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雕花梨木制旳躺椅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林末再次坐了下來。
送完信的青葉已經離去,院中沒有他人,太陽慢慢高懸,投下片片陽光,潑灑在地上。
林末手里拿著信,心中倒沒有多少感覺。
來的是信,不是人,這樣的交流方式,便意味著事情并沒有朝著最壞的結果發生。
他隨手看了看信,直接撕開金標,迅速掃過。
寄信地不是宗內的書信堂,而是大雄寶殿。
信上內容也不多,文字語氣很像李神秀,看完后,卻是讓林末眉頭微皺。
“終歸還是露出了馬腳?不,不應該是馬腳,應該是嫌疑。”
信上李神秀言:世上無不透風之墻,僅己知外,還有天知,還有地知,總會留下痕跡。甚至在一些人眼里,行事之間,只認諸事為夢幻泡影,只求己以為。
隨后便是囑咐一些最近時局將亂,萬般小心,之類的話語。
看完信,林末輕聲微嘆。
手中升起點點黑色火苗,很快便如火上澆油般,朝信紙蔓延而去。轉瞬間,紙張便在他手里燒成灰灰,隨風而逝。
信里內容很明顯,如他想的一般,此事必然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畢竟像靈臺宗,千山宗這樣的強權勢力,有時候拿人根本不需要證據。
就像當時他打死連重道人一樣,當時其實是沒有目擊者的,
但他嫌疑最大,
因此對方毫不猶豫地便派出人手捉拿追殺。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道義法則。
只是這一次不同于以往,
他并非沒有根底之人,自身實力也強悍,因此被擋回去了。
換句話說,
其實他也算邁入了這方世界里,可以不講道理的強權階層。
只是……
“還是不夠強啊。”林末心中不由有些嘆息。
他不后悔對畢雪君痛下殺手。
這樣的歹毒人物,
又偏偏地位權利不凡,
如若放任不管,
必然會給他繼續添堵,甚至惹出不小的麻煩。
而林末最討厭麻煩,
所以還是早早一拳打成渣渣最好。
只是想到李神秀徹底消弭此事所付出的代價,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吱呀。
正值林末感慨之時,身后門應聲而開。
林菲兒緩緩走出。
與之前的青春靚麗相比,
此時的林菲兒眉眼間多了一抹成熟,
披肩的長發在后束起,
更是給人端莊之感。
只是身上穿的依舊是勁裝練功服,
方便每日苦修。這是林末親自安排的任務。
在這個世道,練武才是唯一的出路。
不管地位如何顯赫,
實力不夠,終究是白搭。
原本林菲兒是不愿意的,在她看來成親后,
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便好。
只是在林末抬出備孕這個理由后,對方才無可奈何地答應起來。
成婚以后,
兩人其實都隱約意識到,實力相差過大所帶來的不利影響。
即使如今林末武道非凡,
能夠自如控制力道,但動情時刻,
終究會出現情不自禁的時候。
而這種時候,對于僅僅只有立命氣血境的林菲兒,是有些危險的。
也正是這個正當理由的出現,其才開始下定決心練武。
如今配合充足的藥物,以及林末的指導,進展很是喜人。
“怎么?出什么事了嗎?”林菲兒走到林末身旁,小聲問。
說著,
輕柔的小手便放在林末肩上,開始揉捏起來。
“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如今世道越來越亂,有些擔憂。”林末笑道。
并沒有說出實情,
平白讓人擔心。
“其實現在已經很好了,甚至比在山下時還好。”林菲兒柔聲寬慰道。
“我沒事的。”林末搖頭笑道。
肉身境時,以為立命就好了,就能安身立命了,可立命后,新的麻煩又來了,于是憋著股勁,想要宗師。
可現在宗師了,甚至戰力達到真君,但又有了新的憂慮。就像實力越強,需要考慮的就越多,沒有終點一般。
“好了,不說我了,族里現在怎樣?”林末轉開話題。
“很好啊,最近族里的靈源很多,開辟的靈田也多了不少,都拿來種上了你上次帶回來的山海稻,
長勢很不錯。”林菲兒笑道。
如今林氏搬上山后,
與外界聯系少了很多,過上了類似于隱居般的平淡生活。
山中有充足的肉食,商道也早早打通,積累了不少糧食,不愁吃,不愁穿,可以說悠閑自得。
她為何覺得如今林氏的境地甚至比之前好,原因便在此。
有時候,林菲兒甚至希望林末不再外出,就這樣呆在大延山,大家過著安寧且幸福的生活。
“能種植就好,到時候你可將其作為主食,對于立命境的修行很有益處。”林末點點頭。
山海稻位列地材卷十二位,除了高產的特性,本身也是不錯的食糧。
相當于靈草寶藥,長時間食用,對于低境界武夫很有好處,而且還無副作用。
“我知道了,真是。”林菲兒嬌聲道。與林末交談,無論以什么開頭,最后都會扯到修行練武之上。
說著手里便使怪般,多用了幾分力。
“對了,昨日徐歸回來了,找你好像有些事。”林菲兒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出聲道。
“徐歸?”林末一怔,隨后想到什么,目光變得深邃。
“看來有消息了,正好。”
林菲兒有些不明所以,林末沒有多言,站起身,輕輕將其摟在懷里,兩人溫存了一小會,這才離去。
林家莊如今已經止住了向外擴張的勢頭,開始轉為朝白猿谷發展。
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狡兔三窟。
比起地方隱秘,又有神秘白猿坐鎮的白猿谷,位于山腰的林家莊顯得顯眼得多。
這種顯眼,若是在平和的世道下還好,一旦于這千羽界妖人入侵,內地大匪亂軍四起的復雜亂世中,卻又有些不適宜。
只是即使放緩了擴張的勢頭,如今的林家莊依舊修筑得很具規模了。
殘留的些許木屋已經全部換為青磚瓦屋,地面路道鋪上了石子路,從山上引下的水流似玉帶一般穿過莊子,周遭靈田環繞,種有花卉藥材。
比起一般的城鎮也不遜色。
林末走出住處。
因為是冬季,再加上之前商隊的族人被召回,村子里要比平日熱鬧不少。
有小孩子練完武,玩什么追人游戲,抱著一只腳,彼此對撞。
男人則相熟的一起,找個地坐著一起吹牛聊天。
至于婦人們,就隨意不少,逛著自遠處而來的商隊鋪子。
臉上洋溢著笑容,完全看不出剛開始搬遷的不安忐忑。
林末一路打著招呼,點著頭,來到林家莊靠南的一片區域。
這片區域房屋又要大氣精致些,有的甚至還是二進制,三進制的。
這是林氏客卿的居住地。
練武至今,林末打死的人不少,但有時候缺人用,收的手下也不少,慢慢得聚在一起,也就成了這樣的規模。
其中有的人甚至還將家人一起遷了過來,也有的人與林氏族人成親,算是融入了。
畢竟在亂世之中,找一處安寧之地,可不算容易。
一路往里走,最終來到徐歸的住所。
這是一套二進的院子,位于這片區域的中心地帶。
周遭都是宗師境武夫。
不過比起林家莊中心處的熱鬧,這片區域要顯得冷清一些。
林末感應到院中有人,敲了敲門,直接便進入。
他沒有隱藏氣息,走至中庭時便看見了一身灰袍的徐歸。
其身上有藥味,院子里正架著個藥爐,縷縷白霧伴著藥香升起,方才應該是在煉藥。
作為殺手出身的徐歸,也算個多面手,制藥手段不差。
徐歸搓了搓手,將藥爐的火熄滅。
“大人來了?”
“在煉藥?看來這次出去對手不一般啊,存貨都用完了。”林末笑道。
“這世道一亂起來,牛鬼蛇神到處都是,差點栽了跟斗。”徐歸面色有些蒼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說說吧,又哪里來的狠人把你傷了。”林末坐在一旁的空椅子上,有些好奇地問道。
畢竟徐歸實力可不差。宗師二關巔峰的境界,憑借一手暗殺手段,有心算無心下,即使宗師也膽寒。
“是江上一個賊匪,名為星宿老翁。”徐歸直接了當地說道,
“對方幾乎快要凝聚神意,突破大宗師,更有一手詭異的勁力,能吸取他人意勁,補足自身,若不是最后關頭我以咒印狀態,喂了對方一些毒,怕都回不來。”
“星宿老翁?好像聽說過,我記得對方應該在泰淮江上一處島嶼隱修,也上岸了?”
林末若有所思。“你若知曉他蹤跡,我下次出門,可以順手幫你將其解決了。”
“不好找,這樣的老油子很機靈,隱居之處往往不下于數處,和老鼠一樣。”說著,徐歸咳嗽了兩聲。
“不過因為江上的變故,原本那些逃離海外江上的水匪強人,確實多了不少,一個個心狠手辣,又是老江湖,如今淮州武林可亂起來了。”徐歸臉上出現復雜之色,看著林末,話音一轉:
“不過亂也有好處,大人要的消息有了。”
“哦?”林末眼睛瞇了瞇,手指輕叩扶手,“他找到了?”
“找到了,對方如今可是大人物。”徐歸說道。
“大人物?我算他如今突破了宗師,宗師能是什么大人物?”林末不以為意道。
在這個世界職位都需要與實力境界相符,就與前世評職稱需要論文條件一樣。
宗師境界,能高到哪去?
“這也是,以大人的實力自然不必在意這些。”徐歸一怔,隨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隨后直接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紙。
上面刻畫著一張肖像畫,刻畫的為一面白無須,書生模樣的男子。
對方五官端正,印堂寬闊,算是相貌堂堂。
下方則寫著三個字,‘周道蔚’。
沒錯,就是周道蔚。
至今林末還記得這位原林瑜縣的一把手。
如果不是他,林氏將仍舊在林義鄉,林末也不會打死連重,受千山宗追殺。
可以說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之前在淮平城時,他得到對方的消息,便想動手。
只是當時實力不夠,事務又繁忙,最后擱置了。
到后面靈臺宗而歸,自然便上了心,派了些人繼續跟進消息。
“對方因為上次聯合千山,靈臺兩宗剿滅長河常氏,得到了重用,不知為何消失了一段時間,如今再度現蹤時,已然是宗師,并且擔任淮州選事道道主。”徐歸沉聲說道。
“選事道?”林末有些疑惑。
“是新出的一方衙門,隨著之前甲類選調而出,專門負責選調武夫職位安排調度,權能很大,職位上堪比一方掌旗使。”徐歸解釋。
“相當于一方掌旗使……”林末起身,拿起信紙看了一遍。
上面是一些周道蔚平日的生活習慣,只是對方深居簡出,一直呆在府里,內容并不多。
“這什么選事道中有什么高手?”林末問。
“副道主名為千鈞客陽淵,數年前為大宗師境界,另外有十數名宗師都統。
至于還有沒有隱藏實力,卻是不好說,我上次想要入府查探,結果就撞上了那星宿老翁,一番交戰后,只得重傷退回。”
“星宿老翁,他會不會便是衙門里的人?”林末忽地問道。
“這……應該不是,我與他是在城外撞見的,對方好像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被我瞧見想殺人滅口,應該不會……”徐歸遲疑了會回道。
林末卻是搖了搖頭。
“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更不可能有無緣無故的搏殺。”
他不信都到了宗師了,會因為這點事直接生死之戰。
畢竟這個境界,未曾真正交手,誰也不知能否打過,更別提打死。
一旦沒殺絕,就是給自己留個后患,正常人是不會做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徐歸問。
“或許對方已經降了衙門。”林末淡淡道。
“不過也無所謂,如果真是也好,一同打死,省的麻煩。”
如今大宗師在他眼里也只是個普通人,更別提宗師。
“這……”徐歸有些遲疑,不過想起前段時間,自悅山而來的傳聞,話到嘴邊,又換了番模樣。
“那便預祝大人此行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