。”
郭綏原地愣了一會,無語道:“我又沒說懷疑他,那小子雖然呆了點,但我也挺喜歡的。”
金圣嘆搖了搖頭,他自然知道郭綏不會懷疑青玄,只是一些事還是需要說清楚。
他雖然沒有正式將師青玄收入門下,但那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這番年紀自然不會缺少傳承者,也不會有后繼無人的擔憂,甚至可以說到了他們現在這般地位,身份,要什么徒弟沒有?
天才易得,妖孽等一等,也是有機會的。
但他們不是普通人,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如果真的像他所預料的那般,天刃是下一代的人王護道者的話。
那他們都將在登臨自身登峰之時,便將被封存,等待下一代人王降世,直至戰死化道。
所以,不論是他,還是郭綏其實都已經在物色傳承者的人選了。
修士之間,師徒的傳承并不弱于血親父母。
天地君親師!
修士之間注重傳承,師徒名分是不能亂認的。
認了,一句師傅就得管一輩子。
反之,亦然。
兩者之間其實跟父子差不了多少,師債徒償,徒債師償,都是一樣的道理。
當然,那種宗門之內名義上的弟子不算,但只要是入了籍的弟子,那都是這般,非大過不得逐出師門。
最明顯的例子!
——金圣嘆。
他入了道宮的籍,學了道宮的法,雖然犯了大過,被道宮逐出師門,去除道籍的人。
但在某種層次來說,他依然是道宮的人。
在中州,任何圣地道統都會認他金圣嘆的道宮首席身份,顧川也會承認他的道宮身份,萬族也是如此。
道宮的仇敵,就是他的仇敵。
道宮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
這是他一輩子都抹不掉的標簽,直到他死去,才會終息。
真當被去除道籍后的金圣嘆就不是道宮的人了?誰要去欺負他,信不信馬上就有一群老道沖出來干死你。
當然,那是開玩笑的話。
道宮老道還沒那么跌份,起碼是同為弟子輩的道宮弟子先出來,還不行,才是他們,對戰萬族也是這樣。
為什么修士都喜歡找一個宗門入籍,因為入籍,你后面就有人了,打了小的就來老的。
且宗門的關系網,都能為你所用!
不然你以為郭綏一個神威軍韓家的少主,為何會和一個道宮除名的弟子相交莫逆。
金圣嘆沒道宮那個身份,連韓家的門都進不去,還奉為上賓,結交韓家少主?
顧川這尊新人王為何自出現之日,便能吸引商族來投,如果不是他拉閘關門,整個中州盡數歸入王部都不在話下。
就因為人王這個尊號?
是,也不是!
人王固然重要,但更多的還是歷代人王留下的遺澤,這就是傳承,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郭綏坐在石人肩上,遙看四方。
在石人的四周都有天刃的成員在守夜,謹防黑暗中的威脅,其余天刃都在石人腳下盤膝修行,努力磨合新的修煉法。
閑來無事,郭綏突然開口道:“天刃是下一代護王者嗎?”
“不清楚,但應該是!”
郭綏輕聲道:“丁恢曾自請過封存,但被殿下拒絕了,那事你應當聽說過。”
說著,他取出一桿蛟槍,放于身前撫摸槍身,呢喃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封存醒來時,老祖不在了,韓家不在了,甚至神威軍也不在了,我還是我自己嗎?”
金圣嘆沒接他的話,反而說著另一件事,“你去向殿下請求推遲一天出發時,楚商來找過我。”
“你偷他家妹子,被發現了?”
“滾!”
金圣嘆笑罵一聲,忽然昂首望天,輕聲道:“他告訴我,如果以后我死了,青玄他來教,而且我在道宮問道柱上看見青玄的名字了。”
“問道柱,那般老古董還真是快,你這收徒禮都還沒進行,他們連道籍都給刻上去了,你們師徒一代護兩王。”
說著,郭綏又道:“你應該將青玄留在王庭的,現在的他連入武的實力都沒有,我們照顧不過來的。”
金圣嘆輕吐一口氣,笑道:“現在的局勢還算安穩,我們和萬族都在各自爭奪發展時間,短時間之內不會有什么大戰爆發。”
“這是最好的時機。”
“現在有時間,有能力多帶帶最好,免得未來什么都沒教給他,我們就先戰死了,那才是真的不負責。”
“是這個道理!”郭綏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現在不趁著和平時間多帶帶身邊,等未來大戰爆發,他們哪來的時間去教導弟子,靠弟子自學成材,然后再背負師傅的責任,繼續向前嗎?
那是天坑!
其實從王庭改變發展部署,他們就考慮過這些,現在王庭還橫立在星海,就是一個明證。
壓力來了!
要不然,趁著王庭的實力,再打下幾處壺內洲這樣的界域,他們還是很有底氣的。
就在這時!
二人身后那宛如湖泊般的巨大的石眼上,微微蕩下點點灰塵。
很不起眼。
按理來說,修士所處的方寸之間,一舉一動都在掌握之中,更別說拓疆之境的修士了。
但不論是郭綏,還是金圣嘆都好似沒發現一般。
繼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嗡——”
片刻后,夜空中,四宇黑暗,一雙殷紅的巨大石眸緩緩睜開了。
忽然,天地間傳來了一陣心跳聲。
是那石人的。
忤、忤、忤……在天地中回響。
“哧!”
一桿戰槍刺來,形如蛟龍,橫貫天宇,擋住了石人雙眸射出的血煞神芒,避免石人腳下沉睡的師青玄受到波折。
“嗚——”
獨特的號角聲吹響了,石人四方,一名名盤膝修行的天刃睜開了雙眸,全部散向四方,警惕來自黑暗的威脅。
至于石人,由他們的御主對付。
天宇上,郭綏手持黑金蛟槍踏空,冷笑道:“早就防著你了,真以為我們閑著沒事在這聊王庭之事給你聽呢。”
龍吟動四野,山川大地皆搖。
“轟——”
山嶺間,金圣嘆踏空而立,身軀后有一道玄妙法相顯化,如同一尊上古道祖臨世,堂皇浩大,散發無盡的道韻。
每一縷都有化腐朽為玄奇的力量,像是推動了日月星海,橫擊那龐大的石人。
“唰——”
天穹上,郭綏身軀強勢非凡,神力轟鳴,連發絲都被渲染成了琥珀色,將上百道侵襲而來的血芒生生磨滅。
“他不能動,斬他頭顱!”
他出手,濃郁的煞氣席卷天地,倘若一座古戰場在天宇顯化而出,極為滲人。
這世間弱者不一定死的快,但毫無任何警惕之心的蠢貨一定死的快。
他們防備的不單是石人,這界域中的一切他們都防備。
金圣嘆拿出氣運昭章時,郭綏便明悟了。
金圣嘆不會無緣無故就拿出自家殿下的昭章,還提醒他保持氣運昭章的激活狀態,這就是奇怪之處了。
因為氣運昭章根本沒有什么激活不激活之分,那是氣運凝視之物,不是什么陣法基石。
而且當時的金圣嘆,雖然和往常一般無二。
但他太熟悉金圣嘆了,一語便發現了其中蹊蹺。
金圣嘆應當是發現了什么,提醒他注意,這才有了現在這幕。
只是郭綏也沒有想到,這詭異的東西竟然是石人,他還以為是某些來自黑暗中的不知名存在。
要知道,師青玄那小子在荒野賴以生存的保障,可就是石人的庇護。
沒了石人的庇護,那小子早就不知道被什么野獸啃食干架了,他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少年還能活到現在?
可現實就擺在他們眼前,由不得他不懷疑。
至于其他情況,只能等待事后再說了。
郭綏面容冷硬,黑金蛟槍錚錚而鳴,洞穿虛空斬向石人,迸發出驚天龍吟。
他的攻伐犀利無比,帶著一股寂滅萬靈的氣機,并有人族氣運相隨,恐怖不已。
但那恐怖的攻伐轟擊在那石人的頭顱上,卻傷不了它分毫,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好似萬般諸道不入吾身的詭異之感。
“我就不信斬不動你。”
“神鬼皆避!”
攻伐了許久,直到體內的神力也消耗大半后,郭綏不得不放棄了。
天空一端,金圣嘆身后的道祖法相也在漸漸消散。
他神色平淡,沒有絲毫的動容,手中一張金章蕩起層層金芒,像是疊起了萬里山河,人道寥寥。
“天刃御主,尊請吾族氣運降臨!”
聲如天雷滾滾炸響,回蕩在無盡黑暗。
“轟——”
伴隨著他的話語,金章光芒萬丈,光是逸散的鋒芒便沖潰四方黑暗,覆蓋三萬里,像是要蕩清塵宇,一掃乾坤。
此時,遠在人王宮內閉關的顧川。
忽然察覺到了氣運的異動,他睜開雙眸,其里好似有一尊身處九幽深處的神祇在盤膝,無盡的惡鬼在他的四周咆哮,恐怖至極。
顧川手指輕點,虛空泛起陣陣漣漪,隨后雙眸中射出一道幽芒迸入氣運之中。
與之隨行的還有一柄金刃,一齊消失在了天際。
做完一切后,他繼續閉關修行。
他的修行到了一個關鍵的地步,剛剛的那道幽芒,便是他自《秘藏世間一切根本法》《九幽卷》中新修的一道殺伐神通。
金圣嘆等人才動用了一道氣運昭章,想來應當足以應對了。
石人上空。
金圣嘆看著氣運昭章上突兀多出的玄奧字符,露出異色,但很快便明白過來,這應當是自家殿下給他們殺敵手段。
“嗡——”
一點殷紅的血珠緩緩自他的手間漂浮而上,落入氣運昭章中,金光暗淡,幽光萬丈。
“點晴召將來!”
金圣嘆的聲音震動長空,讓下方的天刃眾人耳鼓生疼不已。
忽然,天地間好似響起了一聲莫名的旋律,似笛似鐘,仿佛九幽深處的神祇吹響了手中的葬器,詭異至極。
在這一刻,這片天地間,殺機驚世。
一道道幽氣自那氣運昭章之內顯化,繼而沖天而上,像是有無盡的火山在爆發,沖上了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