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淮平萬里之外,連綿的群山之中。
這是一望無際的碧綠。
奇峰怪巖,鐘靈毓秀,層疊成樓而朝中心拱衛;摩云插天,攜青帶翠,造物蘊靈而神秀亦異。
常人若能跋涉群山于其間,說是進入神仙之境也不為過。
只不過倚山而觀,漫漫群山中的奇異獸吼又揭示著這片大山,也并非一片祥和。
而此時,這群山之底,兩道黑影不斷于林間跳躍,速度之快,猶如活潑的跳蚤,奔馳在潮濕的大地之上,留下簌簌的聲響。
兩人沖出山林,陽光正適時落下。
在這大山之中,連這普通的陽光似乎都要澄凈些,照在人臉上暖洋洋的。
實際上,這并不是似乎,而是確實。
得益于界域出現,陽潮掀起,開始類似元氣復蘇時,大山大林中因地動,自然而然便出現一些洞天福地。
于此類地方居住生活,普通人無論是力氣還是壽命,都會得到提高。
當然,前提是能無懼這山林中的原主人..
那些土生土長,血脈古老的恐怖山獸。
實際上,兩人即使實力都算不錯,身上若沒有特制信物,也無法做到毫發無損地來到此處。
“終于到了,林中獸類確實又肥了不少。”
兩人中,一人為膘形大漢,手臂比常人大腿都粗,一張棗紅色的臉,神情剛毅而沉穩。
另一人則長相普通,身體勻稱,一雙吊梢眉有些顯眼。
皆穿上一身灰色勁裝,左胸處印有金色‘靈’字印花。
“薛師兄,為何我倆要如此急促地回宗?”
吊梢眉男子再次發聲。
棗紅臉漢子,正是靈溪別院消失的院首之一,薛睿。
此時漢子正兩手抱肩,看著高聳的靈臺山,心中有些懷念。
他自擔任別院院首,也好幾年未回來了。
聽到吊梢眉男子的問話,轉過頭,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你覺得那林末如何?”
身旁的男子一怔,下意識點點頭:
“天姿很強,若真不是那些走后門的二代,這等天賦,即使放在別院百年招收弟子中,也足以排進前二十。”
可別以為這前二十容易,百年時間,別院迎來了一批批學員,能在總和中排前二十,可以說天姿縱橫了。
“只是天賦好,按部就班培養便可,何必我等跑這一趟啊。”
吊梢眉漢子名為宋司,在別院擔任靈臺一脈總教習,地位可以說只比院首低。繼而有些困惑地再次問道。
他們這一行見得最多的,可以說便是天才,按理不該如此激動啊。
薛睿沉默了,臉色有些復雜。
原本一臉隨意的宋司不由正色。
“可是..此人身份有問題?不對啊,如果有問題,師兄你為何臨走時還留下....”
他一臉不解,只是還未說完,便被打斷。
“你可記得,先前天尊以我們靈臺一脈,向千山通牒,保一山下小族一事?”薛睿無來由地問出這樣一句話。
宋司下意識點頭。
此事其實已過去不短時間,但僅憑其出自,曾言‘躲進深山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的老天尊口中,便注定會流傳許久。
“你又可知前段時間,,齊師兄于玉州回山,匆忙又至林瑜,大敗千山宗九遲真人之事?”薛睿繼續問道。
宋司再次點頭。
此事影響可以說是更廣泛。
要知道九遲道人昔日在千山宗,可自號大宗師之下第一人,甚至于界域,獨自一人跨境擊殺了兩位千羽天下的‘仙人’。
這樣的人物一朝落至踏腳石,可以說驚掉了淮州武夫一地的眼珠子,甚至于都傳到了它州去。
他怎能不知。
可剛點頭,臉色忽然大變。
“你的意思是.....”
“方方面面,大都對得上,把握應該有六七成。”薛睿點點頭,面色復雜。
“那確實該走一趟.....”宋司點頭,沒有再說話。
兩人隨即繼續往靈臺峰趕去。
有些事,即使只有些許猜測,便不得不做,因為很多情況不能賭,也賭不起。
大周齊光四十八年七月二十四日。
林末走在長街上,往住所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回想石義所說的話,面色平靜,看不出悲喜,混入人群,如一滴水流入大海。
此時的他,很討厭意外。
原本打算的是進入別院,隱藏身份,表露一定天賦,隨后普普通通進入這靈臺宗,最后登記入碟,有個正面的身份。
畢竟千山宗作為淮平大宗,同樣有別院于二環另一坊,且難保作為敵手,不會在靈犀別院插下暗子。
只是沒想到,不知因何原因發瘋的云英道姑,忽然冒了出來,打亂了他的計劃。
“大喜大喜!飛衡武館館主,飛星抓月趙無衡,趙館主突破宗師!即將招收新一輪弟子!
十八歲以下,天賦優越者可于明日前往飛衡武館報名,只要報名便有機會成為宗師親傳弟子!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梆梆梆!梆梆梆!
順口溜般的叫喊聲,伴隨著敲鑼打鼓,在長街上響起。
林末尋聲看去,十幾個身穿同一制服的精壯大漢一同巡邏,其中一人正大聲叫喊,不時散發著類似傳單的玩意。
他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向往,沒錯,這不是傳銷,的確是真正的宗師收徒。
這般確定,是因為他曾親自了解過。
淮平宗師不多,卻也不算稀罕,能在內環開館的,幾乎都有宗師戰力。
不過什么宗師親傳弟子,卻是玄乎了,一般去報名的,大多只能成為出錢練武的普通學員,傳授的也只是普通武學。
當然,也有高深些的,那就得出大錢了,這個大,不是一般的大。
可以說很坑了。
只是即使眾人知道,依舊趨之若鶩。
畢竟...那是宗師啊!
神意足而通臟腑,氣息壯且成周天。
一人即可搏殺軍隊。
宗師可以說是淮平真正的上層人物。
這等境界,也是林末如今追逐的境界。
只是,氣血境修行急不來,除了天賦根骨的補充,再便是資源堆砌,時間積累。
前者他不缺。
霸王根骨,與青龍天賦的累加,這么久已經讓林末明白,至少在立命境,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吃力。
因此差的只有時間。
好在提升戰力并非境界這一種方法。
就在不久,林末發現了一條有效的路徑。
他摸了摸手上的空石戒,里面足足有接近半年的檀香。
“若將羅漢體修煉大成,憑借增加的韌性,以及原有的強悍愈合力,或許能嘗試那種方法.....”
因此現在最重要的便是修煉,趕緊先將這門奇特的煉體功法修煉大成。
沒過多久,林末終于回到住所。
他開始收拾東西。
所幸有空石戒存在,搬家要簡單的多,一應物事丟進戒中便是。
不像前世,搬一次家,便要一次命(當然,有錢當沒說....)
在將東西收拾好,林末便來到院落旁的一處平房。
其是一間后來搭建的房屋,只是一間大的通室,只不過被房東后來隔斷,形成了十幾個單間,用以外租。
也不知其與衙門有什么關系,如此行事也沒被捉。
這便是王守義的住所。
當時他帶著其來到這茶道坊定居時,本想讓其與他一起住,只不過這王守義自尊心挺強,拒絕了。
隨后借了一筆錢,在此處租借了一套單間。
到了后來,兩人也只是偶爾碰見打招呼,接觸倒不多。
不過其卻是從前段時間開始,一部分一部分還林末錢了,也不知在做什么。
此時大通室已經有人在了,屋頂升起了寥寥炊煙。
林末上前,朝正在門檻處坐著削土豆的一個男子招了招手。
“請問王守義在嗎?”
削土豆的男子抬起頭,模樣倒挺俊秀,微微一怔,認出了林末。
畢竟平日里,他與王守義一起行走,與林末碰見過幾次。
“在的,我幫你叫。”
男子自告奮勇道。
他知道林末就住不遠處,租了一套院子,而在這內環,能獨自一人這樣搞的,不會是普通人,更何況還穿著那身衣服,自然愿意隨手結下一縷善緣。
很快,一個面容堅毅的男子便出來了。
其身穿衣衫很得體,露出端正的體態,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看著很難讓人生出惡感,臉上此時有一層薄汗,剛剛應該在運動。
正是王守義。
此時的他,哪有之前的半點窮酸樣。
“林大哥!”王守義見到來人,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快步走了過來,低聲道。
林末看見一臉陽光笑容的王守義,笑容并不像做假,也是點點頭。
“吃飯沒?”
“還沒有,正在做,要不一起湊合吃點?”王守義回答。
林末搖搖頭。
“我來此是為了與你告別。”他開門見山,
“因為修煉原由,我將在駟馬坊居住,你若愿意去,可以隨我一起。”
原本他只是前來支會一聲,但是看見王守義的開朗的笑容,還是把后半句說出了口。
這種笑容,太像了,太像昔日剛出社會,還沒遭受毒打的他。
對一切都滿懷希望,對一切都充滿期待。
只是,沒有出乎林末意料,王守義拒絕了。
他臉上明顯出現了感動,但還是搖了搖頭。
“林大哥,謝謝你了,只是一個人始終要獨立生活,謝謝你了。”
說罷,他兩手抱拳,連鞠數躬。
林末見著滿臉漲紅的男孩,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沒再多勸。
“我找到穩定住所,會與你說..若是有事可以來尋我,記住,你來這淮平,真正要的是什么。”
王守義用力地點點頭。
林末不是很擅長說煽情的話,以兩人的關系,實在也沒立場真把話說明,因此拍了拍其肩膀,便轉身離開。
“林大哥...”
王守義沒有動腳步,就這樣看著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知道這是為他好,只是,人怎么能無休止接受一個人的好意?
“守義,你為什么不陪你那大哥走啊,我跟你說,其可不是普通人,那勁裝是靈犀別院的制服!”
這時,身后那俊秀少年一手拿刀,一手拿土豆,走了過來,羨慕萬分地說道。
在淮平,單不說其他,就憑那身衣服,去給富貴人家小孩做武道啟蒙,一個月也最少數千兩黃金。
可以說隨便搞搞都能讓人過的瀟灑且富足。
“我和林大哥只是普通關系。”王守義搖了搖頭,轉過身。
見俊秀少年還想說什么。
“好了別說了,趕緊做飯,記住別做重口的,清淡點,吃完嚼些青薄草,王姐貌似喜歡那種味道。”他繼續說道。
說罷便往屋里走去。
他還要練一會功。
“你啊,這么細心,難怪那么多姐姐喜歡你。”俊秀男子看著身前的男子,不由聳了聳肩,快步向前,一把攬住其肩。
“這一單完事,那本虎魔煉骨訣的錢,應該就湊得差不多了吧?”
“嗯!”男子點頭。
“小王你可真是太拼了。”俊秀少年感慨道。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開口:
“對了,明俊那家伙好像想要搞你,你最近注意著點。”
王守義一愣,“搞我干什么?我沒有得罪過他。”
“你傻啊,我們這一行,盤子就那么大,這段時間不少姐姐指明要你,有幾個正是明俊的老顧客....”俊秀少年翻了個白眼,
“我建議你最近歇一會。”
眼前濃眉大眼的少年沉默了,隨后點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你。”
這一行雖然說出去不好聽,但來錢很快。
能讓他一個來自小地方,平平無奇的土小子,短時間內便攢了大筆錢,不僅報了武館,買了秘籍,還還了大筆債務。
而等價交換,優渥的待遇里藏著些許陰暗齷齪,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早有預料。
看來這段時間瘋狂接單,確實不太行。
想到這,王守義決定今晚完事,便歇息一段時間,正好練練功。
林末兩手空空,往駟馬坊走去。
原以為王守義已經墮落,只是今日相見,好像情況又有所不同,倒是讓其有些欣慰。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墮落與向上,只在于其內心是否昂揚。
無論做什么,只要眼里有光,那便是好的。
臨近下午,林末終于到了駟馬坊,找了間氣派的牙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