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晦暗,巨型石蟬坐落在山間。
蒙蒙的灰色霧氣氤氳于群山之中,為這擁有數千年歷史的佛家祖庭,蒙上一層陰翳。
山巔。
王將子腳下的黑影越聚越大,張牙舞爪般,朝四周擴散,。
如活過來了般!變得厚重無比。
“魔影,暗塵,東王甲……”他兩只手微張,腦袋微仰,輕聲呢喃道。
話音落下一瞬間。
轟隆!
更多的黑影,從其漆黑甲胃的縫隙中流淌而出,融入腳下的陰影之中。
厚重的陰影驟然炸開,化為無數黑色的液體散落。
這些散落的液體,如同墨汁般,極具侵略性,周遭所有之物,無論山石抑或樓閣,一經觸碰,便被染成黑色。
徹底落地后,似有生命般,扭曲著身子,化作一條條黑蟒,撲向方圓數百米內的所有活物。
木心和尚踏出一步,兩手一撐。
原本枯瘦的手臂瞬間膨脹,一點紅光從手掌心冒出。
緊接著,轟!紅光暴漲,鼓脹間,化作一朵巨大的半開蓮花。
花蒂后,一只粗大的紅色大手將其高高托住。
手臂粗大至一人合抱,其上線條復雜,幾近凝實之態。
黑影蛇蟒瞬間被擋住。
手臂高舉。
“修羅托蓮,蓮蒂血還。”
木心和尚身后,一道盤膝而坐的紅色法身緩緩起身。
灰蒙蒙的霧光下,法身全身赤紅袈裟,外覆甲胃,樣式極為奇怪,頭部更是丑陋,更像是惡鬼,尖刺獠牙,笑容猙獰。
往日里和善的木心,此時兩眼中泛起紅芒,不僅手臂膨脹,全身同樣大了個度,由一介枯瘦老僧,變為了忿怒金剛。
身上氣息直接比平時強上了一截。
修羅道修羅蓮血法身!
阿修羅一道功法極重殺伐,若換個名頭,說是左道魔道功法也行,這也是木心前半生闖出度厄金剛名號的原由。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功法進入化境,慢慢消磨了心中兇性,這才變得慈悲善良。
“沒想到真如師弟所料,國之將亡,必出妖孽,只是不知是葉壞了,還是根壞了。”
木心嘆息一聲。
“木心師兄,如今先接管大局吧,剩下的,我等只需相信宗主與脈主便是。”
說話者是蕭蘭皋,其此時手持一柄黑白道劍,雙眼中閃爍著瑩瑩的白光。
他知曉木心心中的擔憂。
先是四通叛亂,淮州官府與朝廷來人,齊齊下令,許下大利,使宗內弟子出山。
隨后七海莫名崖柏遺跡現世,事關天人傳承,陽謀吸引淮州大多數高手前往。
二者疊加,宗門必然空虛勢弱,因此李神秀,覺岸等人離去時,便做了諸多布置,甚至令他們取消閉關,時刻待命護宗,以防不測。
沒想到的是,最壞的結果果然出現。
來人不是誰,而是在泰州陰墟湖聲名赫赫的萬象仙朝東天王,更攜大量強者,一莫名器物,來勢洶洶,看勢頭,竟想一舉滅宗,毀靈臺道統。
聯想之前的諸多可疑之事,由不得不讓人心中膽寒。
木心聞言點頭,看向身旁的其余兩人。
其中一人為靈臺山上器物閣老僧,其是上代烏尤寺寺主,法號靜空。
為上一輩碩果僅存的高僧,珞珈山一戰后,無兒無女,無師無弟,孑然一身,守著器物閣,平日里不問世事,只等歲月過去,生命流逝。
另一人則是正一道脈脈主,四象真人張鶴。
其年紀最輕,實力稍次,但天賦最強,被譽為正一道脈數任脈主以來,天資最強。
“擺靈臺萬佛陣吧,蓮花西落,地上佛國,那般光景,真是許久沒見了。”
靜空和尚雙腳離地,懸在空中,平日里一直瞇著的眼睛睜開,眼中滿是追憶。
當年擺萬佛陣,他只能是其中羅漢,身前有師門長輩護持,因此僥幸活得一命,
如今,前者已不在,他以年邁之軀,擔任其中佛首,護持身后之人,自然也是因果循環,理所當然。
只是不待他心情恢復,只見前方的王將子忽然有了動靜,兩手交叉,十指間扣,置于身前。
血眸中浮現澹澹的笑意。
原本被撕碎的陰影,如烏鴉般在地上流動,懸浮在周身。
地面則崩裂出一條條裂紋,不斷有黑煙慢慢升起。
王將子身上的黑色甲胃開始浮現邪異的花紋,身后則浮現一尊恐怖無比的巨大身影。
身影極為模湖,但那怪異的線條,扭曲的軀體,看著卻讓人心底發寒。
四人臉色微變,下意識便身形消失在原地。
彭!彭!彭!彭!
一連四聲巨響。
四人原本所在位置,瞬間出現四個直徑六七米的巨坑。
大量碎石飛濺。
滿是邪異花紋的黑色陰影巨手如地刺般,從地底伸出,似乎拼命地想要出來。
“這是……”
眾人色變,凝重地看向全身黑甲的人影。
“東王軍,一人成軍,這是軍勢已成。”
王將子甕翁地說著赤縣官話。
說話間,其周身,不斷有暗影巨手從地底伸出。
“現在便是暗塵!”
王將子輕笑一聲,勐然間,右手握拳,重重錘向胸口。
黑甲縫隙中,又是陰影流出。
如水般的陰影,其中閃爍著點點黑色的星芒。
他身形直接消失。
無形的力場中,陰影朝四周擴散,黑色的霧氣彌漫,甚至將灰色的蒙霧都遮掩,一下子將半個山頭覆蓋。
木心等人只覺視野,神意都被遮蔽,霧氣中似乎還蘊含某種奇異物質,竟然影響眾人天人交感狀態。
需盡快破陣!
眾人心頭不約而同出現這樣念頭。
暗霧里,一道金光透出。
哧哧哧!
又是三道金光破出。
隨后金光開始擴散,相互融合,勾勒出一座模湖的大雄寶殿光景。
四具高大的法身沖天而起,落坐于寶殿之中。
虛室生光,佛殿坐佛。
暗幕之中,不斷升起成千上萬朵蓮花。
綻開,枯萎。
與暗塵激烈對抗。
微弱的佛光里,一襲黑甲的王將子冷笑一聲,直接沖進虛幻的寶殿之中。
大戰一觸即發。
轟隆!
爆炸聲響起,灰色的霧氣籠罩籠罩群山。
以往晴朗的天空,肅穆的佛剎不再,混亂成為了主旋律。
清涼寺。
“爹……爹……外面有點亂,暫時我們不要出去,等師門長輩處理就好,這也是大哥臨走前說的。”
林殊忍住心中的驚懼,努力使語氣變得沉穩,對著前方的林父林母說道,想了想,最后又補了一句。
果然,此話一出,林父林母等人臉色稍微好看了點,強笑著點點頭。
“靈臺宗為淮州兩座大山之一,是真正的千年大派,宗內強者無數,些許小賊來犯,當不了事的。”
說話的是聶云。
他此時一身勁裝,左邊麒麟臂裸露,原本干癟肌肉,此時鼓脹不少,流暢的線條,暗紅的色調,盡顯力量之美。
如今寺內最強的便是他,他也習慣了在清涼寺的生活,因此很是自然地便站了出來。
“現在先做好布置吧,云兒你與我一起出去巡視巡視,注意四周的動靜。”林遠山站起,手里提著一把鋼刀,沉聲道,“如今最好以靜制動。”
他氣息比起之前強悍了不少,借著林末的關系,獲得了不少好藥,已然是立命五臟境。
此時突遭事變,但終究有那么多年江湖行走的閱歷,并未過多驚惶,冷靜下來后,想出了這樣個主意。
這個主意說實話,不算好,幾乎是把希望寄托于他人。
但沒有辦法,敢于攻打靈臺宗的狠人,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兇惡可怖,與其出現被當靶子,還不如避其鋒芒。
“至于小菲與蕓兒,你們去后院,聽末兒說,那很安……”
他繼續說道,只是話才開頭。
勐然間,一聲巨響。
清涼寺朱紅色的大門,直接被一團黑影轟破,崩裂開來。
黑影翻滾,打破大門后勢頭不減,重重砸在地面,使得磚石瓦片破碎。
巨大的動靜嚇了眾人一跳,此時看去,那竟是一塊常人難以合抱的巨石。
緊接著,便是密集的腳步聲。
“此處為清涼寺,乃靈臺宗大寺,為清剿名單前十,讓我看看有何門道吧。”
一個怪異的聲音傳來。
“眾人隨我先上!”緊接著便是一陣喧嘩。
只是下一刻。
啊啊!啊啊!
“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毒……嗚嗚……有毒……”
“屏住呼吸,服用解毒丸!”
密集的腳步聲過后,便是慘叫。
清涼寺外。
地上趴著橫七豎八的黑衣黑佛教佛徒,以及千羽界異人邪修。
林末布置許久的毒藥終于生效。
這種毒藥不同于單一藥物,而是混毒。
平日里,他在后院研究藥學,開發新毒,有時候一些毒藥可能沒達到要求,有的毒性太弱,藥不倒人,有的毒性又太強,用在他人身上,他又有些不忍心,只好擱置。
一直擱置,又占地方,但這玩意又不好隨便找人消化,思來想去,林末便將其通通澆灌在清涼寺周遭,也算廢物利用。
平日里,來往人員進出,都必須佩戴特制的辟毒之物。
久而久之,各種毒藥混在一起,發生某種奇妙的反應,宗師之下,想要硬闖,便只有地上躺著,被藥倒一途。
此時寺廟外,一身牛皮吊帶勁裝的窮殤見此,原本臉上憨厚的笑容消失不見,眉頭皺起。
他肌肉極為魁梧,夸張的胸大肌前,有著一個黑色十字架紋身,從喉結插至胸間。
這詭異的紋身,給其平添了某種乖戾的氣質。
“毒藥?!也對!聽聞這清涼寺寺主,平日里會耍些毒藥手段,這也是理所當然。”
窮殤沉聲說道,說話間,鼻子噴出兩條熱氣。
作為此方滅靈一戰中掃滅大將,他掌握有諸多情報。
這是為了方便他清剿一切阻礙。雖然他覺得沒必要,畢竟在絕對實力面前,再多的算計都是虛妄。
就如在旁邊的正一山一樣,他掃了大半個山頭,遇見了很多人。
無論是情報中多厲害的角色,在他手里,都走不過幾個回合,實力的差距,可見一斑。
所以頓覺無趣的他,干脆換了座山頭掃。
“大人,這下毒人有些手段,請給我一些時間,我來解毒。”身后,一個穿著黑色佛袍的邋遢老頭子上前,此時神情凝重地說道。
其名為孫郝,乃是淮州武林中有名的醫術大拿,名氣很大,被譽為杏林圣手。
但一切的一切,在半年前,由人曝出,其慣會配迷藥,進城迷搞良家婦女后,通通改變。
聲名狼藉的他,被數個方走出山門的年輕俠客圍追堵截,想要拿來刷聲望,走投無路下,便投了黑佛教,為后者制備了諸多烈毒,于四通攻城戰中,出了大力。
只是在此時,他有些焦急。
因為在面對這清涼寺外劇毒之時,他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還需要多久?”窮殤出聲。
“這……炷香……不……盞茶功夫……”
“罷了,些許毒藥而已,交給我吧。”
聞言,窮殤搖搖頭。
此番滅靈之戰,王將子負責解決靈臺宗頂尖高手,他則帶人掃尾,清剿余孽,比起前者,他這算是簡單的活。
若是耽擱到,對方一切搞完,他還在拖延,那可就尷尬了,
他上前一步,直接沖入寺中。
身后自覺實力夠格之人,則緊隨其后。
清涼寺內。
一行人不再停留,直接便朝后院鉆。
沿途順便啟動各種布置,只見種有靈谷的靈田之上,忽然升起澹澹的白霧,隨著山風吹散飄灑。
這些是類似于山瘴的毒霧,平日里無毒且正常,一旦配合另一藥物,便會生成化學反應。
這種毒霧藥性很強,但原材料很難得,加上清理艱難,只有緊要關頭才會使用。
毫無疑問,這便是緊要關頭。
林遠山與聶云斷后,前方則是一路奔跑的林母,抱著林覺,林芙的林菲兒,以及一些小沙彌,弟子。
是的,從大石破門的瞬間,他們便意識到這一點。
要知道清涼寺大門,可是由數百年陽鐵木,百次浸泡所制,材質可比肩百煅玄鐵。
被人扔一塊石頭砸破,傻子都知曉來人實力必定非凡。
因此直接便打消了正面迎敵的想法。
只盼著寺外的毒霧能多支撐一段時間。
“只要多堅持一段時間,或許門內高手大師們,便能反應過來,然后前來支援。”
林遠山一路狂奔,同時低聲安慰著眾人。
但說是如此說,心中卻是越發低沉。
靈臺宗是強,強到整個淮州都知曉。
可就是因為明面上都這么強,還敢殺上山來之人,實力必定不差,不然那就是來送死了。
可想而知,這次攻山,對方必定做好了萬全之策,就算最后靈臺宗能夠獲勝,怕也必然要經過不短時間的鏖戰!
為此他實在有些想不通。
為何靈臺宗如此強大的勢力,都無一處安靜平和之所。
難不成這世道,真就不給人活路了不成!
聯想到自己這一生,聯想到前方的妻子,兒女,孫子。
饒是自持久經風霜的林遠山,也不由心中悲愴莫名。
“不過好在末兒還在,總算逃過一劫,留有一脈。”
“以末兒的天資,想必日后必能為我等報仇,而有其在,林氏也會繁榮昌盛,或許……或許會成為真正的世家大族?”
常言道,人至危急關頭,便會胡思亂想,林遠山就是這樣的情況。
只是未待他繼續多想。
身后數道凜冽的破風聲響起。
眾人不自覺回頭。
只見一道虛影從空中一閃而過,竟跨過眾人上空,落在前方。
速度之快,甚至于只能在視線里留下一道殘影。
而其后,緊接著,又是數道身影。
后者速度稍稍慢些,則落在了眾人身后,呈包夾之勢。
“小老鼠,逮住了,只是,大老鼠呢?”
前方之人,自然是一路疾行,無視劇毒的窮殤!
其呵呵笑著,露出憨厚的笑容,掃了眼眾人,便收回目光,四處打量著。
顯然,這群弱雞并非他想要找之人。
他在檢查,四周是否有埋伏。
“賊人授首!”
忽然間,聶云抓住對方失神的瞬間,直接飛撲而出。欲先下手為強。
宗師境界的他,已經算是小高手。
此時左手麒麟臂上,有熊熊烈火燃燒,速度迅捷無比,周身甚至于籠罩有一團虛影。
仔細看,則是麒麟模樣。
幾乎瞬間便跨越十數米,突至窮殤身前。
一招龍食轟出。
周身經勁力齊齊轟出,加上本身由麒麟血淬煉體魄,帶來的強悍力量,這一拳,同境莫之能敵。
只是……
“小蟲子,你這是什么戲法?”
窮殤見此,只是憨憨地笑了笑,隨后一只手輕輕抬起。
聲音落下的瞬間,巨力碰撞。
隨后紅色的麒麟虛影直接被扭曲,瞬間破碎。
聶云面色驚恐,只感覺自身意勁如泥牛入海,一點攻勢不再,整個人動彈不得。
實力差距太大了……
他心中忍不住嘆息。
一時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年被聶氏覆滅,自家被追殺之時。
自家長輩,為了他,為了聶氏的希望,前仆后繼,為他開路。
只希望他成長后,守護聶氏,只因為他,是他們的希望。
而他如今,似乎體會到了他們的心情。
因為他身后之人,同樣是他所在乎之人。
聶云身子完全失去控制,同時肌肉被一股力場作用,開始扭曲。
前方窮殤露出很感興趣之色,好似想仔細研究下他,巨掌壓下。
“可惜,我輸了,我終究沒有成長起來……”
聶云望著頭頂暗澹的天空,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聲驚呼,不自覺緩緩閉上眼。
血花飛濺。
“在沒有達到我的要求之前,誰允許你睡覺的。”
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
聶云只覺周身力量恢復,脖頸后,是一股溫暖。
他緩緩睜開眼,只見前方站著一個高大的背影。
------題外話------
挑戰失敗了……我真米用,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