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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回歸

  淮平,靈犀別院,內院。

  傳聞中的潛淵道。

  地上的墨淵石板路,白色的霧氣如牛奶般蒸騰而起,飄散于空中,這是藥泉水,過之如凈身,能洗去一身污穢。

  再前方,復行數十步,則是一座通體潔白的影壁,當清泉在墻面流淌,有點點星芒般的亮光隱落其間。

  一個面容秀美,膚白如玉的道姑女子站于影壁前,怔怔出神。

  其身穿出云青山道袍,衣衫寬大,卻遮掩不住傲人的身材,身上隱隱有出塵之氣,而意勁幾乎凝為實質,縈繞周身。

  此人正是靈犀別院慈航一脈的院首,清冷仙子云英。

  云英獨自立于影壁之前,靜靜地看著流水輕撫這星芒影壁,像是在等待什么。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約摸半盞茶時間,終于,有悶悶的腳步聲在身后傳來。

  數息后,腳步聲停下。

  “薛師兄久去本宗未回,此番相約,便遲到如此之久,未免有些不講禮數吧?”

  云英慢慢轉過身,看著身前的紅臉漢子,聲音冷冽。

  來人正是一去靈臺本宗數月,如今才歸來的薛睿大漢。

  同樣是靈犀別院院首,主管靈臺一脈的紅臉漢子,此時穿著一身素白的僧袍,身后繡刻一肌肉兇悍,長相丑陋的六臂阿修羅,聽到此話忽然一笑,少見地很不客氣地凝視著眼前美貌道姑,言語更是粗魯至極:

  “老子再不講禮數,可比不過你這高高在上的慈航院首啊!怎么,我叫你來,難道你還不知道為何叫你?莫非真以為慈航一脈能一手遮天?”

  之前那日,高高在上,趾高氣昂,清冷無比的道姑并未氣急,神色依舊平靜:

  “薛睿,你我也算相交不短時日,能否一手遮天,是否一手遮天,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上層師兄師姐爭鋒,是他們意氣高于天,你以此話激我,卻是過了。”

  薛睿笑了笑,

  “你應該知道我的性子,就是個大老粗,不懂你這些花里胡哨,我只管看你們如何做的,如何說的,以及,最后的結果,

  你我兩脈怨歸怨,無論如何,不該牽扯到下面的弟子,林末此事,你壞了規矩,過線了!此事之后,我會稟告師兄長輩,開論道會,尋你麻煩,你若是不服氣自可叫人,真正做上一把,

  不過那時,便要真正打一打,看看到底是你慈航高一尺,還是我靈臺強一丈了。”

  云英呼吸加重了幾分,身上氣息激蕩,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再也不復先前的出塵灑脫,

  “薛睿,如今你靈臺一脈本就勢弱,而正巧大敵當前,亂世將近,還敢如此挑事,鬧得開論道臺,為了一普通立命弟子,還是外院的,值得?大局為重四字莫非不解?

  況且我云英坐鎮靈犀別院十數年,只是看不慣一弟子,出手懲戒而已,就連這點面子也沒有不成?”

  “勢弱當相欺,大局當自重,這個道理聰明人都懂,只是現在不一樣了。”薛睿眼中浮現一抹怪異的神采,

  “你要明白,龍有逆鱗,觸之即死,有的底線碰不得,有的步子也不能走。”

  說到這,薛睿兩眼睜得像是銅鈴,上前兩步,看著一臉難看的美麗臉龐,同樣呼吸加重,惹得對方連退兩步,

  “如今我奉天尊法旨,帶隊主持此次靈臺本宗考核,而你不是,你應該明白什么意思。”

  道姑一臉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我坐鎮別院十數年,怎能如此?”

  言罷便深吸一口氣,“此事我會向上稟告本門師姐,是對是錯,自有定論,不用你于此威嚴恐嚇。”

  薛睿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道姑的嬌軀,冷笑一聲,同樣恢復平靜,語氣更是平緩無比,

  “你大可一試,看看誰對誰錯。”

  言罷便直接轉身,沿著潛淵道,向外院走去。

  道姑眼角顫抖,出現難看的皺紋,低喝一聲:

  “薛睿,我再問你一句,為了一普通弟子,當真值得?”

  未曾轉身的薛睿停下腳步,沉默半息時間,隨后大笑道:

  “是否為普通弟子,你動手前其實不就應該知道了嗎?只是你在賭,賭老子敢不敢翻臉,現在老子給你答案,老子敢!”

  說罷伸出手掌,“年底將入宗考核,若是你能將他請回來,此事影響會不一樣,

  若是沒有,你應該知道后果,嘖,我也納悶,看著冰清玉潔,高冷萬千,私下收了多少禮,當真要我說出來?我也奇怪,渡口那群外地蠻子的禮你也能收,當真掉進錢眼子里了?”

  說到這,手掌搖晃,“女人就是女人,頭發長眼線淺,就是慈航一脈把你扶得再高有什么用?丟人!”

  說罷便收回首,不再多言,步伐加快,消失在道的盡頭。

  只留下云英一人,呆立在原地,停頓數息,面色一陣青一陣紅,最終冷哼一聲,扭頭走人。

  另一邊。

  莫氏書店。

  作為駟馬坊的老字號書店,其主營販賣武功秘籍,以及一些旁門書籍,包括讀書經義,雜家怪談。

  進屋之后,主事的是劉杰,直接亮明身份,便由下人引上內堂,準備私下進行些不可明說的交易,林末沒什么心思摻和,便獨自一人隨意在書店中走動等待。

  書店書籍不少,作為州府之城,雖然不是內環真正繁榮之地,但也可以說包羅萬象,書籍類別眾多,就連真功都有不少,當然大多是些普通貨色,他看了幾眼便不再關注,將注意力放在那些雜家怪談之上。

  這種類似故事會的書籍記載之事,雖然大多不靠譜,類似于野史,但不得不說,還是有幾分依據。

  比如其上言及,數百年前,有天上太陽化為漆黑,墨綠樹影遮天蔽日,重重迷霧縈繞天地,一切異景猶如末世。

  七日后消失不見,猶如海市蜃樓,引以為不詳。

  或許普通人只會將其看作是作者臆想之作,但像林末這些知道些大概的武夫,便清楚這所謂的海市蜃樓,所指的便是當年界域天變。

  ‘換言之,在如今普通人眼中,這就是場海市蜃樓吧。’

  林末心底嘆息一聲。

  幾百年過去,常人一生不過幾十個年頭,當年那批人作土,黃土埋葬的不單單是腐朽的軀體,更是那親歷的歲月。

  只是究竟是幸運抑或不幸,便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他搖搖頭,繼續看之后的故事。

  有七海海族上岸,各州武夫聯手,有云上之國現蹤,奇遇少年得神秘傳承。

  要有多奇怪有多奇怪,有的就連林末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只能暫時記在心中。

  這時長街之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門外傳來踏踏的靴子踩踏積水的腳步聲,空氣中也隨之泛起一絲雨意。

  沒多久,一個青衣女子與灰衣老人便小碎步從店外走進。

  女子長得比較幼小,只有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五官精致,皮膚白皙,看上去嬌小可愛,而衣著雖然簡單,但用料精致,家境該還不錯。

  而起身旁的灰衣老人則一看便是擔任護衛一職的人物,骨架寬大,雖然年邁,但一身血氣磅礴,武道功夫不低,臉上總掛著溫和的笑容。

  “還好我們走的快,若是再遲一些,怕就要淋雨了。”女子嘆氣一聲,慶幸地說道,一邊說,一邊看向身旁的老人。

  “梅伯,你說莫叔這真有那本氣血十三樁嗎?那可是孤本啊。”

  喚作梅伯的老人笑了笑,皺紋在眼角聚集。

  “那氣血十三樁孤本雖然珍貴,但在莫先生那等人物眼中,卻也就那樣,既然說了有,便必然是有的,我等來,其應該吩咐此地掌柜取到了。”

  女子認真地點點頭。

  隨后兩人便招來一個下人,準備去內堂。

  只是還未等下人引路,劉杰連同一白胖白胖的中年男子便從內堂走出。

  “噫?詩雅?”

  白胖中年人正與劉杰說笑,看見來人,臉上一驚,向劉杰告罪一聲,招了招手輕聲問道。

  “李叔。”

  “李掌柜。”兩人走進。

  此時林末也迎了上去,走至劉杰身旁。

  “你倆不是說的中午時分來嗎,怎么早了這么多來?”

  白胖男子為莫氏書店的掌柜,名為李德乙。

  “還不是太想那本書了嗎?畢竟我馬上就要沸血境了呀。”

  云詩雅嘿嘿笑了笑說道,惹得李德乙苦笑著搖頭。

  “這位是我們大人的侄女,讓劉大人見笑了。”

  其一邊說,一邊向劉杰介紹,同時目光放在上前而來,站在劉杰身邊的林末身上。

  畢竟其體型比普通人大上一圈,又穿著一身絳服,很吸引人視線。

  劉杰此時滿臉通紅,不知方才在內堂做了些什么,大氣地擺了擺手,也指著林末介紹:

  “這位是我之同僚,名為林末,如今衙門中,屬這個。”

  說著便豎起了大拇指,在外人面前,他并不介意給足林末面子。

  “林大人久仰久仰。”果然經劉杰這樣一說,李德乙連忙正色,拱手行禮。

  說著還不忘拉了拉身旁的云詩雅,一同說話。

  只是不知為何,一向機靈的云詩雅忽然愣了半晌,隨后才反應過來。

  “林大人,久仰久仰。”

  惹得眾人一陣忍俊不禁,鬧了個大紅臉。

  知道鬧出笑話,云詩雅便紅著臉,跟著梅伯率先告退,走進內堂。

  不過臨走時,她再次看了眼還在與李德乙交談的林末。

  原因很簡單,她認識林末,準確說,只是她認識。

  就在前段時間,她與她表姐聊天玩耍時,知曉其相親對象便名叫林末,同樣也是在駟馬坊衙門任職。

  原本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婚嫁之類的事,離她還太過遙遠了,只是此時無意碰見,便驟然想起。

  ‘長相一般,不過皮膚很白,眼睛很好看,就是身材太高大了,跟山上的熊羆一樣。’

  走進內堂的云詩雅想起同樣嬌小的表姐,再想起林末如獅似虎的身材,不自覺心中作出評價。

  ‘地位應該也不低,那個姓劉的如此吹捧,看得出來本事應該不小,畢竟那個姓劉的當了老久的官了,對了,方才進來時,他還在看書?這點很不錯.....’

  她一邊想,一邊走,不自覺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她對林末印象很深,是因為那深邃的眼睛嗎?

  她不知道.......

  另一邊,林末自然不知道無意撞見的一個小女孩心里波動會如此之大。

  三人在堂中聊了一會天,便離開了。

  分別前,李德乙再次給了林末一份小禮物,他本不想要,只是看著對方誠懇的態度,勉為其難地還是收下了。

  不過這樣一來,卻是讓他不好意思再提買幾本書回去,只能就此作罷。

  隨后他與劉杰兩人繼續巡視。

  巡視任務簡單,無非上門聊會天,問問難處,若有困難的地方,便會前去解決,當然,前提是都是給了錢的自己人。

  或許是因為這邊街上店鋪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些力量,而此次巡檢動靜鬧得也不小,一趟下來,并沒有什么大的麻煩,唯一一家也只是涉及一方外來的幫派。

  原由是這家幫派為淮州來的,家族性勢力,猛龍過江,一來便車翻了駟馬坊的一家本地勢力,隨后攀上了家上面的關系,也就定了下來,該收保護費的收保護費,該插手一些下九流買賣的插手買賣,一切正常運轉。

  壞就壞在前段時間,上伙人還在時才收了保護費,這換了頭家,又收,道理雖然站得住,商戶卻接受不了。

  最終林末與劉杰上門,也沒費什么功夫,對面開始還挺橫,在吃了兩拳后也明白了孰輕孰重,點頭答應此事作罷。

  “林末,你....有點太虎了。”

  走出門外,劉杰看著面無表情的林末,忍不住低聲說道。

  這伙家族性幫派勢力可不小,據說在淮州也是縣豪級的實力,立命境高段有數位之多,據傳甚至有半步宗師的底蘊,不然也無法逃難至此,打下一片天地。

  這種狠人,一般他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說服為主。

  誰料林末說著說著,便一只手將其看家牌面式的人物按在地上,繼續說服,再不服,接著按。

  似乎全然沒想到他倆在賊窩里一般。

  “你怕什么?你是官,他們是賊,這次動靜鬧這么大,對方還能怎么你不成?”林末隨意地說道。

  他并不想將多余的時間浪費在毫不相干之人身上。

  “這...話雖是如此,但難免日后會有接觸,這般處事,以后會有麻煩的.....”

  說著說著,又有幾個小組之人來此碰頭。

  劉杰見林末不再回話,也是知趣地住口,與另外幾人討論起待會哪里飲酒,又該怎樣對付徐晃等人來上。

  也沒將林末當成外人。

  只是,林末依舊一言不發,只是那么聽著。

  原因很簡單,他感覺兩者間考慮的事情,彼此過著的生活,相距太遙遠。

  一者在為了蠅頭小利,為了愉悅生活而作準備,作算計,一者則考慮的是開辟新法,怎樣更快地,更省勁地打死宗師....

  太遙遠了。

  不過若是沒有天賦珠,他也不是什么毒霸王,或許,此時他也會加入其中,開始算計著自己的生活?

  他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走到路的分叉口,林末謝絕了幾人的相約,獨自一人朝住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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