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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螻蟻

  大雄殿上真佛種,靈臺山中萬佛窟。

  我名薛睿,靈臺宗靈臺一脈薛氏族人。

  薛氏并不算大族,真正薛家大祖也不過是靈臺一脈八部天龍中阿修羅道真傳弟子。

  不過最終遴選道子失敗,年限已到,只得無奈還俗,娶妻生子,立下薛氏一脈。

  這也正常。

  靈臺一脈道子,幾乎都出自靈臺靈臺脈,與天眾,龍眾中選取,少有例外。

  而薛氏一脈雖勢不大,往后真傳少有,但勝在傳承悠久,薛睿卻也因此知道很多秘辛。

  如中古七海海族之戰,靈臺宗損失慘重,不得不引慈航,正一,三脈匯流。

  如界域初現,靈臺當代脈首,不得已蓮花落天關,最終以身圓寂,靈臺宗開啟三脈輪換之制。

  也是那一年,靈臺一脈開始青黃不接,旁系慈航,正一,開始逐漸崛起,最終漸漸站在上風。

  住所外,有輕輕的獸異鳴。

  房屋內,明亮的油燈下。

  薛睿輕輕一嘆,上等的紅木檀念珠于指間滑動,思緒開始發散。

  原本不是這樣的,不該這樣的啊。

  繼承上古靈臺寺道統,與爛柯寺,白馬禪院并稱赤縣三大佛門圣地的靈臺宗,不該這樣的啊。

  他想起前段時日,氣弱已久的云英,突然送來的一封密信。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只是目光所至,充耳所聞,如何做得了假?”

  薛睿輕聲嘆息。

  當靈犀別院坐院長老隸屬慈航一脈時,其實都已經注定:

  在外者,宗令不受。

  “所以這就是讓這些魑魅魍魎進我靈臺宗地的原因么..”

  他起身,自言自語。

  最終,遲疑少許,輕輕吹滅了臺上的油燈,將念珠套于手腕,走出院外。

  方向不是那鬼魅森森的別院內府,而是院外。

  相傳:

  性定龍歸海,情忘虎入山,性情皆返本,即出生死關。

  他性不能定,所以坐不住,情也忘不了,因此只愿往外走...

  “所以只是在逃避啊...”

  薛睿嘆息著步伐加快。

  只是轉頭,又看見熟悉的身影。

  裴元道。

  兩人相顧無言,并肩而行。

  比起屋外,寒風更為凜冽徹骨。

  烏云如墨,密布于天。

  呼呼的風嘯聲中,這一夜,淮平城越發的冷。

  窸窣如野獸般的鳴叫在風中嗚咽。

  街道上,奇異的誦經聲夾雜在殺喊聲中,此起彼伏,惹得普通百姓徹夜難眠。

  綠光,經聲。

  臭罵,兵戈。

  搶奪廝殺聲中,有人紅著眼廝殺,有人哭喊著求饒,也有人不知為何,只覺分外疲憊,帶著詭異的笑容入睡。

  林末緩步走進別院。

  遠超常人的五感,能讓他聽見更多的東西。

  其中有刀刃綻肉的聲音,有情緒宣泄的嘶吼,也有縈繞,散布在空氣中的低低獸吼。

  “黑佛教,當真是大膽啊...真真是堂而皇之,真真是毫無顧忌。”

  今夜的靈犀別院很安靜,只有點點燈火閃耀,林末心中念頭閃過。

  作為淮州中心之處,淮平算是真正的燈火通明之處,結果卻出現這檔子事。

  不管是那些叛軍教徒手段高明,還是高堂之上的人影伎倆鬼蜮,都無不說明了一個事實:

  煌煌如大日的大周,日薄西山了。

  林末心中一片平靜,并沒有絲毫意外。

  天下大勢得失變化,原因只有一個。

  那便是力量不夠強。

  只是那般龐然大物的失勢,影響的除了自己,更多的是普通的百姓,武夫。

  就像今夜一般....

  這便是弱者的悲哀。

  “不過無論如何,無故向弱者揮刀,確實該死。”

  林末輕聲嘆息。

  啪嗒。

  語音剛落。

  陰影中,數個黑色僧袍的人影當即渾身抽搐著,現出身形,然后顫抖著癱倒在地上。

  沒過幾息,七竅便滲出鮮血,氣機越加微弱。

  林末面色不變,一步邁入院門。

  方一踏過門檻。

  豁然有數道夾雜著沛然意勁的鋼刀,當頭襲來。

  其間刀氣勢大,力道非凡,甚至將空氣剖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痕跡。

  明晃晃的刀刃上更是帶有瑩瑩的綠意,以及刺鼻的腥臭。

  這是早有埋伏,針對的不是林末,是任何在此時進來之人。

  他能感知到,不遠處,更有人以弓弩注視,以及大量步法腿功出色的高手趕來,輕聲接近,想要偷襲。

  可惜,蟻多能噬象,真正想來,不過是螻蟻自我營造的幻想。

  猶如平地驚雷的聲音轟然爆發。

  林末面色毫無波動,依舊負手而立,身邊卻環繞起兩條駕風御雷的猙獰青龍。

  不用他有任何動作。

  身后青影浮動,兩條青龍驟然消失,在滾滾的雷聲中,朝四面八方沖去。

  兩聲巨響。

  斷裂的鋼刀瞬間倒飛在天空,映射出一抹銀光。

  偷襲的數人根本沒反應過來情況,刀刃離手的瞬間,下意識便鼓起全身意勁朝身前猛躥而來的青龍轟去。

  又是一聲巨響。

  幾乎沒有阻礙,如泰山崩殂,大河決堤,猙獰的龍首破開手掌,攜著滔天之勢轟在幾人身上。

  噗嗤。

  血水飛濺于雷光之中。

  常人腰身粗的青龍直接貫穿幾人的身軀。

  再強硬的筋骨,在此時都如精致玉器般脆弱得可憐。

  四周的黑佛教徒下意識退了半步,手中動作停頓,看著猙獰青龍環繞的林末,個個面色發白,一聲不吭。

  眼中的瘋狂,嗜血,開始轉化為恐懼。

  林末輕輕頷首,還算滿意兩條青龍的殺力。

  咔嚓。

  恰時一聲雷響。

  天邊如墨的黑云中,電光劃過,將天空照亮。

  光線落到他的臉上,特制的青龍面具映上白光,青色與墨色的圖案顯得威嚴而可怖。

  “試著阻止我吧....如果你們能做到的話...”

  林末步履如常,往前邁出一步。

  下一刻,繚繞在身邊的猙獰青龍再次飛撲而出。

  嘩嘩!!

  只見場中青色光影浮動,青龍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朝殘余人等撞殺而去。

  “草!和他拼了!”

  有人在大喝,不過聲音在顫抖。

  兵器碰撞聲,雷電轟鳴聲交鳴。

  很快,場中安靜了。

  林末繼續往內府走去。

  一些黑佛教徒他并不在乎,他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靈犀別院旁一條街。

  夜幕下,一座二層木樓的頂部,一條彪形大漢正坐于樓瓦間。

  身旁則站立有一面容普通的書生男子。

  轟隆!

  一聲雷鳴。

  電光劃過天際,映出一片雪白。

  游元磊看了眼遠處混亂的街道,隨后收回目光,再次看著鄰街的森森別院。

  “那邊有動靜了,誰動手了?”

  他輕聲說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于身旁的大漢說。

  “誰動手都不稀奇。”

  彪形大漢站起身,隨意甩動著遠超常人的手臂,活動著筋骨。

  正是袁長空。

  “一群邪教叛軍渣渣耍手段,可以說人人得而誅之,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同樣掃了眼不遠處正在街上獵殺黑佛教徒,鎮壓叛亂的人影。

  “怎么?涼州大名鼎鼎的綠林匪寇,這來了淮州反倒轉性子了?”游元磊輕笑道。

  “老子混跡綠林不假,劫掠商隊也不假,不過再怎樣,和這群舉著造反旗旗,到處為非作惡的邪教渣渣不是一條道上的。”

  袁長空嫌惡地說道。

  他再怎么燒殺劫掠,打的也是同樣的江湖中人,將戰火波及普通百姓,手段還如此酷烈,大多數人心中都看不起。

  游元磊聽著有些不以為意,不過面上卻不動聲色,不露痕跡轉開話題。

  “事前我等與大多勢力打過招呼,如今上門而去的怕是局面之外的人,只是云英還未發信號,你說如今怎辦?”

  “局面外之人,嘖嘖,你難道真以為肉山那家伙好欺?”

  聞言袁長空笑了笑,搖頭。

  “其宗師圓滿的實力,在如今的淮平城也算一番人物,哪有那么多過江龍?不過....”

  語罷,他卻遲疑了會,嘆息道:

  “罷了,無論如何,此事出不得意外....”

  游元磊正想說什么,袁長空卻瞬間目光一凝。

  轟隆!

  天邊再次一聲雷響。

  靈犀別院處,數道雄渾的武道氣息席卷整個淮平城。

  “猿王?”

  游元磊面色一怔,心神還未恢復,下意識叫了一聲。

  “走!”

  眉頭緊皺的袁長空只是應了聲,隨即猛地膝蓋一彎。

  下一刻,身形消失在原地。

  靈犀別院。

  別院中的動靜不小,顯然惹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內府,如今肉山一身勁裝,神情少見的鄭重,正盤膝坐在庭院的中心。

  眼前則是一株舒展著枝葉的柳樹。

  明明時至秋季,萬物蕭瑟,此株柳樹卻仿若正值春夏,枝葉清嫩。

  細小的柳條在夜色中拂動。

  其間有點點星芒閃爍,宛如仙境奇葩。

  “香主,外面出事了。”

  一旁站立的王英臉色一變,當即站起身。

  “有攪事的難道不正常嗎?”

  肉山面色不變,只是緩緩起身。

  他如今體型更為碩大,不過皮膚不再白嫩,而是顯出類似枯木般的褐色,此時就像座大型的土石,光是動身便將空氣擠壓出難聽的吱呀聲。

  一切的一切都太順了,順到令人難以想象。

  無論是種子得提前圓滿,還是云英的辦事之利,順利的都讓人不敢相信。

  要說其間沒鬼,誰信?

  只不過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已。

  想到這,肉山目光不露痕跡地看向一旁同樣皺眉的云英。

  “若需要幫忙,我能出手。”

  感受到肉山的視線,云英面色不變,悶聲說道。

  只是肉山還未回話,院落大門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三人下意識抬頭,視線匯聚于大門處。

  由靈田玄鐵木制成的大門此時在顫抖,仿若經受著某種猛獸的沖撞。

  下一刻,暗色的木屑驟然炸裂開來。

  “誰!”

  一旁的王英下意識暴喝一聲。

  踏踏。

  那是腳步落在地面的聲音。

  一個身材高大,足足接近三米,面帶詭異青龍面具的人影緩緩步入。

  “看來沒走錯啊。”沙啞的聲音說道。

  正是一路從外府清理到內府的林末。

  “閣下是何人?”

  肉山此時面露凝重,眼睛瞇起,看著林末,厲聲喝道。

  視線更多的放在其身邊環繞的兩條猙獰青龍。

  ‘這到底是什么?蟒蛟,蛟獸?還是真正的龍種?’

  無論是什么,都足可見對方的棘手程度。

  “我是誰重要嗎?”

  林末搖了搖頭,視線落在肉山身后,一襲勁裝的云英身上。

  不自覺,瞳孔便化為璨金色,猶如巖漿在其中奔涌。

  遠處的云英下意識寒毛倒豎,體內意勁開始自發流轉。

  這種生死之間的應激性,甚至使得其皮膚上出現一個個細小的雞皮疙瘩。

  整個人仿若立足有無數刀鋒之間,下一刻便會被利刃貫體。

  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何這突然出現在此,隨后更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閣下究竟是誰!莫不知道這是靈臺宗下屬別院,貿然來此,難不成絲毫不把靈臺宗放于眼里?”

  云英下意識厲聲呵斥道。

  林末面具之下,嘴角勾起,不由笑了。

  “靈臺宗下屬別院?什么時候靈臺宗與黑佛教混在一起了?”

  聽到這,云英瞬間面色一變,看向林末的眼神更是多了數抹殺機。

  此番她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將肉山等人允在別院中舉行儀式,便是因為在她設想中,其儀式一成,必然會被袁長空給擊殺。

  而事后,有著玉侯府為其背書,她根本不會受到絲毫苛責,還能攬下忍辱負重,破壞黑佛教陰謀的大功。

  甚至于之前任職期間受賄一應事,都能借此徹底犯案,直接一筆勾銷!

  只是道理雖講得通,但一切的前提是肉山必須死,而其間也沒有別的知情者。

  因此....

  “不能放過他!”云英瞬間叫道。

  話音未落,一旁的王英瞬間動手。

  她一聲不吭,整個人一陣飄煙消失,便失去蹤影。

  而林末忽地一笑,只是俯下身子。

  只見腳下的陰影開始蠕動,好似有什么事物將要鉆出。

  一聲輕響,身后忽然傳來風聲。

  “殺!”

王英出現在林末身后,直接當頭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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