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山位于泰淮山脈北部,正北方是莽莽蒼蒼的深山林地。
而向南行才漸漸有人蹤。
只是因為暇點火麒麟引起的獸潮之災,多數村落都已荒廢了。
林末離開不久后,沖虛,慧靈兩人沉默不語。
其中慧靈道姑面色蒼白,正在為之前出場便下場的中年道姑療傷,一邊療傷,一邊留下眼淚,嬌軀在顫抖。
她才第一次出山,便見得長輩師姐慘死重傷于眼前,對她的沖擊力也太大了。
一旁的沖虛見此也不知說些什么。。
到現在他也想不通,為什么黑衣人一來便對畢雪君下手。
而且那樣的實力……
高手武夫圍攻無用,大宗師在其手上甚至走不過一招,幾乎一己之力將所有人壓制得不敢越雷池一步。
畢雪君到底如何會招惹到這個級數的高手。
沖虛面色凝重。
毫不懷疑地說,若是對方最后起了殺心,怕是他們這些人也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沖虛目光看向慧靈身旁,面如金紙,氣息依舊孱弱的長老,以及已經涼透了的畢雪君。
一時不由有些彷徨。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
下一刻,兩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一眾人身前。
兩人皆穿一身道袍,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黑發束冠,右手手背上有一金色蓮花之印;
另一人則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留著這方世界少見的寸頭。
兩人一出現,便直接環顧四周,看了眼地上的打斗痕跡后,目光最后落在沖虛,慧靈身上。
當看見死去的畢雪君,以及重傷的中年道姑后,瞳孔微微一縮。
“蘭皋兄,節哀。”國字臉寸頭道人眼神凝重地看了眼畢雪君尸體,沉聲道。
束冠道人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上前,來到慧靈道姑身前,看著地上的兩人。
他神色木然,手一招,中年道姑與畢雪君同時飄于空中,平落于他身前。
毫無疑問,一人死,一人活。
死的那人差點被打斷成兩截。
而活著的那人狀態也好不到哪去,身體猶如破碎的瓷器,稍一用力,好像就會破碎,內部五臟六腑盡皆移位,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傷。
即使有上好丹藥,也得修養不短時間才能痊愈,還不知道有沒有后遺癥,會不會損傷根基。
“是……是誰?”蕭蘭皋緩緩吐出一口氣,手背上的金色蓮花閃爍著瑩瑩的光,頻率越來越快,顯示出心底的不平靜。
“身份未知,實力很強,手段為……”沖虛深吸一口氣,低聲將方才的戰斗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對方一擊便將云倪重傷,雪君也毫無反抗之力,而且還能無視兩者的攻擊?”蕭蘭皋聲音無悲無喜地問道。
沖虛又仔細回顧了下,點點頭。
“黑衣人,惡鬼面具,無疑是假身份,而能夠瞬殺兩位大宗師,實力最少也是神變四重,甚至不排除道君層次之人……
而根據我們的線報,此地的大宗師高段武夫有不少,其中黑佛教三人,普世教一人,玉侯府一人,但其中符合方才描述之人,一個沒有……”國字臉道人沉聲說道。
他是千山宗之人,位列第六山峰,朝陽峰峰主,五氣朝元白登元。
與蕭蘭皋一樣,負責這次暇點行動。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破風呼嘯聲。
只見天邊出現一處黑點,隨后黑點越來越大,不多時便落下。
那是一只通體漆黑,有些像烏鴉,但長了兩對翅膀的鳥獸。
這是玄鴉。
赤縣地大物博,疆域遼闊,為了保證通信,人們想了諸多方法。
但最常見的還是豢養飛禽。
其中能日行萬里,夜行兩萬里的玄鴉自然稱得上是其中珍品。為千山宗內萬禽峰的特產。
但即使是千山宗之人,有資格用,值得用的時機也不多。
最近的一次,還數千山宗內,那位玉清峰孤峰道人問道玉侯府之時。
這一次……難道那邊有消息了?
白登元手一招,玄鴉落于手上。
很快便將其腳脖子上的信件取下。
數息過后,臉色微變。
沉默少許,將信紙遞給身旁的蕭蘭皋。
“白道兄,這是?”
蕭蘭皋皺眉,此時的他,正在思索回顧江湖中有名有姓,符合沖虛描述功法特征的高手,見此問道。
“就在方才,有我千山宗暗子來信,一個時辰前,你們靈臺宗清涼寺主林末,于悅山大佛后樹山,擊殺黑佛教真一,以及其所領上百黑佛教精銳……”
白登元眼睛微瞇,粗大的眉毛皺起,沉聲說道:
“關鍵是,這真一實力疑似神變四重……半步真君……”
“什么?”話音落下,原本默聲不語的沖虛瞬間一怔,忍不住低聲驚呼,“林末沒死?!”
他相信那位黑佛教的赤月僧真一實力有半步真君,不,準確說,對方最后布置的大陣,就算是半步真君的大佬陷入其中,怕也只有隕落一途,
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信,一個才入宗一年不到,年齡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夠從那大陣中脫逃,甚至還反殺了對面。
真若如此,豈不意味著對方半步真君級別的大佬都想殺就殺了?
“的確沒死。”白登元看了眼沖虛:
“現場只有黑佛教眾人的尸體,打斗殘留痕跡也沒有他人存在,而且不見其他人的尸體。因此不管如何,那位必然沒死。”
說罷,白登元目光落在閱讀信紙的蕭蘭皋身上,抱拳點點頭:
“悅山大佛那邊火麒麟死,暇點破,但南明郡內還有不少黑佛教之人,我先去抓些賊子,看看能不能拷問出為何界域未成,便有外界獸魔出世的秘密。”
說罷便直接騰空而起。
原本此項工作是需要蕭蘭皋與他一起負責的,但在此時對方明顯沒這心思,索性便自己先走一趟。
“沖虛,我記得你方才說,王福與你們分開的原因為雪君阻止了其釋放真君血意?”
白登元身形離開不久,蕭蘭皋忽地轉過頭,問道。
“這……是的。”
沖虛一怔,瞬間有些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師伯……也許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畢竟悅山地帶,不是還有外宗來人嗎……”他低聲說道。
“是不是同我所想,還重要嗎?”蕭蘭皋眼里不知何時布滿血絲,完全不復平日的儒雅隨和。
“不管事情如何,對方殺了雪君,身上必定沾染了真君血意,所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
語罷,他手一翻,一個懷中摸出一個玻璃小瓶。
瓶中,有一條赤中帶金色的,長著一對肉翅,形如蝴蝶狀的蟲類正不斷亂飛,以頭撞瓶,好像迫切地想要出來。
其便是血影蟲,以本人鮮血供養,由真君出手凝練喂養的異蟲。
一旦主人身死,血牌崩殂,便會在殺人者身上留下血影,吸引招致血影蟲。
而像畢雪君這種幾乎要被選外道子的真傳弟子,身上的血影蟲更是可怖。
兇手身上如若沾染,一旦被人催動血蟲,其身上的血影甚至會凝成實質,高高招搖于世間!
蕭蘭皋面沉如水,屈指一彈打開瓶蓋。
血影蟲瞬間飛出。
蕭蘭皋繼續掐指捏印,其身上閃動出瑩瑩的紅光。
可就在這時,血影蟲身子開始抽搐,開始發出難聽的,聲如嬰兒啼叫的鳴叫。
隨后繞著自身轉圈,像是暈了頭。
下一刻,其身子一顫,忽然四分五裂,一下子墜在地上,沒有了半點生氣。
“這……真君級別的血影蟲死了?兇手是真君?”原本心事忡忡的沖虛直接愣住,隨后卻松了口氣。
這意味著,那位林師弟應該已經擺脫了嫌疑了,對方再強,天賦再異稟,也不可能是真君級大佬。
“是,最少也是真君級戰力。”蕭蘭皋點點頭,面無表情。
“黑佛蓮難大陣,以半步真君層次催動,對應正好真君實力。”
這點是經過證實了的。
黑佛蓮難大陣名聲極大,作為黑佛教佛首珈難的秘密武器,曾使用過多次。
一出,必有真君級高手喋血。
如果林末真能獨自打破大陣,毫無疑問,必然有真君左右的戰力。
即使只是普通的,法身都未凝聚的真君,對于真君之下的武夫,都可以是屠殺。
實力確實對得上。
再加上兩人的恩怨……
“師伯!林師弟為靈臺一脈清涼寺寺主,此話……此話不興說啊……”沖虛心一橫,躬身拜道。
“我比你更知道這一點!”蕭蘭皋眼中血絲更甚,手背上金蓮花好似在燃起了火。
“所以回宗后,我會申請三脈堂議,真正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三脈堂議為靈臺中最高等級的會議。
靈臺三脈,雖然實行宗主輪值制,平日輪值宗主主持大局,但也需要限制手段。
三脈堂議便應運而生。
其處置級別,甚至高達一脈之首……
“三脈堂議……!!”沖虛心中一凜,一時竟然什么話也說不出。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清涼寺寺主林末?”
南明郡郡城之上,尹盛時獨立墻頭,看著天邊云卷云舒,眉頭不由皺起。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其身旁,則是牙關緊咬,眼睛滿是血絲,幾乎要從眼眶中暴起的白鬼。
“對!我只是去那佛窟,去找那火麒麟蹤跡,只是去了一會,回來真一便被打死了!”
說到這,白鬼不由恨得牙癢癢。
因為結果是,火麒麟被找到,真一也死了,他白跑了一趟!
最終抓到幾個游俠兒,這才知曉了打死真一的是誰。
“被打死了也正常,連黑佛蓮難之陣都能破,打死布陣者,這有何稀奇的?”
尹盛時臉上倒沒有過多的詫異,平靜地說道。
此時城墻之上守衛軍士不再都身著是周勝軍盔甲,多為玉侯府甲衣。
白鬼上前半步,甩了甩手,打得空氣爆鳴。
“尹先生,我要你給我風翊權限,然后讓我找到這什么林末,讓其付出代價!”
“你真若與其放對,贏面可不大。能打破黑佛蓮難大陣,不是那么好對付的。”尹盛時直接搖頭。
“那狗屁大陣真有那么厲害?陣是死的,人是活的,也配稱雄?”白鬼一臉不屑,“若是換做我,那真一連陣法都擺不出,就會被我打死!”
尹盛時笑了笑,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身后有軍士上前,身子一弓,遞上一信紙。
信紙被尹盛時拿起。
隨意翻開。
他眉頭一挑,有些意外,隨后臉上出現笑容。
其上寫的正是靈臺宗畢雪君等人被打死一事。
“有趣,當真有趣。”
手一搓,信紙化為灰灰。
白鬼一臉疑惑。
“好了,此事你不用多言了,這清涼寺寺主一事,你不要插手。”
知道事情原委的尹盛時,幾乎瞬間便能預測出靈臺宗將會出現大變故。
要知道三脈之中,此時屬于副脈的慈航聲勢最大。
而脈中真傳,長老,死的死,傷的傷,兇手又有極大可能為衰落的主脈。
這樣一來,無論如何,前者必然會發聲,查個到底。
因為其間不再單單是兩條性命,而是屬于派系之爭。
但這林末,又是清涼寺之主,幾乎鐵定的靈臺一脈高層中高層。
想要查,不出大事才怪!
而這樣一來,倒是讓他省心了。
此時玉侯府正與千山宗不對付,靈臺宗亂起來,對他們也有好處。
“先生為什么這樣說?”白鬼莫名其妙,直接問道。
原以為問了也白問,
沒想到尹盛時心情正好,竟然真為他簡單說了下。
不多時。
“先生,你的意思是,這林末,無論怎樣都會吃掛落了?”聽完,白鬼來了興趣。
“這是自然,如今靈臺慈航一脈,那位實力可不容小覷,年歲雖不大,但有人言其為靈臺宗三百年來天賦第一。”尹盛時笑道。
“這……不對吧,先生不是說靈臺宗靈臺一脈會護著他嗎?”
“怎么不對?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價值的,而價值,則決定了一個人,一件事的走向,
當一個人在時,所帶來的價值,低于了其不在時,帶來的價值,那么他便應該不在。”
尹盛時望著天空。
“我承認這位年輕的天驕實力很不錯,價值也很高,但終究,終究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