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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本是人間倉促客

  “后生,你要走了嗎?”

  慶豐城,豐回街,一處小院。

  孫合看著院中整理衣衫的男子,又看了看外面的天。

  此時有些陰沉,自桑原山,有大片形如旗狀的云卷,往慶豐城移動。

  這陣勢,怕是要下場大雪,心底有些擔憂。

  魚玄機好像知道老人心中所想,輕拂額間的墨發,手掌于眉間朝桑原山遠眺:

  “對呀,要走了!來這么久,也該走了。”

  聽得出他心情有些愉悅。

  “嗯?”老人微微一怔,也笑了笑,“你事情辦好了嗎?”

  他有些疑惑,這段時日,男子可沒有再經常出去,常常自早便搬出一把椅子,坐在庭院,一坐便是一天。

  只有傍晚時,吃過晚飯,才悠悠地到周遭轉上一圈。

  全然沒有了先前的急迫。

  “辦好了,這段時日,卻是多虧老丈照顧了。”魚玄機輕輕笑道,負手看著院落之外。

  最近,周遭很是安靜,沒有了喧嘩與嘈雜。

  “沒事,其實也沒幫多少忙,何況你還教了扶娃子識字呢,”老人連忙擺手,隨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事情辦完了就好,受人之托是這樣,不答應也就罷了,答應了沒辦好,心里總跟壓了塊石頭一樣,過得不安生。”

  他感慨道。

  忽然間,老人一愣,好似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之物,蹣跚著上前,引得魚玄機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早生華發,不行的啊,”他指了指身前男子耳間一撮白發,嘆了一聲氣,“我就說雖然是年輕人,有資糧,但經不起揮霍,

  天冷加衣,月起早睡,日升晨起,鍛煉手腳方是正道,才能做到身體康健,年老不吃虧,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老人語速極快,說罷便搖了搖頭,便瘸拐著往屋里走去。

  不多時,便拿了件厚厚的紙衣出來。

  “這是我那兒子年輕時穿的,搬家時沒帶走,你正好穿上。”

  不等魚玄機說話,便替他披在了肩上。

  魚玄機猶豫了下,沒有拒絕,點點頭,往門外走去。

  這時看見孫扶伸著個腦袋出來看,他笑了笑,揮了揮手,走出門外。

  “老頭子,你應該托魚先生把扶娃子帶走的,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婦人看著門輕輕掩上,手輕輕按在孫扶腦袋上,有些后悔道。

  老人沒有立即說話,只是看了看抱著根臘肉排啃的孫扶。

  孫扶好像也感受到了老人的視線,滿嘴油漬的嘴笑了笑,將手里的臘排往前一送,好像在獻寶,而看見老人搖了搖頭后,又歡喜的啃了起來。

  “扶娃子命不硬,好好有點田種就好,我們的責任在于將其好好養大。”老人悶悶地說道。

  說罷,他又有些后悔,慢慢蹲下身子,將眼前的孩子腦袋擺正,“孩子,你想..念書嗎?”

  孫扶一愣,“讀書也好玩,但我更想吃肉...”

  說罷便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低下頭。

  老人卻是笑了笑,左手扶著身旁的老婦,右手輕按小孩頭,三人一齊往屋里走去。

  院外,一個身披破舊紙衣的男子站在門口,同樣一笑,搖了搖頭,背著手往桑原山方向走去。

  本是人間倉促客,做客紅塵蹉跎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自己的追求,貴賤自知,只要內心通達便好。

  此時雪忽然變大,成鵝毛狀落下。

  男子按了按身上的紙衣,免得風漏進衣服,抬頭看了看天,也無煩惱,只是步子加快,

  常言道雪落靜養萬物生,等來年擁春意滿懷。

  是好事。

  另一邊,桑原山。

  原本理應嘈雜的山林變得寂靜無比,鳥雀蟲豸似乎也要冬眠,不敢出一點聲響。

  嘩啦。

  仔細聽,四周更是只有碎雪飄落于地的聲音。

  快,太快了....

  拳殺銀鞭仙子,棒壓鐵索橫江,人稱猛猿猴棍的古重文,就這么..死了?

  在場眾人心底紛紛驚駭莫名,目露震撼,面如土色,恐懼直接涌上心頭。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

  倘若沒有地上半邊身體塌陷,早已尸體冰冷的楊廣英,沒有氣息衰弱,至今秘術過后還未恢復的顧得山,興許只會覺得林君末此人了得。

  如今卻是....

  眾人看著場中之人,既是隔了十數米,依舊頭皮發麻,涼意徹骨。

  四米多高的巨人,赤色龍鱗攀附在如山巒般起伏的肌肉上,再加上周身環繞的白霧以及雷電,結合不夾雜任何感情的金色眼眸,

  此時的林君末,不,此時的毒霸王,既像淮泰山脈深處中的恐怖獸主,又似當頭而坐的人間太歲,不喜則怒,行則招禍。

  好像真變成了徹頭徹尾,極度危險的怪物?!

  此時,也有人見著林末眼神愈加之冰冷,意識到了不對勁,可方想有所動作,卻忽然發現體內氣血流轉速度直接下降了幾個度。

  他們這是..中毒了?何時的事情!

  “我勸各位暫時不要有動作,否則很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就在這時,林末看到眾人的動作,頓時輕聲說道。

  說話間,猛然一踏地,幾顆碎石子便彈起,一腳踢出。

  巨大的力量下,石子化作一個黑影,如子彈般激射。

  外圍,一個剛準備逃跑的散修聯盟中人,頓時慘叫一聲,右腿炸出一團血霧,隱約可以看見森白的腿骨,直接栽倒在地。

  一下子便使得所有人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

  林末眼神平靜,殺雞儆猴在此時出奇的好用。

  他邁步朝許氏眾人走去,行走間雷電激蕩,白霧繚繞,直到兩三步后才消散。

  這時,林末已經恢復了正常狀態,兩米多的身高,甚至于將褲子都穿好了,身上隨意披了件黑羽大氅。

  “這些人如何處理?”他看向同樣有些愣神的顧得山一眾人問道。

  微末之時,許氏客觀來講,確實給予了林末不小的幫助,再加上許成元,李元則等人還在許氏,因此,條件允許時,他也樂意施以些微不足道的援手。

  而看著有些以前意氣風發,如今卻有些訥訥不敢言的眾人,林末卻是一笑:

  “孫頭,以前那般豪爽,才過多久,怎么憋屈得跟個娘們一樣?”

  孫行烈此時一愣,看著負手而立,面帶笑意的林末,少許過后,扶了扶頭頂的發箍,也是哈哈大笑,“臭小子!”

  說罷便將黑棍倒負在身后,搓了搓手,看了眼氈帽老者等人:

  “隨你,不過最好別殺完,如果可以,慶豐城這邊的人最好不動,不然有些不好處理....”

  說完,他都也有些不好意思。

  林末聽罷也是瞬間明悟。

  確實,若真把人都給殺干凈了,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許氏那邊卻說不清楚了。

  念罷,身形閃動,轉瞬只見一道虛影,在蘆子重等人間連續折返,挨個手指輕點,種下基礎咒印。

  幾人也不敢反抗,攝于為師,只得認栽,乖乖臣服。

  數息后,林末回到原地。

  而蘆子重等人,則紛紛臉色赤紅,大汗淋漓,伸手捂住脖頸,氣息紊亂。

  隱約可以看見指縫間的黑色蝌蚪狀印記。

  既然殺不得,那便留著做苦力,如藍紹九一樣,正好林家如今在山上,一切篳路藍縷,無論開墾田地,山中狩獵,抑或開辟商路,都需要人手。

  “至于其余人,我也不好厚此薄彼,應該付出一些代價才好。”林末看著氈帽老人,意有所指,嘆息道。

  “霸王有何條件可盡管講來,說到底,你殺了古重文,也是對老朽有恩。”氈帽老人卻也不畏懼,平和地說道。

  他眼里無光,緊緊抱著懷中的尸體,好似心已經死了。

  林末一愣,目光帶著些許復雜,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掃了眼楊氏眾人,氈帽老人身后的隊伍。

  這便代表著慶豐城有名有姓的所有勢力。

  “今日回去后,準備些靈草,器材物資,作為賠禮,便算了。”他語氣平和地說道。

  氈帽老人聞言躬身謝禮,沒有說話,隨后帶著人往山下走去。

  沒過多久,場中就剩許氏眾人,以及蘆子重這些散修聯盟。

  “如藍紹九一般,供我驅使一段時日,放你們自由。”

  林末沒有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說道。

  “也別想著解毒,因為我之咒印,你們應該能感受到其中妙處,稍有不慎,便是無力回天。”

  蘆子重等人沒有說話,只是低頭以示順從。

  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與其反抗,倒不如好好接受。

  不管如何,據他們打聽,藍紹九等人至少現在活得還好好的。

  而就在這時,密地忽然成形了。

  山谷之中,肉眼可見,小丘之上,白霧消失,出現一三畝大小的藍色土地,其間可以看見數株珍惜植株。

  比如拳頭大小的金色桑葚;漆黑光澤,三米多高的竹林;碧綠色的三瓣蓮花,等等。

  而就在此時,林末忽然臉色一變,目光看向另一側。

  “你們去采摘靈植,我去去就來。”

  他說罷便轉身離去,身形如電,幾下便消失不見。

  “后生可畏啊。”

  場中眾人默然不語,沒有料到為何密地一開,林末反倒直接離去。

  最終顧得山輕聲嘆道。

  招了招手,一齊往谷中前去。

  畢竟此時,找到那陰伶花方是最重要的。

  孫行烈緊跟其后,他有些心情復雜,不時望著林末離去的方向。

  腦海浮現其與古重文戰斗的景象。

  那霸道至極,居高臨下的神情,至今都給人極大震撼。

  ‘如果當時我能強硬些,傳其大瘋猴棍功,即使做不了師徒,留些情分,會不會好一些?’

  他不由悵然地想到。

  念罷,嘆息一聲。

  多想無益,人生在世,飲啄之間,皆是天意。

  強行鏟除紛雜的念頭,大踏步向前。

  許如意則走在最后,她對于武學一道并不精通,但看過的書極多,單論見識,鮮有人能比,只是礙于體質,無法實際操作而已。

  因此,她對林末方才的狀態也有了些許了解。

  如果所料不錯,那身軀間的云繞白霧,便是戊土靈身第三層的效果外顯。

  畢竟按其上所言,氣血循著特定軌跡運轉時,便劇烈沸騰,便會引起熱量潮汐往外輻射。

  加上此時天氣原因,正好形成那云霧現象。

  只是那雷電以及赤色鱗片,想不出出處。

  或許是些許獸形煉體功?抑或吞服了什么天材地寶?

  她想到。

  “不管如何,或許那八九地煞兇殺法的搜尋,該排上日頭了。”

  許如意心中定下主意,蓮步微啟,朝身旁的桑干夫等人點點頭,加快速度。

  另一邊。

  林末加快速度,身形在山林間疾馳,臉色有些激動。

  無怪他喜形于色,主要是事情太過震撼。

  就在方才,密地開啟之時,原本沉穩至極,緩慢跳動的赤能,突然加快了數個量級跳動,方向顯示便在此處!

  這證明,附近是有元石?

  他心中暗道。

  不過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林末臉色卻是慢慢變得凝重。

  因為沿途開始出現一些奇特的景象。

  燒得焦黑的樹木,如被犁過的大地溝壑,以及一處處巨大的坑洞。

  周遭也是沒有了任何聲響,萬籟俱寂般,就連雪落的聲音都好像輕了不少。

  ‘這是,經歷了.....大戰?’

  林末觀察著四周,循著本能繼續前行。

  越是往前走,赤能增加的速度便越快,有些類似以前,在寧陽大龍山中,藥泉谷中的情景。

  一路行至此,竟然便已增加了百分之一,令得他有些振奮。

  這也是其為何明知可能有古怪,依舊選擇繼續前行的原因。

  慢慢的,視野變得開闊。

  從林間空隙,可以看見遠處是一方巨潭。

  但空氣隨之也變得有些悶熱。

  終于,出了山林。

  眼前一幕令林末震撼。

  數十公頃大潭之上,煙波繚繞,岸邊結冰,中心之處,卻如溫泉般,冒著熱氣?

  冰火同濟,在此時,詭異地呈現在他面前。

  只是不知是天工造物,還是人力勝天...

  忽然,他腳步一頓。

  遠處,岸邊青石上,一襲破舊紙衣靜靜地站立在那里。

  衣衫雖然簡陋,但人兒卻氣質非凡。

  如墨的黑發,俊美至極的面容,如不是一雙桃花眼有些與氣質不搭,簡直便像謫仙般的人物。

  他看他,他也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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