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大街上,人流中。
林末面色如常,整個人空前的平靜,并未受方才談話的影響。
他清楚得明白,如今正處于武道的關鍵時期,并沒有多少時間談婚論嫁。
更何況如今時局動蕩,即使尋覓配偶,像云詩雅這樣的女子,也絕不是優先選擇。
原因很簡單,差距太大了。
亂世之中,過大的差距,既是害她,也是害他。
不過經此一役,直接與云天河說清楚后,云詩雅那里應該用不了就會死心了。
畢竟在這個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占主流。
除非子女真的成就極大,超脫了家族父輩。
但這種情況顯然不適用于云家。
念罷,林末便不再將心思花費在這些瑣事之上。
經過他估計,培育了一月的火漿草,今日差不多就到了花期,而這也意味著地煞玄功的修煉終于可以真正開展。
想到這,他腳步加快,往住所走去。
走到院子門口時,林末目光一閃,看到院落之外有個久違的身影。
人影那高大的身材,棗紅色的臉龐,很引人注意。
是薛睿。
對方明顯也注意到了林末,朝他走來。
“薛院首?”林末等到其走進,笑道,
“聽聞如今你可是升了職,成了大忙人,怎么有空來我這?”
他對薛睿觀感不錯,雖然兩人初始時不知為何有些誤會,但解開后其對他算是很是照顧,離別之時贈予了大份額的無念檀香,極大助力了林末的羅漢體修行。
而且據他推測,那云英為何會反常地送信前來,怕是也出自其手筆。
“你小子也來打趣我了?”提到這茬,薛睿顯然心情很好,“怎么?不請我去屋里坐坐?”
林末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手一引,上前開門。
院落的小花園。
托人找尋的冬梅已經含苞待放,品相極好,雖然還未綻開,一股清幽的香味便縈繞在院間。
花園的一處石桌前,兩人對座。
薛睿輕輕抿了口溫度適宜的香茗,看了看身后栽于院內溪流旁的冬梅,輕輕呼了呼氣。
“你這處院子倒是裝點的雅致,這梅樹是靈植?”
“不算,不過母樹確實是地動而出的靈植,你若想要些,明日可以移植點,
不過薛院首來我這,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不妨直說。””
林末同樣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輕抿一口。
時至秋冬,到了夜晚,屋外算是比較清冷。
而今日天氣不錯,星光燦爛,皎月高懸,灑下淡淡的月光,使得冬梅樹蒙上一層輕紗。
確實很好看。
薛睿面上出現一抹復雜之色。
“其實以你我兩人的關系,你叫我一聲老薛,都算我托大了。”
“?”林末目光微閃。
“回宗前,我見了一次齊師兄。”薛睿提起茶壺,先給林末,再給自己斟滿茶水。
“其實你應該早與我說的,早與我說,就不用發生發生后面的一系列事端。”他感慨道。
當時他察覺到林末的驚人天賦后,以及實力后,意識到其可能有些不對勁,穩妥起見,便帶著一位親隨,直接回宗稟報。
向上稟報后,開始一切正常。
宗門分配情報堂,大量暗子得到命令,進行最為細致的情報收集,而就在他等待情報回稟時,一切變了。
情報堂上,有關林末的情報優先度直接調高了數個級別,即使是他這個調查申請人也無權過問。
甚至有關情報責任人,包括他,都被進行了相關限制,一直留住本宗修行,直至不久前靈臺一脈老天尊自珞珈山回歸,才一切解除。
也就是那時,他才明白一切原由。
林末,全名林君末,淮平郡林瑜縣人,自幼因父輩關系,流落寧陽,別名林末。
初學武道直接一飛沖天,天生一副拔山神力,及冠之年,肉身殺立命,立命破宗師,再加上不知從哪傳承的八部天龍,龍尊道大威天龍法。
即使不提其他,也是穩穩的宗門舉足輕重的重點培養對象。
畢竟天龍八部,天道與龍道自古以來便是上尊道!
更何況那恐怖的實戰天賦.....
怪不得靈臺一脈會直接情報戒嚴,甚至為此推遲入宗考核,直至祖師天尊回歸,方才說明情況。
這樣的人才,幾乎可以比肩其余各宗里的怪物天才,若是不嚴加保護,靈臺宗的那些對頭,必然會搶先下手。
更何況其本身便得罪了千山宗那群人,是上了黑名單之輩。
“若是早說,師兄就一定會信嗎?”林末平靜道。
“這....”薛睿皺了皺眉頭,長嘆一聲,“你說的沒錯,這世道,謹慎這玩意再多些也不為過。”
“不過師弟你多久回別院?這總呆在外面,到時候回宗,我可不知如何與長老他們交代。”他緊接著,有些尷尬地說道。
“師兄應該知道我為何會出來,既然知道,就不該來問我。”林末淡淡道。
“這......云英會受到該有的懲罰,其手腳并不干凈,我收集了不少證據,待過段時間入宗上稟,她將麻煩不小,
不過冤家畢竟宜解不宜結,如果可以,我能幫師弟從其身上掏出大筆資源出來,此事就此結束最好。”薛睿苦笑道。
“哦?看來對方背后有人?”林末聽出了話里的意思,輕聲問道。
“師弟怪不得深受齊師兄重視。”薛睿一怔,干笑兩聲,搓了搓手,“其有個師姐,如今在宗里算大人物,其知道此事,托人到我這了。”
“師姐?”林末瞇了瞇眼。
“嗯,慈航一脈的真傳,下一次道子遴選中的熱門人物,在宗內,即使一些長老都不愿拂其面子.....”薛睿解釋道。
其實這個師姐便是云英真正背后之人,甚至于別院院首之職,也是由其運作得來,大部分資源的收益人。
“慈航一脈?”林末笑道。
“是的,在那邊位次很高,其名為畢雪君,向我發信,說師弟你若同意,其會承你一次情,待回宗將親自作宴接風。”
“承一次情?我需要她承我的情嗎?”林末笑了。
“......”薛睿一怔,一時不知怎么說道。
“師兄此事不用多管了,我過兩日交接完就會回別院。”林末面上笑容消失,“至于那位畢師姐,你回個信,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對方真若誠心,今日來此的絕不會就薛睿一人,這所謂的信件,也不會給薛睿,不給他。
對方做到這一地步,原因也好想,無非覺得僅憑一張臉便足以擺平一切。
只是能不能擺平,還得拿拳頭來問,而不是憑口說。
也正好試驗一下這靈臺宗各大脈別局勢到底如何,而他的位置又在哪里。
“師弟...你還真是性情中人啊....”薛睿微微張嘴,有些無語。
“這不是性不性情,而是道理即是如此。”林末笑了笑,“難不成我這樣做了,那位師姐還能不講道理?”
前半句不置可否,后半句薛睿倒是同意。
以他前段時間在宗里的觀察,林末入宗后地位可能不是一般的高,怕是畢雪君也不能以大欺小,隨意出手。
畢竟慈航一脈如今確實勢大,但年輕一脈,自齊孫回歸崛起,卻是靈臺這邊占優,對方若是出手,同輩之中,齊孫必然不會坐視不管。
“對了,薛師兄可知道那位畢師姐,修為到底如何?”林末出聲問道。
“我還以為毒霸王當真天不怕,地不怕呢。”薛睿笑了笑,這時才覺得這位師弟有了些人氣。
“也不怕嚇著你,畢師姐與前段時間已經突破自在天境,成就大宗師,達到那個境界,一般的長老也不是其對手,畢竟其宗師時便于珞珈山天關,硬接了千羽界那邊大宗師兩招。”
“更何況,其還另有機緣,年幼時于深山中游歷,得到一大蛇寵獸,如今也是獸王級別,兩者疊加配合,雖然才突破大宗師,但戰力依然不弱。”
林末了然。
怪不得薛睿之前勸他冤家宜解不宜結,能跨境征伐之輩,本就可怕,更何況像畢雪君這種明顯已經勢成之輩。
不過倒也還在他承受范圍內。
“不過師弟也別擔心,以你的天姿,那個境界應該沒多大問題,等以后吧。”薛睿勸慰道。
自在天境,大宗師業位,或許對普通武夫算是真正難之又難的天塹,一旦跨過便是魚躍龍門,不同凡響,但對于真正的天才,卻又不算什么。
林末笑著點點頭。
兩人接著,繼續談論了不少事,大抵是林末問,關于靈臺宗的一些事務。
說著說著,有些不盡興,便拿出酒,趁著月色對飲,直至真正夜已經深了,薛睿才起身離去。
離別之時,其問及林末羅漢體的修行進度,還打算留下些無念檀香,知道林末已經修成后,又是一陣無語。
最后只得給予了林末一些靈臺宗加速五臟境修行的秘藥。
這種秘藥由靈臺宗藥師特別研制,外界基本很少流通,藥效更好,副作用也更小,即使在宗里也要貢獻度兌換,薛睿一口氣給予了常人半年的量。
這些秘藥,攢了一年的貢獻才得以兌換,原本打算拿來培養家族后輩,如今給林末,算是他的投資。
送走薛睿后,林末洗了個澡,這才去查看火漿草的情況。
與他計算的花期無差,如今的火漿草含苞待放,猶如盛開的蒲公英,細小的火苗圍在一起,風一吹,便有細細的火漿流出,惹得室內溫度極高。
“火候把持的不錯,應該今晚便能用了。”
林末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準備地煞玄功的一應修煉材料。
他很清楚,無論什么時候,實力才是根本。
一些身份,天賦,人情,在真正的危機面前,終究沒有自身的拳頭靠的住。
這是事實,也是代價,肆意瀟灑的代價。
想要得到,便要付出,等價交換而已,若是付出不夠,最終很可能只能用自身性命補上砝碼。
靈犀別院外,靈妙坊一處商鋪。
巷道陰影中,走出一個面容平凡的男子。
男子身穿極為普通的粗布勁裝,就像個尋常游俠,只是肌肉鼓脹,看樣子有些不好惹。
走出巷道,男子遙遙地看了眼靈妙坊正中,占據最主要街道的那威嚴建筑。
靈犀別院。
他計算了下時間。
“還沒有來嗎?”自言自語。
“快了,據肉山大人所言,對方就是這個時候出來,將種子交予我等。”
另一女人的聲音從男人腳下的影子響起。
“這次行動有些冒險了,周勝軍那不知從哪搞來了一種器具,竟然能探明種子,如今更是四處搜查,很多兄弟都遭了,而逮到便被打死,那位真的還愿意幫我們?”男子有些擔憂地問道。
“嘿嘿,這你就放心吧,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那人吃了我們那么多貨,真以為是白吃的?
如今的境地,她不傻都會幫助我們,更何況以其身份,真正小心點,根本就不會出什么大問題,為何不做?”女子聲音繼續回道。
“不過東西交付我們后的二次轉移,怕是要搭上一些人命了,唉,盡量找些替死鬼把。”女人最后還是嘆息一聲。
“沒有辦法,赤身長老之死,打亂了我們太多的計劃,要知道正常而言,其手下的暗子數量最多了,怎么會犯得著我們出手?要知道我等混到這個地位,可是花費了不知多少心血。”男子聲音悵然。
“怎么?舍不得了?”女人調侃道。
“難道你舍得?如今的我們,能光明正大在街上行走,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活得如此體面,這不才是我們一直希冀的嗎?我不信你一點也不惋惜。”
男人嘆道。
“還好吧。不過我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好了,別多想,人來了。”女人聲音越來越低,飄散空中。
男人輕嘆一聲,月光照射下,是一張粗獷的臉。
噠噠噠。
身旁商鋪細微的敲門聲響起。
這是暗號。
他眼神復雜,看了眼天上皎潔的明月,轉身對應暗號。
不久,門開了一條縫。
他探身進入。
門隨后應聲而關。
月明星稀,皎潔如舊,日后人卻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