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草原外密林。
天空中密布的烏云不知何時散去,陽光一縷縷地落下,久違地鋪滿了這片大地。
林末龍化狀態慢慢恢復正常的體型,原本因為上次蛻變而白皙的臉,此時更顯蒼白,兩條血淚印跡其間。
此時的他長發披肩,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碎,隨意地披著件黑袍,磐石般的肌肉裸露于空氣中,早已習慣了有些模糊的視覺。
力量必有代價。
若是換林遠天來,這般長時間的揮霍佛虛相,怕又得在床上躺個數月。
相比于其他人,得益于強大的根骨血氣以及武道天眼,這點暫時性的后果,林末完全可以接受。
他走到巨坑中心,緩緩撿起一串染血的白骨骷髏手串,其手感與之前那白柱相差無二。
這恐怕是杜天雄手中最珍貴的寶物。
不然早便像其本人,以及身上的其他長物般,在猛烈的轟擊中被打碎殆盡。
林末一大把一大把地將煉制好的血氣療傷丹藥像吃糖豆般塞進嘴里,急速咀嚼,感受著久違地氣血虧空正在急速恢復后。
這是他獸潮一戰后,第一次全力運轉佛虛相,同時疊加進入各種狀態。
畢竟面對杜天雄那詭異的天心境手段,既然單體攻擊不容易擊中,索性便直接火力壓制。
而效果也沒令他失望。
完全體的佛虛相似乎應了那句相由心相生,法自在性法。
其的強度是由多方面所決定,粗略看來,依據武夫的體魄,氣血,意勁,以及其他一些物事的綜合加成。
這也是為何他的佛虛相足足有十余丈高的原因。
不過這就是宗師三境的實力嗎?
經過逍遙三關所升華的意勁,幾近凝為實質。
若沒有同等層次的意勁抗衡,普通武夫即使身穿寶甲,也只會薄如紙衣,一捅就碎。
更別說還有各種奇異的秘技功法.....
果然越到后面跨境征伐愈加之難。
境界無疑才是真正的根本。
等到他六腑境功成,甚至同樣意勁通透五臟六腑,周身小天地功成,成就宗師之境后,應該會好一些。
不知到那時.......他能否做到殺像杜天雄般的人物如殺雞......
林末心中思緒念罷,環顧四周,檢查到沒有遺漏之處后,尋出頂斗笠戴上,再從空石戒中取出特制的香料瓶。
瓶塞搖開,一只四翼如螞蟻般的小蟲嗡嗡嗡飛出。
其名為香蝕蟲,以他特制的迷香喂養成長,乃是前段時間寶光寺釣魚,城外擊殺萬花等人后所得到的寶物,經過自己改造后形成。
比起常人的嗅覺識香,作為蟲類,其嗅覺更強,搜尋范圍也更廣。
而從杜天雄的話語中,其應該是分兵兩路,一路繼續追蹤許氏,一路則找他尋仇。
既然如此,為避免意外,最好追上去查看一番。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很快,香蝕蟲便識別了方向,煽動著翅膀急速朝一個方向疾馳。
林末循著蟲跡,嘭,一聲爆響,整個人便消失在原地。
不久,這片滿是瘡痍的密林,除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深坑外,一切皆無。
數個時辰后,相距數十里之外的密林。
“你聽見什么聲音沒?”
獨眼大漢皺著眉毛看向身旁之人。
兩人正在急速奔行。
只是下一刻,不待另一人回話,他只覺心底一寒,一股子壓抑感襲上心頭,強烈的空虛感伴隨著輕微的眩暈出現。
“敵襲!有毒!注意屏息!”
獨眼壯漢立即大喝一聲,習慣性地便找巨樹依靠,以減少受擊面,只是話音未落,一道頭戴斗笠的身影便忽然出現在其身側。
其輕飄飄一掌拍出,手掌極大,竟如磨盤,一下子便將壯漢覆蓋。
其條件反射迎擊。
然后.....
暴虐的雷電將幽寂的密林照亮,大片血水四濺。
獨眼壯漢兩條手臂竟然直接被拍碎,巨掌去勢不減印在其額頭上。
手中便只剩毫無生息的尸體。
斗笠大漢轉過身,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赫然是林末。
既然拼的是時間,他除了佛虛相未動用,周身實力幾乎全部施展。
隨手丟下尸體,身影消失,沖向另一人。
其明顯被驚住了,嚇破了膽,當即意勁炸裂,將周身覆蓋,如電般朝遠處激射而去。
只是普通宗師高手,僅憑爆發性速度已經比不過林末。
不過數百米的劇烈,最后一人便被追上。
林末蒼白的皮膚泛起紅光,整個人如穿上一身火衣。
追擊情況下的一掌,直直地拍在那人腦袋之上,硬生生將其頭顱壓入了胸腔之中,隨后胸膛猛然炸裂,噴出大片的血水碎骨。
林末看了眼身上的血跡,身上紅光慢慢消失,迅速收拾尸骸,隨后看著兩具破爛不堪的尸體,輕聲嘆氣。
熟稔地灑下引獸水。
一切搞定后,他幾步騰躍在最高的一棵巨木之上。
手中香蝕蟲還在焦躁地四處亂竄,固執地朝一個方向想要突破手掌。
林末立于樹冠站定,望向小蟲指向的方向。
沾染迷香的除了這群追擊之人,便只剩許氏一眾。
而他該做的已經全部做畢,此行可以說完成得格外圓滿。
所以....再見我的友人。
林末眺望遠方,數息過后,如只大鳥般猛然躍下,朝淮平方向疾馳。
既然一切結束,那便該回歸本職,而今再無牽掛,他決定回歸后拋棄繁雜世事,全心全意潛心修行,等待靈臺宗本宗考核。
畢竟正如他所說,紛爭漸起的年代里,實力才是唯一的長路。
無論是保全家人親友,抑或安然己身,靠的只能是實力,自己的實力。
大周齊光四十八年,九月月初。
淮平城大亂,現大片獸異鳴。
有黑佛教妖人作血祭,以求突破,波及數萬人,死數千人,淮州副軍主周鶴出手,重傷兩人,遏制暴亂。
同月,泰州暴亂,界域陰墟湖破裂,湖開十萬里,黃天教掌教親自坐鎮陰墟湖。當任淮侯偷襲身亡,老淮侯重傷,淮侯世子淮無期繼任,宣告此事為大周皇室所為,手弒泰州州牧衛日昌,泰州至此大亂。
淮平府,駟馬坊,淮平青柏酒樓 一處幽靜的別院。
院內竹篁幽幽,清泉流響,淡淡的檀香裊裊飄散于空,聞之便讓人心曠神怡。
林末與肖正陽對座,桌上是一盒子不同形狀的元石。
而不遠處,有專門的掌柜,藥師,正在清點丹藥,計算賬本。
沒過多久,一身華衣的掌柜便躬著身走到肖正陽身旁,輕輕說了幾句后,悄然離去。
“賬貨都點清了,桌上元石總可以收了吧?”
肖正陽笑了笑說道。
林末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袖子一揮,將盛納元石的木盒收入戒子中。
“你啊,我倆如今這個關系了,還這般生分,倒是讓我有些不自在。”
肖正陽見此不由苦笑。
在泰淮江航線被打通,兩人交易便繼續進行。
林末出藥,藍裂鯨商行則負責賣錢,隨后提供元石渠道,原材料渠道,以及情報渠道。
一般來說,在肖正陽看來,以兩人如今的關系,完全可以賒賬,抑或先預支等等,偏偏林末極為較真,一向奉行錢貨兩清,做事很干凈,反倒讓他有些害怕,固此有今天這句打趣。
“只是避免麻煩而已,這樣你好我也好,習慣使然,你不必多想。”
林末搖頭解釋道。
自燭草原回歸,不過兩日,而說來也湊巧,他也錯過了那次獸異鳴。
得知是黑佛教所為,如今正被全城通緝,倒是心中的石頭落下,安穩了不少。
而這兩日除了基本的修行外,過的倒極為充實。
因為此次事件性質極為惡劣,像他們這種基礎工作人員事務很是繁忙,除了基本的統計百姓各項損失,撰寫各類會議記錄外,外巡次數也變多了不少。
尤其是泰淮渡口,如今幾乎是一日數查。
而像戶籍部的聽說更慘,因為泰州亂局,乘船至淮州的人越來越多,因此戶籍部甚至專門設立了臨時分部于渡口負責戶籍登錄。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順利于淮州登記戶籍,據聞在施行什么積分制,以武夫實力境界,生活各項技能折算各項積分,達到某個標準才允許登記。
否則也只有送至城外,或者每隔一段時間繳納入城費。
饒是如此,最近城中也是熱鬧了不少。
想到這,林末不由看向身前的肖正陽:
“泰州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之前還在實行軍事管制,開府建牙,才怎么短短一個月時間不到,便直接中道崩殂了?”
他有些疑惑。
如今可不是什么修行小白,境界與地位劃等號的道理自然懂。
要說最近發生的什么事最大,自然就是所謂的泰州淮侯,州牧共死。
毫無疑問,這等事件必然會真正影響時局動蕩,因此了解再多也不過分。
原本還在飲酒的肖正陽沉默了,組織了會語言:
“泰州之事真實情況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當代淮侯,不,準確說應該是上任淮侯是由陰墟湖,也就是泰州那邊最大的一處界域中一位名叫大日真君的異域之人擊殺,
據聞當時黑色的太陽從陰墟湖升起,將萬里湖水蒸干數米,三足金烏橫日,突然出現在陰墟湖那邊的天關之中,上任淮侯當場便被打碎半邊身體,回到淮侯府,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肖正陽說到這,語氣盡是唏噓。
亂世漸起,即使是真正時乘六龍,高居山巔的風流人物,也不免跌落塵埃,化作黃土,如何不讓人嘆息。
“至于是不是望京那邊出的暗手,這個卻是沒有證據,不過單論動機來看,那邊也確實有可能,畢竟誰叫淮侯第一個列土分疆,開府建牙?”
“果然無論什么時候,內耗都是在所難免......”林末有些無語。
他已經知曉那邊的強大,只是即使如此外患愈重,內亂卻不休,只讓人無比憂心這赤縣天下的未來。
畢竟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他是懂的。
真正大難臨頭,無人能置身事外。
就如前世一部名為封神演義的小說中說的,身處量劫,如何自拔?到時候怕美好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將不復存在。
“別想得那么悲觀,你還未真正踏足過界域戰場,當真正經歷后你會明白,其實大多數人在大是大非前是能分清的,畢竟...畢竟在那片戰場埋下了我等太多先輩了。”
肖正陽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再想倒時,壺中已空,興致缺缺地說道。
“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嗎?”林末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不側面說明了那邊的強大嗎?
只要外界危機強烈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轉移內部矛盾的程度。
“對了,那邊是什么情況,長河城那邊?”他問道。
“長河.....你這次事確實鬧得有些...有些太過大了...那邊估計已經猜出了真相,只是卻很平靜,一副不再參與其中的樣子。”肖正陽說到這,看向林末的眼神感嘆的同時,隱隱多了一抹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敬畏。
“結果這般慘烈,對方就沒想過報復?”林末反問。
要知道他上次可是真正大開殺戒了,死在其手中的宗師足足有八位,這等數字,已經接近何氏的一半,等于一舉摧毀了其千百年來半數積累。
這等血海深仇,會如此輕便了結?
“你在想什么,對面肯定是想過的,可是你覺得有這個實力嗎?有時候,對于大家族,除了考慮面子外,更要務實,及時止損才是王道。”
肖正陽的話語倒是把林末點醒了。
真算起來,如若杜天雄實力已經足以排進長河城何氏前三,認真說來,他不應該擔心何氏報復,應該是何氏擔心他來報復。
畢竟一位能擊殺宗師圓滿的強者暗中潛伏,誰能不畏,誰能不懼?
總不能何氏一切活動,何氏那老祖都潛伏其中吧?
‘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嗎?’林末沉默了。
不過還不夠。
他想到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眼神變得堅定,同樣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另一邊。
長河城,何氏。
白色的燈籠隨風搖晃。
何絕嚴坐在太師椅之上,仰頭望向掛在屋檐下的白色燈籠。
“結果出來了嗎?”他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