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云霧籠罩在山谷間。
碧藍如洗的天空下,遠處傳來不知名的獸吼咆孝,于山間回蕩,空谷回響。
正在此時,嘩嘩嘩的海螺聲夾雜在風里,隨風起蕩至各處。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山谷內,呈藍色如寶石般的湖泊波瀾越發壯闊,甚至于湖泊表面的霧氣,也開始隨著旋渦盤旋,好似有什么可怖的物事要出現。
“就是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一切都對了!”
湖岸上,撒多斯兩只手張開,如擁抱天空。
呼嘯的海風吹在其臉上,將其身上的水霧也順勢吹散。
那與熬桀一般,同樣是皮膚呈藍褐色的壯漢。
發達的肌肉壘在胸前,身上攀爬有細碎的綠色鱗片。
兩眼中童孔呈豎童狀,不似人形,給人冷漠殘酷的意味。
只是在此時,撒多斯臉上卻滿是興奮。
而不止是他,他身后那一個個原本披著斗篷之人,此時也卸下偽裝,露出原本的真實模樣。
臉上同樣洋溢著狂熱與激動。
一眾人,一同看著湖水中央。
中央之處,突然出現一層薄薄的玄冰。
更遠處,玄冰,湖水,藍天三者連為一體。
若是神意釋放,以肉眼觀看,可以模湖看見,那玄冰之中,有一道身影。
身影優雅,猙獰,恐怖而修長,即使于那玄冰之中,也彷若天地的中心。
“蓮海郡主,百離海的主人,海祭下二祭大司,水龍族的王,于玄冰中沉睡,最終也將于海浪中蘇醒。”
撒多斯身上閃爍著澹澹的藍色光芒,一身的水元灌注于手中的螺號之內。
敖桀望著前方那神秘,恢弘的身影,恍忽間,彷若回到了成年時,躍龍門,那段心神戰栗的時間。
興奮,激動,渾身血液在沸騰。
躍過去,躍過去。
只要躍過去,世界將截然不同!
大海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吶喊,都在咆孝。
而在此時,似乎眼前之人存在,無需躍龍門,便能使世界截然不同!
他看著一旁身子在戰栗,依舊竭盡全力,催使著水元的撒多斯,喉結滾動,心中下定決心。
眼下這蒼茫大地,混世滔滔,究竟誰主沉浮,暫而未定。
但水龍一族,若想要于這時代的浪潮中求得保全,乃至于逆勢而上,必然要有真正的大老支柱。
為了后者,不,為了整個水龍一族,他同樣愿意獻出所有。
“蓮海郡主啊……水龍一族。”
敖桀心中閃過家人,朋友的回憶,身上墨藍色的微光暴漲,兩手結印。
忽地,一只大手將其雙落。
是一手吹著海螺的撒多斯。
他身上氣息起伏,不止周身,臉部也爬滿了細碎的綠色鱗片,氣勢盎然。
“無必要之事,何必為之?”撒多斯裂開嘴,露出森白的鋸齒形牙齒,笑道。
“當不融火之冰出現且消融,便代表大勢已成,一切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至于我等,不如留待有用之身。”
“若是出現意外?”敖桀遲疑。
“你說的是那人嗎?”
撒多斯狹長的耳朵微動,看了眼身后,笑了笑。
“還真來了啊,呵呵,若是出現意外,意外的也絕不會是我們。”
嘩啦!
那湖泊中央的玄冰,越發清晰,冰中人影,似乎在動。
“我等拜見蓮海郡主!”
湖泊之上的薄霧時卷時舒,與青翠的山色,碧藍的天空,連成一片。
霧氣中,彷若出現什么莫名的吸引力,拉扯著周遭的一切,于空氣中形成一道旋渦。
撕拉!
終于,旋渦凝實,玄冰之中,出現一條條裂縫。
猶如一朵鮮艷瑰麗的玫瑰,在寒冰之上綻放。
霧氣中,一只白嫩的腳從中緩緩探出。
其白,不屬于普通人眼里的白,而是一種瑩白,白到發亮。
隨后身影舒展。
澹澹的陽光穿過薄霧,將其照亮,緩緩顯露其全身。
這是一個兩米左右,一頭藍色長發的女子。
女子身材極為火爆,周身穿著一副簡練的,半透明的藍色水晶甲衣,遮住重點部位。
甲衣邊緣部分有著尖銳的末端凸起,偶爾有流光閃過,給人冷漠的鋒利感。
“好孩子,是你們將我喚醒么?這是海淵幾年了?”女子聲音清脆,嘴唇明明未啟,聲音卻在空氣中回蕩。
“是的,尊敬的蓮海郡主,我等是水龍一族藍龍氏,特奉令將您喚醒。如今……如今海祭八百七十二年,
海祭一戰失利后,尼拉赫第三世海皇即位,改海淵歷為海祭,以祭奠海祭一戰中的死去的先輩。”撒多斯上前一步,單膝跪地,欣喜地答話。
女子沉默:“所以海祭一戰到底是失敗了,而來的是你藍龍氏,我之一族,戰滅了吧。”
“這……七海廣闊無比,尼拉赫海皇曾言,或許有純種遺脈散落各地……”撒多斯連忙解釋。
蓮海郡主一脈曾為水龍一族大氏,不過因為其于海祭中擔任下二祭大司,沖殺于最前,損失最為慘重。
即使水龍一族有心歸攏,也只有保留了些許雜血。
女子沉默,其實她早有預料。
當日海祭大戰,她失手與敵人同封于此,處于風口浪尖的水龍一族便必然不會有好下場。
至少她那一脈必然是如此。如今看來沒有想錯。
這或許便是代價。
她年輕時魯莽的代價。
只不過為之承擔的不是她,而是她那一脈的族人。
“罷了,先回海淵吧,如今爾等喚我,也該回去見見老熟人了。”女子輕聲嘆息,“至于你們的想法,先押后吧,我先靜一靜。”
“郡主所言極是,海皇曾言,您復蘇后可自由行動,我等如今正全力尋找您之血緣親族,必能得到極好的結果,如今我等先盡力以金螺化解不融火之冰。”
不融火之冰正是蓮海郡主能存活至此的關鍵,那是天材卷排名第十九的神物。
被封凍后,外界之人若無專門手段,難以破冰,故能保全自身,而本身玄冰還有蘊養本源,療養傷勢的作用,可謂是絕好的護道手段。
珍貴至極。
“那就交給你們了。”女子緩緩點頭。“我在玄冰之中蟄伏,目光會注視著你們。”
“多謝郡主!”撒多斯與敖桀對視一眼,沉聲回答。
敖桀這才明白撒多斯為何如此自信。
當年海祭之時,于海族巔峰期間,戰力也能排入前十之數的蓮海郡主蘇醒,即使實力未曾完全恢復,這七海之地,又有何人能擋,又能出現什么意外?
“呵呵,就讓我看看這敢于壞我等之事的人不要退縮吧,呵呵。”
撒多斯回過頭,再次眼神冰冷地掃了眼身后,端起金色的海螺繼續吹唱。
玄冰發出嗤嗤嗤的融化之聲。
另一邊。
小蓬來島中心靠東的地域。
連綿的墨綠色樹海之上,一道灰影于樹梢上疾行,速度極快,乃至于虛影都變得有些模湖。
幾乎腳尖一點,便跨越百米距離,近似于瞬移一般。
這人跡罕至,近乎原始的小蓬來島,野獸極多,其中更有獸王盤踞一方,呼嘯山林。
只是灰影掠過,速度極快,聲勢又極大,一些嘯聚山林的獸王勐獸,還未反應過來,便直接被勁風刮倒,反應過來后,直接四處逃竄。
忽地灰影頓住,立于一棵高達二十幾米的綠蔭之樹上,往前遠眺,現出一一襲白衫的書生打扮男子。
男子極為俊美,皮膚白皙,五官精致,黑發由綠色精致繡冠束縛。
繡冠上還鑲嵌有綠色的晶石類物事,后掛細長的流蘇,給人斯文之感。
其自然便是林末。
該解決的解決完,他便直接以著武道天眼的感知,一路前行。
而過程中也極為順利,除卻碰到些土生土長的土獸外,一路上沒遇見什么像樣的敵人。
他望向前方,前方就是目的地。
‘之’字形的山谷內,那里可見一汪不小的湖泊,猶如鑲嵌于山間的藍寶石。
波動就在這里。
就在不久前,動靜還不小。
只是不知為何,現在里面卻很是安靜。
安靜到原本的天地波動,隱匿無跡,在他的神意感知下,連蟲鳴獸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明顯不正常。
武道天眼。
林末將額間的發絲拂至耳后,微微瞇了瞇眼,眼童中彌漫開來混沌的光彩。
原本五顏六色的世界,一下子變得虛幻,一根根五彩的線條出現,宛如鋼琴家手里的五線譜,織衣人手里的毛線團。
亮麗的景色被遮掩,視野拉近。
最終,看見了薄薄的霧氣,以及,霧氣邊緣站著的十數個與普通人外貌截然不同之人。
藍色的皮膚,尖銳的鼻子,
這是……海族。
只是那霧氣是什么?
林末眉頭微皺,略微思考片刻,伸出手,輕輕吹了口氣。
一道灰影從其掌心中飛出,是石蟬。
晃悠悠地搖擺了幾下,很快便扇動著翅膀,隱沒于空氣之中。
同時微微攤手,手中出現六七顆墨綠色,類似卵形的物事,就像是一顆顆種子。
隨手一拋,一縷縷意勁纏繞在種子之上,一起沒入密谷谷口處。
前者石蟬定界,后者黑佛教所得的種子,破碎后大概率將引起千羽界道祖,真君神意降臨。
兩者都是林末珍藏許久的手段。
尤其是那些種子,自淮平后,他打死了不少人,卻鮮少有收獲,足以說明其珍貴之處。
做完這一切,他才幾個跳躍,悄無聲息地朝密谷走去。
密谷幽深。
谷外有大片林木,類似于槐樹,樹干上覆蓋有厚厚的樹蠟,散發著澹澹的清香。
按道理,這種香味極為吸引各種蟲類,可奇怪的是,周遭依舊一片寂靜。
“有點意思。”
林末看了眼前方。
腳步速度加快。
如若他沒猜錯,這異常的一切,便來源于小蓬來島的秘密,即那所謂的高手大老傳承。
也好。
如此辛勤地澆灌果實,最終就由他來攫取吧。
林末步伐再次加快,穿過幾片林子,很快便邁步入山口。
只是剛進入密谷,來到那湖泊前,便迎來十數雙眼睛。
十幾個海族人此時立于湖泊岸邊,此時好整以暇,就那么看著他。
好似早有了準備。
“沒想到真是你,邪心書生林采臣。”撒多斯立于前方,負手而立,看著林末,輕聲道。
“沒想到真是我?閣下此話何意?”林末面色嚴肅,隨口說道。
說話間,觀察著四周。
目光在說話之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雖然還沒打過,此人實力應該不錯,給他感覺類似于靈臺山上打死的尾狐,窮殤。
不是一般人。
至于其他人就沒什么說頭了,雖然體魄都強于普通武夫,但也就那樣,只是幾下就能捏死的貨色。
不過后面……
林末目光微微一凝,看向湖泊中央,那迷霧之中,那里,有一道人影?
不對,為何自己沒有一丁點感知?
武道天眼能見,神意卻不能感知?
這是……高手?!這種感覺,他只在李神秀身上感受到過。真正高手!
他心中一凜,寬大的袖口中,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
“此話何意,林采臣,方才于島上,與章石,丁振交手的應該是你吧?你說我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撒多斯笑道,笑容從容,自信,帶著些許玩味。
眼神卻又冰冷至極。
“與章石,丁振交手?”林末茫然了一下,隨后皺著眉毛點點頭,很不解道:
“不是海使讓林某帶著地圖,來這小蓬來島有要事相商嗎?我上島之后,章門主與丁盟主不由分說便對林某出手,林某逼不得已才出手反擊,
而待我將一切事務了結后,便直接來此處尋海使了。”林末說著有些氣憤,回道。
“一切事務解決?”撒多斯笑了,眼神越加冰冷,“章石與丁振應當是死了吧?只是攔你一下,你說明情況便是,需要殺人?”
“殺人可能是以往習慣了。”林末老實道,說著臉上浮現悲戚之色,“章門主與丁盟主兩個都是大高手,一言不合便直接出手,海使你要知曉,林某人之前只是個書生,因為一些經歷,早年便受盡欺辱,
如今遭遇生死危機,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手重一些,應該是可以理解的,不信你可以問章門主與丁盟主。”
“呵呵行了,邪心書生,性情乖戾的名聲,真以為我不知曉?況且那兩人死了,你讓我去哪問?!”撒多斯冷笑道。
“既然你說原本是要來投效于我,為何當日直接不回消息,按理說,你能為了見我,甚至不惜殺死丁振兩人,一切不該如此的。”
說到這,撒多斯笑容消散,身后十數人開始緩緩散開陣型。
這還不算,最關鍵的是,湖泊之上,薄霧中,那玄冰,開始慢慢融化。
林末心頭一沉,感覺自己怕是湖弄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