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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事

第四百四十章事第四百四十章事  淮州,靈臺宗。

  靈臺山山腰處,面朝群山的高臺,金瓦土墻,屋檐飛角,桌臺上點有一線檀香,順著氣流鳥鳥飄散于空氣中。

  林末看了眼面前有些緊張的張龍,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品著。

  “老張有事不妨直言,若是我能辦到,自然不會推辭。”

  他放下茶盞,望著時卷時舒的云海,平靜說道。

  張龍此時剃了個光頭,頭上頂有六個香疤,這是佛家打扮,氣質比起開始時沉穩了不少。

  聞言,面色復雜地看向面前的林末。

  心中輕輕嘆息。

  全然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年不到,對方卻變化如此之大。

  這個變化,不止是面容樣貌,更是氣質境界,乃至于地位。

  誰能想到靈犀別院時,存在感極低一外府弟子,轉眼間,便成了靈臺宗靈臺一脈的道子級人物,甚至于坐擁一大寺?

  這等速度,即使是他早有預料,對方或許會一飛沖天,卻也未曾想過,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對方雖然今非昔比,但似乎是個念舊情之人。

  百忙之中,也愿抽出時間,與他見面。

  算是讓他心中大石落下。

  “說起來,確實是有事需要麻煩老林……林師兄你。”張龍澀聲說道。

  “不必如此生分。”林末平靜道。他有些不喜歡以往的朋友,故人,對他稱呼忽然改變。

  “呵呵,都一樣,都一樣。”張龍笑著搖頭。

  “此事須得從我那家族說起。

  你是知曉的,我家中原本勢頭算是不錯,在所在的城里,也有幾分底蘊,勉勉強強算是一方豪族,

  而我弟弟妹妹極多,感情也極好,我拜入靈犀別院,再進入靈臺本宗,想的也是維護這兄友弟恭的局面……”

  林末點頭,他自然知曉這些,當年離開淮平時,一行人作離別酒,互相吐露心扉,張龍說過這些。

  “你的意思是,家族出事了?”

  他心中思緒浮動,輕聲問道。

  “我就知道瞞不住你。”張龍面露苦笑。

  他看著面前茶盞中微綠色的茶水,看著其中不斷沉浮的茶葉,微微嘆息:

  “實不相瞞,確實如此,上次泰州征伐時,我族所在之城,主官正好為宗內正一一脈內的一位師兄,其為第一次甲類選調時上任,任期中征兵討逆,師弟族內全力配合,

  只是事后師兄你知曉,泰州之戰,聯軍大敗,至此師弟族內勢力便消了數成,呈現頹難之勢,也正是因此,引了不少外人覬覦,逼不得已,才來尋師兄。”

  張龍如實說道,說著都有些憋屈,一臉不甘之色。

  “那個正一弟子也死了?若是沒死,找他就是啊。”

  林末聞言,理清事情脈絡,卻是有些不解。

  “況且,我記得朝廷有類似于犧牲家族保護條令,你這種情況應該符合才對,而且有老張你這靈臺宗身份打底,對面還敢動手,莫非也有背景不成?”

  “這,那位師兄卻是沒死,但也是重傷了,如今還在閉關療傷,根本聯絡不到,而你所言的犧牲家族保護條令,有是有,但……”張龍欲言又止。

  他往他處看了兩眼,聲音低了幾分:

  “但也是有條件的,其必須上交部分產業于官府,明面上為暫時保管,等族內有新牌面高手出現時,予以返回,以免財帛動人心。

  仔細算來,這部分,就是大部分,畢竟上上下下可有不少張嘴,而那些外人,甚至說不準,背后就有官府撐腰……”

  林末無語,他聽后只感覺這淮州內,一些官府之人,還真是一副遲早要完的模樣。

  他們難道不知曉,有像張龍家族這種,出人響應征召,最后成為烈士,結果本族還得不到呵護,落得敗落下場的例子存在,會極大降低士氣不成?

  一直這樣下去,傻子才會給朝廷賣命。

  “你要我怎么幫你?”他一念至此,問道。

  張龍兩手合十,聲音多了幾分鄭重:“煩請師兄帶句話便可以。”

  像林末如今的地位,一定程度上,已經可以代表宗門的意志。一些地方官府,自然不敢不聽。

  畢竟朝廷與靈臺宗,如今正處于蜜月期。

  他之所以不能庇護家族,只是分量不夠而已。

  “可以,過后我給你一封拜帖,你拿去便是。”林末點頭。“不過無論如何,人只要還在就好,些許財物舍去了就舍去了,正所謂千金散盡還復來,有人在,就有希望。”

  “千金散盡還復來?老林你總是能說出一些令人深思的話語。”

  張龍摸了摸腦袋上的香疤,苦笑。

  “只是很多時候,財失人失,斬草除根的道理,誰都懂,弱者哪有選擇的權利。”

  林末無言,看著面前曾意氣風發的張龍,不知該如何寬慰了。

  大周齊光四十九年,七月下旬。

  玉州玉澗破,千羽界恒佛摩柯降臨,與大淮兵馬元帥淮遠道帶兵攻向玉州平亂軍。

  一日破一郡,三日不到,連破煙玉,水元,連平三郡。

  泰侯泰安明攜眾破敵,遁入山林,不知所蹤。

  玉州官府勢力,正式破亡。

  自泰州后,玉州相繼淪陷。

  天下大驚。

  淮拂城。

  “牛大人,能否幫我等一把,提前朝都統大人稟告此間之事。”

  “此事真不是我不愿幫忙,張閔老弟你要知道,今日屬于休沐期,都統根本不在衙門,況且衙門之中,事事都需走流程,

  你們想申請犧牲烈士家族保護,首先須得證明族內確實有人因公犧牲,去戶部蓋章索要證明,再于那辦理產業托寄,最后才可朝都統朝廷申請。

  我若是幫了你,就是行越俎代庖之事,可是要掉帽子的!”

  院落內,一個寬額大眼,眉間距寬的官服漢子,輕聲嘆息,搖晃著腦袋說道。

  說話間,眼中藏著一絲不耐之色。

  “牛大人,我族六位長輩,自泰州之戰后,便失蹤至今,戶部索要證明,這我等怎么證明!而且產業托寄,我張氏可以做,但是每次去那都沒人,這讓我等如何是好!”

  另一方,先前說話之人忍住心中的悲憤,繼續沉聲說道。

  可是見面前之人眼罩不耐之色越來越重,以及門口處不斷晃悠的游俠兒浪人,悲憤之后,又是擔憂。

  終于,咬了咬牙,從懷中取了枚空石戒。

  “牛大人,您見多識廣,心地又好,若是可以,還望指條明路!”說著便將戒指朝前一遞。

  面前一臉剛正不阿的牛大人一怔,不露痕跡地接過,掂量了下,眼神變得深邃。

  “小閔啊,我確實心善,也想幫你,可你要知道,規矩擺在這……”

  張閔一咬牙,又取出一枚空石戒,恭敬地遞了上去。

  牛大人見此輕聲嘆息,一邊嘆息,一邊搖著頭,嘴角卻下意識勾起。

  接過戒子。

  “罷了,此事我幫你朝白狼幫周旋周旋吧,至于戶部那邊,你們若是實在沒有證明,那便多交些財物,補一個,早點使政令下來,也早安心,

  不要舍不得,財物再好,也要有人在才行啊。”

  牛大人苦口婆心地說道,一副深有感觸地說道。

  說到一半,眼前一亮,看著張閔身后的一個女子。

  女子不過十五六歲,梳著兩條羊角辮,皮膚白皙得如瓷器一般,見他看來,蛾眉之下兩顆眸子一眨,怯生生地躲在了張閔身后。

  “這就是令妹張柔吧,果真傾國傾城,使人憐惜。”

  牛大人搖頭晃腦道。

  張閔聞言,上前半步,遮住了牛大人的視線。

  一言不發。

  牛大人呵呵一笑,搖了搖頭,認真地看向張閔。

  “小閔啊,你也不想小柔以后在這淮拂城受欺負吧?所以呀,早作決定。”

  說著也不停留,直接走出院子。

  張閔見此一言不發,只是上前將大門關上。

  哼……哼……嗚……嗚。

  低低的嗚咽聲響起。

  房間內,又走出了幾個面帶戚色的男女。

  看容貌,與張閔,張柔,有幾分相似。

  “哭什么哭,別哭了。”張閔看了眼來人,轉向不知何時,大淚珠子吧唧吧唧掉下來的張柔,聲音低沉道。

  不遠處風聲呼嘯,角落處的大樹上,有知了在無憂地鳴叫,使人心煩。

  “二哥,我們,我們怎么辦?會不會爺爺他們沒死了?”一個年紀最小的男子走出,撅著嘴,眼中卻有一絲希冀,看著張閔,

  “不然為何戶部不予我們張氏辦理死亡證明?”

  聞言,張閔無言以對。

  泰州之戰,淮州這邊死傷慘重。

  失蹤者更是多不勝數。

  為何這么多失蹤者,原因就是一旦明確戰中犧牲,官府便必須發放撫恤,以及提供保護。

  這樣代價之高昂,即使朝廷也無法承擔。

  最終只能將部分戰亡,未找到尸體之人,定義為失蹤。

  規定時間未曾返回,才重新定義為犧牲,發放撫恤,提供保護。

  至于提供保護前,其家族是否敗亡,又是如何下場,便不關朝廷的事了。

  原因為何?同理。

  這樣催生出一大批下三濫勢力,專門盯著類似于張氏處境的勢力動手。

  朝廷竟然熟視無睹!

  這又是為何?普通人看不清,他還看不清?

  因此若是傻乎乎地抱有期待,那便是蠢才了。

  “如今之際,只有看看大哥那邊有沒有辦法,我想大哥在靈臺宗,若是能回來一趟,無論是朝廷,還是白狼幫,應該都會給幾分面子吧?”

  說話者為另一個女子,其為張閔大姐,名為張琴。

  “當然,如今之際,須得防備白狼幫狗急跳墻,提前下手,我聽聞隔壁街李氏就是被滅了,其小少爺是獸行宗人,急忙下山,結果見全族上下盡數被滅,只剩自己一人后,直接瘋了。”

  “這,大姐你不知曉,靈臺宗離這淮拂城距離可不遠,我怕時間來不及……”張閔苦笑。

  還有一句話沒說。

  張龍不過入宗兩年多,現在仍是內門弟子,就算返回,怕是也于事無補……

  “我相信大哥。”張琴低聲說道。

  其余姐弟雖未出聲,但也是同樣的想法。

  張龍天資算是張氏一族里極強,甚至有極大可能突破宗師,使家族綿延傳承。

  只是其見張閔等人天賦差一些,而族內每一代,又只能供應一位宗師,便毅然決然離家拜入靈臺宗,將機會留給他們。

  而張龍也的確做到了。

  其成功拜入靈臺宗,年前便已有半步宗師實力,有望一年內突破。

  從小到大,所說之話,盡皆兌現!

  之前知曉族內變故,曾寫信,讓他們不要擔心,他來處理。

  因此,他們一直都在期待著!

  想到這,一直在哭的張柔都停下了動作,沒再抹眼淚。

  張閔見此,也不再說喪氣之話。

  心中也有些許期待。

  當然,若是實在不行,他也決定拿錢來賄!

  大不了走牛大人這條線,只要肯花錢,拿下保護條令,白狼幫也不會再動手。

  到時候,一家人去靈臺宗,投奔大哥張龍,也是極好。

  至少,兄弟姐妹都在……

  沉默少許后,張閔出聲:

  “這樣吧,做兩算,明日我便去戶部辦理證明。

  然后你們今夜收拾下東西,先取得保護,再等大兄返回,最后一起回靈臺宗,大不了,大不了重頭再來!

  反正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此話一出,張琴等人有些驚訝。

  要知道之前,作為張氏預定家主的張閔,可一直想的是保住產業啊。

  畢竟只有產業在,才能得到無數資源,才能供養其突破宗師。

  如今真若所有脫手,其怕是突破宗師,希望渺渺。

  “此事就這樣定了,當年大兄能為了我們,毅然決然離家獨自闖蕩,難不成作為你們二哥,還把那些死物看得比你們還重要?”

  張閔灑然一笑,想通之后,心情好了不少。

  他們兄妹數人,關系本就極好,沒有什么勾心斗角。

  見此,張柔等人也沒再多言,只是重重地點點頭。

  “好!那我們就先行收拾收拾!”

  言罷,眾人便想要動身。

  可就在這時,屋外忽然投來數個黑乎乎的東西,方一掉落,便冒出紫色的煙氣。

  這是……

  “毒氣彈?屏息!”張閔瞬間色變。

  心中更是大駭。

  完全沒想到牛大人這廝,收了錢竟然不辦事!

  白狼幫這是要提前下手?!

  但這還是光天化日,他們怎么敢!

  不待他多想。

  門外便傳來大片錯亂的腳步聲,以及刀劍碰撞聲。

  這必然是白狼幫與張氏侍衛開始了激戰。

  “少爺小姐,這次來的是白狼幫副幫主,小惡狼,我帶你們先走!”

  屋外躥來一道黑影。

  是個手持金色盤龍棍的勁裝老者。

  聽到小惡狼三個字,眾人齊齊色變。

  驀然間,朱紅色木門應聲破碎。

  “走?往哪走?張氏的少爺小姐們,隨在下走一遭吧。”

  一個粗糙的男聲,悶悶說道。

  聲音如大鼓敲打,震得人氣血不穩,一看便實力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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