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如何?”林末目露欣賞之色,認真問道。
“師尊,我感覺很好,身子很輕,而且手臂,這手臂就和右手一般,居然沒有半點區別?!”
聶云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著兩只手。
單論外形,兩者區別不大。
只是左手顏色更深,要粗大一圈,有六根指頭而已。
他之前的麒麟臂,即使火毒已然有解決方法,但發力時,依舊有灼燒之疼,每逢十五,還會加倍,現在……毫無異常。
唯一的異處只是,他能夠清晰感受,左手力量更大,更強,藏著難以想象的玄妙。
聶云細細感受了下身體的不同,連忙抬頭看向林末。
“師尊!這手臂是您從哪里找到的?到底出自何種異獸?居然這么強悍?”他越是深入了解,越是震驚。忍不住出聲詢問。
他新型移植的手臂強悍到什么程度?
其不僅極具爆發性力量,增幅意勁強度,
甚至還能自發與天地共鳴,實現局部天人交感!
“來自于一位海族。”林末沒有隱瞞,回答道。
“若是在大海里,或許還能發掘其他一些特性。”他提示道。
作為海族,即使是已然凝聚周身海域的海使級存在,依舊是海上更利于戰斗。
移植相應軀體,聶云繼承部分能力,也是極有可能的。
“海族……”聶云目光微閃,想到什么,但沒有深問,活動了下身子,“師尊你這樣說,我好像確實有種想與大海接觸,享受被海水包裹的欲望。”
“你應該快突破真君了吧?”林末繼續問道。
“不久前剛完成了神變三次,那還是借助了宗內幾種難得的寶藥,將潛力消耗完畢了,
不過現在似乎神意壯大了數成,再過一段時間,將其穩固,應該可以嘗試第四次神變。”
聶云回答,也是有難掩的驚喜。
大宗師天人交感,煉化神竅,神意蛻變。
借助天地之力,共鳴神變,強化神意。
只有這樣,才能作為骨架,以意勁凝聚法身。
在整個大宗師境界,神變一共四次,四次完畢,神竅便完全打開。
這個過程是水磨功夫,只能靠自己。有能激發促進神意的寶物,無不是真正珍貴難得的天材地寶,很是難得。
“不錯,早點突破真君,也算能獨當一面了,這次回去,你便卸下日常事務,去悟道閣閉關,
進行神變時,注意與天地共鳴頻率。”林末叮囑。
真君境界,在靈臺宗,在七海,赤縣,也是真正高手了。
到時候他一門兩真君,也算是一則佳話。
“弟子明白!”聶云正色點頭。
隨后,林末便開始與聶云開始了簡單的對練切磋。
面對林末,后者能夠毫無顧忌地出招。
這樣的切磋,是熟悉移植后新身體的最快途徑。
時間很快過去。
兩個時辰后。
圓月依舊掛在天邊。
月光如水般灑在庭院上,映照出兩人相對而立的影子。
林末面色不變,只是衣衫有些凌亂,原本束在腦后的長發,也披散下來,將臉龐遮掩部分,看上去倒是少了些許鋒芒。
而原本狀態很好的聶云,此時上半身衣物已經都粉碎了,略顯暗紅色的體魄,如磐石,此時卻滿身大汗,身子不由微躬,雙手撐在膝蓋上歇息。
顯然已經到了無法繼續的極限。
林末簡單總結了下方才切磋時,后者出現的疏漏錯誤之處。
特別是一些功法隱秘訣竅,招式的更好發力方式。
隨后又傳授了些經典的搏殺經驗。
又過了半個時辰后,后者這才離去。
單論天賦,他這個弟子,不比雷昃道人差,再加上新換取的海使頂級高手手臂,以及蓮花咒印,
甚至于和慧靈道姑也相差無幾。
但終究年齡太小了,與后者一樣,沒有過多沾染鮮血,搏殺經驗太少了。
有些像溫室里的花朵。
這也正常。
隨著他名聲越盛,像聶云,林殊,外出行走江湖,一旦暴露身份,便自動背負了太多的壓力,匯聚了太多的目光。
歷練效果自然不好。
畢竟什么也不顧的愣頭青,終究是少數。
所以面對這樣的情況,最好的方式便是以境界壓人,以實力壓人。
這也是他督促對方盡快突破真君的原因。
一應事解決后。
第二日,林末等人則乘船踏上返回崖柏島的路途。
赤縣,益州,平澤郡。
寬闊的官道之山,天空中,依舊有烏云堆積,不時雷蛇涌動。
滿是巨型坑洞的瘡痍之地,籠罩有一圈迷霧。
霧氣如有生命,不斷在蠕動,其中甚至還不時有鏟子鏟地的摩擦聲響起。
覆蓋面積之大,足足有方圓數千米。
上九澤歸卦,龍困云隱。
龍脈神算中的天象異卦。
相傳是當年九龍風水陣的簡化根基。
集封困,鎮壓為一體。
下一刻。
一道雷光涌動。
隨后兩道身影瞬時從白霧中掠出。
“沒想到周普居然會把他的龍脈令給你……”
身影頓住,那是一個消瘦的道人,身上精致的道袍出現了幾道黑漆,顯得有些破爛。
臉上的翠綠色面具,也多了幾塊缺口,露出滿是瘡痍傷口的臉。
其正是鄭易心。
他此時氣息很是混亂,手中持的龜甲值符,更是出現幾道肉眼可見的裂紋。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先走!”一旁身材高大,頭戴高冠的觀日道人,面色此時也極為蒼白。
面露凝色,沉聲道。
以四大兇卦占出,凝兵兇之勢,原本他們是占盡上風。
沒想到黃無極身上居然佩戴有傳說中的龍脈令。
于九龍風水陣中凝練的天地奇物,其甚至可以說是大周太師一脈的真正傳承之物。
為天生造化!
戰局瞬間便逆轉。
“走?能往哪里走?”
話音剛落,一聲冷喝。
就在這時,原本被破開的迷霧,猶如被某種奇力拉扯般,一同往外牽引,噴射。
勐然間,在嗤的一聲中。
白霧化作一張手掌,將兩人蓋下。
黃無極與李伯溫聯袂走出。
后者神色復雜,“師兄我記得周易中有言:卜筮之逆,占曰大兇,而枯草死骨,何知兇吉。”
“不知兇吉,卜之為何,若知兇吉,為何為此?這……又是何必?
我不信以師兄如今的算道修為,會算不清此行之事。”
被迷霧困住,原本一臉不甘的鄭易心,聽到這,反而哈哈大笑。
他自然知曉對方為何會有此問。
在赤縣道藏三脈中,最善測吉兇者,便是周易一道。
曉天時,知天機,算天命,避禍得福。
這便是周易道存于千年的原因,底蘊。
傳言當年周易道支持反王孫神通,便是算出九九上吉之卦,加上無論是頂尖高手層次,還是高手數量,規模,后者都遠強于周太祖。
這才下重注,進行壓勝。
可是呢?
誰也不曾想到,最終決戰之時,天下隕石,忽起狂風,使得一應算計落空。
大吉為大兇,天命由天改!
所以……
鄭易心眼中出現大徹大悟的神情,輕聲道:
“天下大事,道命無常,誰又能敢言算得清,算得透徹?
況且……
卜事如星月明路,時運似行路乘馬,趁勢而行,事卻仍在人為也……”
他話音落下,將手中的龜甲高舉。
“觀日兄,此行多謝,你與我這一脈,因果皆消。”
觀日道人聞言,好似想到什么,“這……何至于此?”
鄭易心另一只手將臉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丑陋不堪的臉。
臉上神情卻是平和,溫柔,
“周易易命難易心,何至于此……何須于此,三脈至此歸兩脈。”
他話音落下,迅速將手中龜甲印在額頭之上 道袍裸露的肌膚,立時出現復雜的道紋,無數藍色的微光從其上冒出。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
斯為……周易!”
轟隆!
天空中原本被白霧逼退的雷電,忽地一下大漲。
一道雷龍轟隆落下,落在鄭易心身上。
下一刻。
原地空無一人。
一股玄奇的波動往外擴散。
從開始到雷聲落下,不過一瞬,便一切結束。
觀日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最終手向虛空抓了抓,
空無一物。
“至此,赤縣道脈三而剩二!”
話語落下,便身形化作一道火光,趁著雷電轟出的窟窿,消失不見。
這是不知火遁術,借四時之火,不盡之勢。
“這是……化道了?”
黃無極手中持著一金龍物事,有些不甘心地問道。神色很是不爽。
“周易道……大人之法,居然能使得天地靜明一瞬……當真不愧是三脈道藏之一!”
以他們的境界,自然發覺了對方當時的不對勁,可有些事,知道也無法。
那最后卦言出時,聲音入耳,那一瞬,就連思維似乎也停滯了。
“周易道,當年隱為三道之首,勢頭之大,甚至有成世一大道教的野心,
這也是對方支持孫神通,我們其余兩道則不假思索,便支持太祖的原因。
可即使如此,若不是最后天象異變,我等也必輸無疑,毫無勝算……”
李伯溫聲音低落了幾分,臉上滿是慨然之色。
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單論算是造詣,他比不上鄭易心。
就算加上黃無極,加上諸多高手,也不是對手。
這樣的人物,放在上古年間,必然是周易道道主,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大老。
只可惜……
上古年間以來,赤縣三脈同流,至此,卻只剩兩脈,不余周易!
一時間,兔死狐悲情緒下,心中的復雜,漸變成愴然之意。
李伯溫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衫,在黃無極錯愕的目光下,雙手環抱作太極狀,行了一標準道禮。
最終起身時,甚至因情緒變化,忍不住踉蹌了一瞬。
“是你逼得他化道,現在又作這般姿態,這是為何?”黃無極有些不解。
李伯溫沒有說話。
外人是不會理解周易,連山,歸藏三大道脈的關系。
同流之言,便在無論世態如何變化,興盛者,終會留衰亡者一脈香火。
即使是當年周易道欲立大道教,也沒有滅絕兩脈道統的心思。
只可惜……攜定鼎九州,龍脈聚于一體的周太祖,生生打破了這一約定俗成之言。
這般說來,黃無極太師一脈,確是卑劣的小偷,難登大雅之堂。
一念至此,他轉身便欲走。
“好了好了,李道師,是我說錯話了。您為了天下蒼生,為了赤縣龍脈,今日之事,是乃大義,
如今赤縣風云諸變,千羽界虎視眈眈,海族雖與我等結盟,卻也暗藏禍心,如此時局,李道師不如加入朝廷,與當年一般,一同定鼎天下,重厘清濁?”
黃無極懇切地說道。
“這就不必了,此番行事,確實是因為鄭道兄行為太過偏激,此番道兄化道,以解所大旱之命,便事已消,目的便已達到,
李某閑云野鶴慣了,就不去朝廷了。”李伯溫面色平澹,看不出任何喜怒,說道。
“還請李道師以天下蒼生為眾,這大業尚未成功,您這一退,身后可是我赤縣安危啊。”黃無極輕聲嘆息。
“天下蒼生,赤縣安危,從來不是系于一人身上,個人于世道浪潮中,不過一朵浪花,
是浪潮掀起的浪花,而不是浪花引領著浪潮,我會以自己的方式行事,你便無需操心了。”
李伯溫說罷,便轉過頭,不再說話。
他看向天邊。
久為大旱,碧空萬里的天那邊,此時烏云匯聚,有雷霆還在翻滾。
轟隆!
一聲雷響。
恰好一滴雨落下,落在他臉上。
以周易道最后底蘊掀起大旱,改天地大勢,是證明當年他們輸給的不是大周,而是這赤縣天地;
最后化道改天時,則為的是蒼生……是在彌補……
是這樣嗎?
他不知曉。
死人永遠比活人更難看清。
李伯溫腳尖微點,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掠向遠處。
看著其身影,黃無極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婦人之仁,婦人之仁,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真是可笑啊。”他不由笑出聲來。
“也是,這也是三脈存于這么久,掌三大道藏,卻無法掌大勢的原因,迂腐!柔弱者,怎能掌大勢?”
“所以,如此大器,不如掌于我等之手。”
他喃喃自語,想到什么,臉上笑意更加明顯。
身形緩緩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