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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章 送君千里

  鵝晴國的地域面積,和平柔洲差不多。

  地方不大,國祚卻非常悠遠,上可追溯到兩千四百年前。

  皇帝姓師,是個冷門姓氏,整個王朝也才七州之地,卻很少發生戰亂,因為朝廷有錢,當官的有錢,百姓也有錢。

錢從何來  靈龜渡。

  整個太平洲唯二的跨洲渡口,而渡口的實際經營者,姓師,論輩分,是當朝皇帝爺爺的爺爺的妹妹,所以被皇帝稱之為太姑祖。

  鵝晴國三教九流混雜,是個非常包容的國度,在這里你可以見到來自太平洲任何地方的人士。

  所以廝殺斗毆隨處可見,但很少人會和朝廷做對,因為大部分人來這里,是為了坐人家的船。

  裴妤在離開客棧之后,還沒有走出多遠,心里就后悔了,總覺得自己就算走,也應該聽到蘇御的幾聲送別的話,不然這個心結實在解不開。

  于是乎,她又回去了。

  她這一去一回,攏共沒有半個時辰,可是蘇御的房間已經人去樓空。

  “你個死沒良心的,老娘陪了你一路,臨走你都不肯跟我說句好聽的話,”

  裴妤一屁股在榻上坐下,心里那叫一個恨,想著想著,竟然哽咽起來。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乘船離開,很可能與蘇御今生都不會再見,所以她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分別。

  她希望蘇御聽到自己對他的祝福,也希望蘇御能祝福自己。

  裴妤就這么待在客房,一夜無語,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茫然的離開客棧。

  縣城距離東海不算遠,但是到了臨海地界之后,需要搭乘渡船三個日夜,才能到達靈龜渡所在的靈龜島。

  一處避風的港灣中,隱藏著一座繁華的城鎮,所有的出海船只都是從這里搭乘。

  武者修士在這里隨處可見,其中不乏境界很高的大人物。

  普通人是承受不起渡船價格的,所以前往靈龜渡的,基本上都是修行中人,

  裴妤在交了兩顆精金豆子的船資后,登上了一艘六層大桅帆船。

  船只將會在一個時辰后。

  她到現在仍不能釋懷,腦子里時時刻刻縈繞著蘇御可惡的身影,每每想起,咬牙切齒。

  “姑娘在想什么呢”

  一名穿著極為得體的年輕公子,在身后家奴的陪伴下,來到裴妤身后,禮貌的打招呼。

  裴妤對來人置若罔聞,猶如未見。

  年輕人繼續道:“在下在渡船上訂有包廂,不知是否有幸能請姑娘喝一杯”

  “滾一邊去!”裴妤頭也不回,迎著海風,鬢角青絲隨風拂揚。

  “不識抬舉!”

  年輕人身后的奴仆怒斥一聲,卻被年輕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頓時退后幾步不敢說話。

  事實上,這位年輕公子哥早在鎮上看到裴妤的第一眼起,便驚為天人,一直都在背地里默默的關注著裴妤的一舉一動,甚至還令家奴私底下打發掉了幾撥覬覦裴妤美色的修士。

  所以他對裴妤,是非常有耐性的。

  但可惜的是,裴妤僅有的耐性,都用在了蘇御身上。

  “那在下就不打擾姑娘了,”

  說完,年輕人帶著家奴離開,由始自終都表現的彬彬有禮,非常客氣。

  他才剛走不久,就有一個偉岸的身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來到了裴妤所在的甲板前方。

  而此時,渡船也開始起錨轉出河灣。

  那人身穿法袍,背縛一柄無鞘長劍,在他出現之后,原本佇留在甲板上的人群,飛快散開。

  裴妤倚欄坐在甲板前方,轉頭瞥了那人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那人微微皺眉,道:“宗主似乎已經放棄抵抗了這是為什么”

  裴妤也不答他,眼神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大海波濤,偶爾伸手,感受著天上飄落雪花的冰涼。

  那人繼續道:

  “本來我只想要宗主令羽,沒打算要你的命,但是聶春花之死,讓我改變了主意,留下你終究是個禍患,”

  “我看你現在似乎已經毫無斗志,這樣吧,你只要交出宗主令羽,我就只出一劍,給你個痛快,并且會將你的尸體找地掩埋,畢竟像宗主這樣的絕色,就算死了,也會有人打你尸體的主意。”

  裴妤幽幽嘆息一聲,隨手將一枚造型奇特的棱形物品拋在地上。

  她不是那種不怕死的人,相反,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

  但是她也清楚,身邊沒有蘇御的情況下,她在葉繁手里是逃不掉的。

  葉繁本身便是問劍宗除自己之外的第一劍修,何況此人心思縝密,此番對付自己絕對不是一個人前來。

  當然了,身為問劍宗正統傳承,就算明知今日必死,她也不會束手待斃。

  手腕一轉,從聶春花手里奪來的那柄仙劍,已經出現在手上,

  葉繁拿起令羽收入懷中,望著裴妤手中那柄仙劍,嗤笑道:

“這柄劍是聶春花的吧倒也配得上你眼下境界,對了,我剛才說的話都是逗你玩的,我暫時不會殺你,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已經  很多年了。”

  “我會廢掉你這身修為,然后好好的品嘗一下你這副讓所有男人都魂牽夢繞的身體,等我玩膩了,宗門還有幾位長老也想嘗嘗,你知道的,他們肯推舉我成為問劍宗宗主,本尊總要給他們點甜頭的。”

  裴妤面無表情,心如死灰。

  “姑娘可是有什么麻煩,也許在下可以幫忙”

  這時,原先離開的那位年輕公子,又返回到甲板,一臉敵視的看著葉繁。

  他一直待在三層圍欄上,偷偷注視著裴妤這邊的動靜,當他看到裴妤臉色難看的取出兵器之后,趕忙帶著家奴趕來。

  他覺得英雄救美的機會來了,在渡船上,他的面子還是值錢的。

  如果換成以前的裴妤,也許會利用眼下的年輕人,幫著自己擋一擋葉繁,她知道那小子對自己圖謀不軌,所以想要利用的話,只需幾個眼神,幾句話。

  但是她現在被蘇御搞得心煩意亂,腦子已經不靈光了,除了怎么也甩不掉的蘇御身影,腦中一團亂麻。

  “小子,小心英雄救美不成,反倒折了小命,不值當的,”

葉繁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心里只覺可笑,你那點小九九,本尊能看不出來怎么還指望拿我當踏腳石,獲得美人青睞  年輕人嘴角翹起一絲弧度,一臉鄙夷道:“你可知本公子是誰”

  葉繁一愣,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套路我懂,一百多年前我也這么玩過,

  “噢那敢問閣下高姓大名,說出來好讓本尊笑一笑。”

  “無知的蠢貨,”年輕人背后的家奴向前一步道:“我家主子姓師,你可記好了,”

  嗯葉繁愣住了,怪不得這么愛管閑事,敢情出身鵝晴國皇室。

可是,這又如何呢你能管的了我  “嗯,姓師怎么了有什么說法”

  家奴聞言冷笑道:“你少在這給我裝,誰不知道鵝晴國,師是皇姓,我家主子乃是威海王爺家的世子,現在知道了還不快滾”

  葉繁隔空一掌,家奴如同一攤肉泥墜入大海。

  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微笑著看向那位瞠目結舌的世子殿下,笑道:

  “瞧見沒,這就叫傻子,他要是不說明白,說不定我以為你是鵝晴國的太子,多少還忌諱一些,你要說你只是一個世子,本尊何必跟你浪費這么多口舌”

  這位世子殿下一臉呆滯的連連后退,方才的瀟灑早已當然無存,滿臉驚恐道:

  “你.......你殺我的人,靈龜渡上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不好意思,”葉繁微笑道:“本尊不去靈龜渡,現在,世子殿下是不是可以滾了呢”

  話才說完,世子殿下已經狼狽的溜走了。

  甲板上上演這出鬧劇的同時,蘇御已經做好了殺人的準備。

  之所以等到現在才出手,是因為問劍宗的人直到渡船的那一刻,才終于湊全。

  四十八人,眼下都在渡船上。

  其中有幾個老頭,已經在議論誰先吃裴大姨的瓜了,聊的還挺火熱的,甚至有人都備好春藥了。

開什么玩笑,裴大姨的身體老子都沒碰過,能讓你們碰  四個八境龍門境,蘇御一劍殺之。

  離開房間,將門閉上,隱身中的蘇御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殺人嘛,沒必要光明正大,鬧出動靜的話,豈不是給了別人跑路的時間  所以蘇御的選擇,是偷襲,即使對方只是一名六境修士。

  防不勝防!

  當一個金丹境劍修打定主意要陰你的時候,你活下去的機會微乎其微。

  四十八個人,一炷香的功夫,被蘇御解決的干干凈凈。

  不得不說,當他偷聽到這些人的對話時,裴妤在他心里的印象,頓時變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什么宗門啊這是臭魚爛蝦一堆,幾乎是個男的就把裴妤當成了自己的幻想對象。

就這心境還修行個屁啊  甲板上,本來已經打算動手的葉繁,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

  自己人的氣機,似乎.......全沒了........

  突然間,他臉色大變,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朝著身后劈出一劍。

  下一刻,他茫然了。

  因為他發覺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方獨立的小天地當中,渾身氣機凝滯,所有動作都變得極為緩慢。

  這地方他熟,

  鎖天地、鎖生靈、鎖方圓。

這是仙劍金風的飛劍神通  這方天地中,游離著數不清的紅色劍氣,時而便會飛出那么幾道,朝著葉繁撲來。

  他好歹也是金丹劍修,撐個一時半會也是沒問題的,但關鍵是,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敵人在哪。

  就好像這方天地中,只有他一人一劍,在不斷的揮砍著那些近身的霸道劍氣。

  蘇御的這門飛劍神通,名為劍池,想要破解,很簡單,斬碎仙劍和光同塵即可。

  方法是簡單的,只不過做起來很難。

而此時的和光同塵,正被靜靜的隱  藏在某個角落里的蘇御握在手里,準備隨時陰葉繁一下。

  “滾出來!有種給本尊滾出來!”

  此時葉繁,已經極為狼狽,單是那些無窮無盡的劍氣,就已經讓他疲于應對,何況劍池神通的壓制,使得他連平時一半的法力都施展不出來。

  這是一場碾壓局。

  葉繁的這番表現,也讓蘇御打定主意,以后能陰人盡量陰人,光明正大的打,耗時耗力不說,勝負還說不準呢。

  眼見對方已經漸漸不支,蘇御干脆利落的來至葉繁身后,

  雖然被對方察覺到了他的氣息,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蘇御干脆利落的一劍斬下,

  和光同塵太過霸道,連人帶劍攔腰斬斷,緊接著,游蕩在劍池中的劍氣,將葉繁的魂魄絞殺殆盡。

  “叮”的一聲,一枚棱形物品掉落在甲板上。

  裴妤笑了,不停的笑,兩滴淚水滑落臉頰,

  你個死人,我就知道你不會這么拋下我的。

  這時候,航船上傳來一陣嘈雜,原來是已經有人發現了問劍宗弟子的尸體。

  一具、兩具........整整四十具尸體,至于另外那八人,死在白色火焰之下,自然連尸首都沒有了。

  渡船上亂成一團,不過管事的還算鎮定,只是安排人手將尸體全部收攏之后,暫時安置在甲板上,任由積雪覆蓋。

  裴妤望著那些熟悉的面孔,黯然神傷一陣后,搖頭嘆息一聲,將那枚宗主令羽撿起,隨手拋入大海。

  “蘇御,我知道你在這里,出來吧。”

  沒人回答。

  “好哥哥,我知道你在這,出來吧,跟我說句話。”

  還是沒人應聲。

  裴妤慌了,繞著甲板跑來跑去,嘴里不停的呼喊著蘇御的名字。

  良久之后,裴妤一臉沮喪的坐在圍欄邊上,目光呆滯的盯著甲板。

  大雪漫天,將天地都染成了白色。

  裴妤雙臂抱肩,蜷縮在木板上,像是孤弱無助的少女。

  她知道蘇御走了。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在最后,他還是幫自己解決掉了最大的麻煩。

  其實這樣的結果已經挺好了,不枉兩人相交一場。

  突然間,裴妤只覺的胸口一涼,低頭一看,自己的襟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拉開一樣,露出里面一片雪白。

  接著,一股冰涼之意貼在了她的胸口。

  她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因為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她甚至希望自己現在就在一個沒人的地方,任由他隨意揩油。

  剎那后,氣息消失。

  裴妤感受到懷里的異物,趕忙探進手去,從里面取出一張紙條。

  打開之后,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雙修之術凝結金丹  紙條上記載的,是蘇御從大黃庭上面騰抄下來的雙修之術,此術另辟蹊徑,有望讓裴妤重新結成金丹。

  算是臨別時,好友的饋贈吧。

  裴妤忍不住笑出聲來,其中混雜著開心的淚水。

雙修我跟誰去雙修你覺得我還會接受別人嗎  紙條最下方還有一句話: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最后一次替你擦屁股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凡事多悠著點,珍重。”

  裴妤在默記紙上所有內容之后,手掌一搓,將紙條化成灰燼。

  然后起身面朝大海,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

  “蘇御,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

  喊完這一嗓子,裴妤似乎覺得舒服很多,微笑著束好長發,轉身返回船艙。

  你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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