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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曾有故人抱拳去

  許氏族祭廣場。

  剩下的許氏族人正在抓緊收拾物資,以及整理戰場。

  此時,廣場一角的巨大柳香樹下,兩道人影佇立其間,并肩而立。

  林末在左,許成元在右。

  微風輕輕吹拂,淡白色的柳絮落在兩人身上,清雅的柳香與刺鼻的血腥味混合,形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有點像香桂的氣味。

  自從林末將一切解決,決定盡快搬遷離開后,兩人便處于這樣一種詭異的安靜狀態。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偏偏又不知怎么開口。

  “說起來,自寧陽一別,這還是你我首次相見。”許成元終于忍不住,轉過頭,輕聲感慨道。

  此時林末羅漢體大成后,常態體型固定在兩米三左右,屬于正常人魁梧的標準,并沒有當年離去時高大。

  畢竟那時他神力根骨剛好鑄就,修煉了幾門硬功后,身形隨之自發暴漲。

  不過現在雖然沒那么雄壯,但無論是氣勢,抑或給人的壓力,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的他,稍稍不收斂氣息,單純的氣機,便會對立命以下的武夫產生無形的壓抑。

  “是啊...當時慶豐一別,我便想前往寧陽一趟,不過終歸被瑣事耽擱了。”林末同樣面露唏噓。

  “對了,寧陽那邊如今情況如何了?”

  在林瑜時,他倒是經常關注寧陽那邊的信息,不過搬遷到大延山,再到后面的淮平,卻是漸漸被瑣事耽擱了。

  “還是那個樣子,自從普世教那位大宗師坐鎮大龍山后,好像便與大周達成了某種協議,甚至入主了寧陽縣城,至此,寧陽三大家已經完全不復存在。”許成元搖頭。

  “怎么會如此?淮平可一點消息都沒收到。”林末奇道。

  雖然大周如今風雨飄零,山匪橫行,兇獸遍布,各地州府隱隱有割據一方的趨勢,但在淮州總歸要好些,并未像玉州那般明顯糜爛。

  一個普世教雖強,大宗師雖猛,但終歸不算什么,不然前不久,長河城千年豪族常氏也不會雨打風吹,就此落寞了。

  “有些情況不是當事人,你不明白。”許成元搖頭。

  “怎么說?”

  “普世教那位駱護法突破大宗師,一戰驚世人,直接打下普世教赫赫聲名,這還不算是什么,之后大周方派出同等層次高手與其于大龍山藥泉谷論道,

  三日三夜,太陽東升西落,最終其一人走出,自此宣稱自立普世門,呵呵,算是登記造冊,正規宗門,加上有大宗師級大佬坐鎮,自然有資格入主寧陽城。”

  許成元說到這,忽然笑了,笑容卻極冷。

  “....”林末默然,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

  一個煽動民眾暴動,一個在它州舉旗造反的勢力,搖身一變,竟然成了正規宗門,鳩占鵲巢,反而入主縣城,當真是可笑至極。

  這樣一來,初期拿命出來抗爭的寧陽三大家算什么?他們這些被迫背井離鄉的人又算什么?

  “亂世漸起的年代里,實力是唯一的長路,平靜的歲月已經結束,新的時代已經來臨,每個人都要必須學會在這個時代里生存。”

  林末沉聲說道。

  “強者生,弱者死嗎?”許成元聞言,看了眼前方傷勢明顯不輕,卻面色悲苦收儉同伴尸骸的許氏族人,

  “未免有些太過不公平了。”

  “當年意氣風發,眼高于頂的許二少,開始悲憫世人起來了?”

  林末轉過頭,看著一旁一臉悵然的許成元嘆息道。

  “有些事,沒有真正落到本人身上時,是不會有感同身受的,因此推己及人才會有那么難,

  我能想象世上有多少家族像今日的許氏一般,抑或當時的常氏一般....”

  今日,若不是林末恰好趕到,許氏一行人必然族滅,最多留下事先派出去的幾支血脈,并不比長河常氏好得到哪去。

  這么想來,當時的他,與今日的何明道等人,又有什么不同?

  “每個人都必須學會在這個新的時代生存,可若是不顧任何道義,天地之法,執行不怠,誰又能知道下一個倒在血泊之中,身死族滅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林末若有所思,余光望向天空。

  頭頂盤旋著一群群凸嘴鴉,其被堡中驚人的血氣所吸引,但又攝于下方活人的威勢,只能不甘地發出呱呱的聲響。

  “許成元,你在逃避什么?”他皺起了眉頭,聲音忍不住加重。

  “只是第一次見這么多生死,而有點心生感觸。”身旁的血衣男子搖了搖頭。

  林末卻忽然一笑,眼神森然:

  “你要明白,這次錯,錯不在你不守道義,而錯在你實力太弱,若是你有我這樣的實力,他們敢圍上來嗎?

  既然選擇了練武,那便注定了是要爭命,享受了比普通人更好的生活,自然要承擔這朝不保夕的宿命!”

  在他看來,若是安分當個普通人,蜷縮城中,只要不是真正天翻地覆的大變動,安全系數必然是比大多數武夫都高的。

  畢竟雖然高品武夫不太看得起普通百姓,但武以民為本的道理,沒人不懂。

  這也是為何王朝風雨飄零,大周依然在頒布不少利民政令,而武夫交戰仇殺,也會盡量避免波及普通百姓的原因。

  只是為何那么多人依舊苦尋武道?求的不就是個自由灑脫嗎?

  當然,而自由的代價,便是踏入江湖這個最大的亂源之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爭命......那便是不擇手段?”許成元皺眉。

  “在我看來,應該是以心知奸,以刑止刑,然后..去這條路的頂點看看。”林末淡淡道。

  許成元沉默,若是旁人說出此言,他會覺得狂妄而自大。

  但有些人說話,卻自帶令人信服的魔力。

  比如林末,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便從一個武道萌新,到殺宗師如殺雞。

  這樣的天賦,這樣的潛力,很難想象其能走多遠。

  “好了,不說這個了,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林末問道。

  “.....何家那邊勢力確實不弱,有真正的高手。”許成元說道。

  “不過我已經有計劃了。”

  “嗯?不會是端木氏吧?”林末皺眉。

  雖然是從敵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但那種情況下,卻是真的可能性極大。

  許成元搖了搖頭。

  “若是我沒得到那件東西,許氏并入端木氏并不是壞事,如今卻不一樣了。”

  他說罷看向林末,聲音低了些許,

  “你可知何氏為何寧愿得罪端木家也要派數位宗師上門?”

  林末搖頭,他確實很好奇。

  只是機緣這玩意,可以說是一個人最大的隱秘,有些事關重大,連家人親友都不會告訴,之前許成元沒說,他自然也不會詢問,就好比其當年也從未問過為何短短數月,體型便接連暴增一樣。

  這是朋友之間必要的分寸。

  “是因為此物。”許成元也沒賣關子,手一攤,只見一根赤色猶如琉璃般的羽毛自掌心升出。

  看上去有些像火焰,緩緩在掌心升騰,即使隔得有些遠,都給人以溫暖之感。

  “赤鳳竭,地寶卷十一位,傳聞為赤鳳精血造就,‘適格’后不僅能百毒不侵,身體素質倍增,優化根骨外,還會覺醒類似鳳化的形態,那種大幅度的增幅狀態,即使真法之類的秘技也比不上,更何況....”他頓了頓,

  “更何況赤鳳竭據聞有延年益壽功效,較同境武夫,壽元能延長近半,更關鍵的是,此物可以用血腥手段掠奪,雖然效用會削減,但‘適格’條件卻會豁免.....”

  “.......”林末明白了,目光不由有些復雜。

  毫無疑問,單純看效力,這所謂的赤鳳竭絕對是瑰寶。

  單不說其對于根骨的優化,實力的增長,就是那延年益壽的功效,便足以令人瘋狂。

  不過這個可以掠奪就有點坑了。

  一旦身份背景,實力稍弱,而這個消息又暴露出去,可以說每日都會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永不安生,至死方休....

  “你....準備怎么做?”林末問道。

  “我與父親商議過了,不久便會離開淮州,前往玉州,那里兵荒馬亂,雖然混亂無比,但卻有著它州不同的好處,那便是好隱藏,待境界提上去,有自保之力后再回來。”

  許成元淡淡說道,顯然早有定計,不過聲音卻是有些低落。

  林末一怔,抬起頭看著負手而立,不再說話的許成元,頓時明白了其心中所想。

  此次離別,兩人分隔異州,以后再想相見,不知是何歲月,或許會遙遙無期。

  他心頭不由有些煩躁壓抑。

  眼看好友家族,自身初始成長之地,從一方城中豪強,再到搬遷野外土堡,最后竟然需要跨州求活,竟然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不到。

  他很想說何氏交給他。

  只是身負赤鳳竭的許成元,沒有這個何氏,又會不會再冒出另一個更強的何氏?

  他不知道,或許也知道,卻是不想承認。

  一股無力感悄然爬上心頭,將不久前幾拳打死宗師的快意驅逐殆盡。

  “多久走,聯系到人沒?”林末低聲問道。

  “一切安排好了,離去后便會遣散部分藥師,先往金沙郡,從那邊乘船到泰淮渡口,隨后直接至玉州。”

  這種事亦快不亦慢,拼的就是個時間差,而且絕不能透出半點風聲,如今即使是許氏,也只有寥寥幾人知道。

  “嗯,臨走前,可有什么人想殺,或者什么事想.....”

  “什么人!”忽然,林末猛然轉頭,看向遠處。

  只見那里空氣扭曲,隨后一陣明顯的破風聲,一道黑影閃過。

  “看來還有小蟲子留下,倒是我的疏忽!”他目光變得冰冷,輕聲說道。

  不過轉瞬卻嘴角勾起。

  “放心,他逃不走的。”

  雖然不知其是用了何種手段潛伏于此,但只要邁進這座土堡,便必然留下了他的痕跡,真以為他林某人是吃素的不成!

  逃不掉!

  林末沉吟少許,轉頭看著一旁同樣皺著眉頭的許成元,又看了看十米外,等候的許國文,

  “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我便不留你了,正好有小蟲子來礙事,你們便先撤再說。”

  他全然不提離別之事,說罷便轉身欲走人。

  “等等,這東西你收好,是我那妹子說給你的。”許成元出聲叫住,從空石戒中取出一個鐵盒子,直接塞到林末手中。

  “這是你所修功法的后續法訣,她可是找了好久,鉆研了數本古籍才找到。”

  說著,許成元揶揄一笑。

  林末接過鐵盒,心中瞬間明白所言的功法是什么,眼前好似閃過一抹綠影,欲言又止,不知說些什么,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好了,你們的事我不管,順其自然,總之,這次多謝你了。”許成元笑意收斂,認真地說道。

  “你我之間,這點小事,多說起來反倒矯情了。”林末搖頭。

  許成元輕聲嘆息,沒有答話,只是認真看了林末兩息時間,隨后兩手抱拳至于胸前:

  “后會有期。”

  林末嘴角勾起,正想調侃兩句,可看著一臉鄭重的許成元,卻是笑意一點一點收斂,將鐵盒收好,整理了下衣襟,同樣抱拳:

  “后會有期......”

  兩人相視無言,空氣好似靜默,最終....林末先有了動作,轉身揚長而去。

  “林末.....”

  許成元張口,還想說些什么,只是猶豫了,當打定主意時,已經看不見林末的背影。

  話音戛然而止。

  “成元,那位..走了嗎?”這時許國文上前,輕聲問道,一臉的復雜。

  許成元沒有心情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位還真是天才....能隨意打殺宗師啊......”許國文言語唏噓。

  宗師,可以說是赤縣無數武夫的夢,像他,勤練半身,臻至半步宗師多年,卻也無一絲把握能入。

  而林末才多大,便可肆意擊殺....這種天賦,簡直令人心驚。

  “收拾了吧,準備出發,待會路途還長...未來,也未必你倆不會相見。”

  許國文勸慰道。

  許成元懂這個道理,卻是沒有再出聲。

  路途還長嗎?

  他看向遠方,天空依舊蔚藍,身后的柳樹隨風飄揚,灑下清香的柳絮。

  就在方才,就在他三尺之外...

  曾有故人抱拳去,摧盡春風卻未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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