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萬骨林了……我似乎能感覺到，與當年離去時，有些不同了。”
淡紅色天空中，不時有黑煙流逝。
紅粉色的陽光落下。
真空城外，人流如織，普通人少了很多，來往者大都是氣息彪悍，佩刀帶劍，成群結隊的武夫。
普通百姓不說，就連那些最愛懷抱美人游歷的公子哥們，也少了許多。
開辟出的巨型官道旁，連綿的山林中，一株二十余米高的常綠闊葉松樹頂端。
林末將目光從真空佛城中，那高大的佛像金頂中收回，隨后遠遠眺望萬骨林深處。
“元氣在沸騰，在躁動，對于武夫而言，于此處應當更容易練武了……至少突破大宗師，天人交感時，將更為容易……”他輕聲道。
“不止是你們赤縣武道，即使是我等仙道中人，面對這靈機勃發，凝練法力速度也會暴漲。”北冥道人在一旁輕聲道。
“這是界融時的饋贈，越到后面，靈機勃發越為強勢，甚至一日抵十數年苦功也非罕見。”
“界融？很常見？”林末有些詫異。
“是的，早在很多年前，諸多沙界便在相觸相融，往大千世界，中千世界靠攏，我等不過加速了這一過程而已。”
“可有查明原因？”林末再問，有些好奇。
“之前不知道，但不久前，有仙尊猜測，這是各個沙界，感知到危險，在自發的靠攏。”北冥道人輕聲回答。
“自發感到危險？”林末皺眉，心中念頭閃過，“你的意思是，你們所遇到的那……”
北冥道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或許吧，我也不知道，當然，也不重要，畢竟也還接觸不到那個層面。”
“也是。”林末點頭，“太過遙遠的事物，提前接觸，得到的也只能是無能為力，倒不如將精力用以提升自己，
等到靠近之后，原本令你不安驚懼的事物，興許也就不壯觀了。”
“……？”北冥道人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對方好像在安慰他，但不知道為何，聽起來又有些不對勁。
“呵呵，道友果真道心堅定……呵呵。”他只得尬笑道。
“道心堅定？”林末忽然像是看到什么。
他雙眼微瞇，目視遠處一方叢林，身上袈裟，衣袂獵獵作響。
“比起其他人，我只是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正好，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他說著，身形消失于原地。
下一刻，出現在數百米之外的另一處高樹之上。
北冥道人聞言心神微震，看著林末，
“道友倒真是性情中人。”
隨后看著林末身形動了起來，而居然換了個方向，沒有朝萬骨林深處，不由有些疑惑：
“不過，你這是找到人了么？”
“不，只是在路上，發現了一些看起來還不錯的小點心。”林末微笑。
身形再次如泡影般消失。
剎那間，粉色陽光落下，就在沒入叢林中時，為一道人影遮擋。
他再次出現在另一處。
這一次，距離更遠，
直接是數千米之外。
冥鴉話音落下，三人皆是默然。
是的。
自兩界交接，界域形成以來，近千年過去。
這么長的時間里，在泰州陸沉之前，兩方大致成均勢，處于相持階段。
但這卻不代表他們什么也沒做。
具體措施有三。
一是向赤縣傳播千羽界部分仙道法門，甚至包含道祖，十仙傳承。
二是培育扶持一些本土勢力。
三則是埋下真正深刻的釘子。
其中第一點主要是為了消弭兩界的隔閡與排斥，新法異化武道，便是受其影響而生。
第二點包含的本土勢力，便是黑佛教，明教等江湖勢力。
而第三點，則是真正成事的關鍵。
這些深刻的暗子，自泰州以來，各大戰役中，都有其影子，發揮著無與倫比的重要作用。
也正是這些大大小小的策略謀劃，使得兩界之隔，猶如堤壩一般，其上越來越多的孔洞，以至于短短十年時間不到，便一潰即敗。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內幕，但冥鴉卻是知曉，別看如今他們不過僅占據三州之地。
不久后，將有真正的大變出現，屆時，一切將再無懸念。
“道祖……仙尊……這一片化外之地，確實耽擱我等太多時間了，
只是不知，此役結束，我等之中，能有幾人突破道祖，又有無可能促使那幾位歸來，甚至誕生新的仙尊。”石人沉聲道。
“不然，據我在白澤一族那邊好友得到的消息，雷池那邊情況不妙，或許快堅持不住了。”他喃喃道，說著臉上眼部的凹陷中，跳起黃色的火焰：
“冥鴉，等到你這邊搞定，再過幾日，等我適應這邊天地后，我就要山化了。到時候，你一定要助我。”
冥鴉點點頭，眼中也多了抹肅色，
“玉堅，別擔心。我答應過的事，從不會反悔，正好屠方不在，你山化完畢，能頂替他的位置，助我成事。”
在益州這邊，作為最早來此的洞冥高修，屠方地位很高。
一旦益州陸沉，其獲得的氣運甚至不在他之下。
只是其不知怎的消失了。
此前氣息強弱不定，可以理解為出現意外，受創了，
可不久前，氣息已經恢復，但依舊不見人影，他有理由懷疑，其才給他下馬威。
畢竟在爛陀山時，冥鴉便看出了屠方那家伙全身是反骨。
不過既然這樣，那就怪不得他換人了。
真以為他手里缺人？
“沒問題。”石人玉堅點點頭，慢慢直起身子。
身上無數石渣掉落，縫隙中，隱隱可以看見瑩瑩的玉光。
“我幫助你，你幫助我，這是合情合理的。”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快，開始興奮了。
等到他第五次化山功成，便可以嘗試接引仙劫，突破地解仙。
小小半步，卻是自身道途中的一大步。
他怎能不興奮？
“還有多久，冥鴉，我快要等不及了！你不是說，你要找的那人，會從這邊過嗎？到底還有多……”玉堅子沉聲道，周身空氣都在扭曲。
“原來你就是冥鴉，倒真是意外之喜。”
“嗯？”玉堅子一愣，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下一刻，只感覺自身所凝的磐石玉甲身開始自發顫抖，同時元神在警覺，法力自發運轉速度加快，
所有的一切都在瘋狂躁動！
這是……這是面對大危機，大恐怖時，所出現的足以威脅自身生命的極度威脅感！
而就在這時，只見前方冥鴉與月蟾面色微變，周身法力在涌動。
玉堅子立即反應過來，瞬間轉身，抬頭。
霎時間，他整個人剛好被一片陰影覆蓋，籠罩。
身后樹枝上，空氣扭曲，一道魁梧的人影悄然從中浮現而出。
一雙他從未見過的眼眸，那重疊的眼瞳，就那么驚喜地看著他。
周遭空氣仿佛一下凝固了，時間在此靜止，一股尖銳的刺痛感自全身皮膚上涌起。
明明他是磐石山化之身，居然也未有例外。
這個感覺……此人絕對是不在自己之下的恐怖高手！
只是為什么在這里，會遇到這等層次的高手？！
“你……？！”玉堅子下意識出聲。
“冥鴉……”此人自然就是林末，看向眼前的怪異石人，他原本只是感覺到幾股千羽界氣息，想打打野食，沒想到直接便碰到了自己想要之人。
“終于……”他重瞳眼白中，瞬間浮現密密麻麻，無數的蠕動血段，輕輕抬起手。
“終于找到你了……”
瞳力爆發，手掌緊握。
粉色的陽光，呼嘯的風聲，顫動的綠葉，此時瞬間凝滯，禁錮人身形不動。
林末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稀薄的空氣，宛如烘焙好的黃油，被餐刀一下切開一般，瞬間拉出一條肉眼可見的溝壑。
呼嘯刺耳的破空聲，猶如千萬只飛鳥齊齊鳴叫。
剎那間，立于原地的玉堅子，只感覺自己就如落入蛛網中的飛蛾般，完全無力逃離。
而眼前林末，卻又像世間最為恐怖兇惡的妖獸，張開血盆大口，對他露出猙獰的獠牙。
“該死！你以為你是誰？混蛋，可不要小看我啊！！”
玉堅子磐石周身，無數裂縫中，涌出大片白光。
狂暴的氣流，自其中噴出。
“萬劫不滅山神身！！”
轟！！
瞬息間，那大片的白光流轉無數奇異繁復的花紋，一股難以言表的蒼莽之感，從其身上流露而出。
其原本的磐石之軀，居然蛻變成了玉體。
背后處，多出了四四方方，如鼎一般的器物。
“玉俱羅……”
玉堅子兩條手臂先是垂在身后，下一刻，背后的鼎口，驀然噴射出漆黑的洪流。
“陰洪！！”
垂在身后的兩只手，瞬間爆炸般向上甩出。
兩記燦爛的白芒，猶如長槍，筆直而尖銳地朝前方直刺。
原本凝固的空氣，在此時，也崩潰，流轉開來。
一應事物被粉碎，沖毀。
“別動……”
忽地，之前的聲音，再度響起。
嗤嗤嗤。
下一刻，沖天而起的，玉堅子那無瑕的身軀，直沖的雙拳，浩大的聲勢，戛然而止。
就那樣懸在半空中。
就如才沖出蛛網的飛蛾，又悶頭撞進一更為龐大的網羅之中。
“我要聽死魂破滅融合的聲音。”林末輕聲道。
不知何時，他消失在原地。
一樣懸停在空中，與玉堅子一上一下。
兩者距離，甚至不超過半米。
四目相對。
玉堅子渾身在顫抖，玉石堆砌的臉龐，眼洞凹陷中，淡黃色的火焰瘋狂跳動。
“你這家伙……”
話音未落，剎那間，大量玉石碎末迸飛亂濺，落在地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玉堅子眼洞中的火焰，陡然靜止，全身涌出的白光，身后噴射的漆黑洪流，同時一滯。
他死死看著緩緩收回手的林末，其指尖，有著白色的血液。
周身禁錮消失。
他下意識雙手捂住額頭，一方玉臺作為的額頭，此時出現一方難看的黑洞，被直接洞穿。
無數漆黑的小蟲，從虛空中浮現，迅速從黑洞，鉆入他的頭部。
他完全沒有半點抵抗。
不過半息時間，整個人直接撲通一聲，往下砸落。
地面頓時猛烈搖晃一陣，出現一方凹陷，十數條裂紋朝外擴展蔓延，好一會，才靜止。
而林末周身，多出了如紗帶般環繞的一群黑蟲。
只是他臉上笑容卻緩緩消失，
“沒有死魂？你不是冥鴉？！”他寒聲道。
他方到之時，其明明剛好自曝了身份！
地上的玉堅子，渾身冰涼發毛，只感覺自身法力，根基在消退。
聽到這，下意識抬起頭，死死看向身后的冥鴉道人。
“動手！！”這時冥鴉頓時一聲怒吼，話音未落，便已然出手。
他認出了眼前之人是誰了！
正是他一直要找尋的那靈臺宗和尚，林君末！
他叫好人，正準備對其下手，沒想到其居然敢直接殺上門來。
而且不過半息時間，作為不滅山天驕，一位快要突破洞冥四步的高修高手，在其突然襲擊下，居然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一種莫名的寒意在他心頭升起。
而能做的，只有率先出手！
“月蟾助我！”
他怒吼一聲，同時臉上的黑羽搖動，生長，覆蓋整個臉龐。
寬大的黑色羽氅瘋狂抖動，滾滾黑煙從中涌出。
一道接著一道，朝外激射。
呱呱呱呱！！！
刺耳的鴉啼聲出現，震動重疊，籠罩整片山地，將林末環繞，包圍。
同時一旁的高大蒼白男子抿了抿嘴，抬起手，一口將整個右手手掌啃掉，光禿禿的手腕，血水飛濺。
只是其手中噴涌的血水，不是紅色，而是白色。
其直接往額頭上一抹。
白色血水落在眉心閉合的眼瞳之上。
眼瞳睜開，露出弦月般的瞳孔。
“寒月陰光天返囚籠……”
蒼白壯漢低聲喃喃。
一束束白光自言眼眸中激射而出，化作一條條鎖鏈，按照特定的擺列，隱隱組成陣法，沒入黑色雅群之中。
恰此時。
天空中的太陽之旁，那云層散開，露出一抹暗淡的弦月。
投下一束月光，正好落于林末頭上。
“冥鴉，我建議你召喚本體，我最多將其捆住二十息。”月蟾此時臉龐變得無比浮腫，猶如某種蛙獸一般，聲音空洞。
冥鴉道人沒有說話，他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玉堅子一脈的萬劫不滅石身，最擅長防御，即使是他，一時半會也難以打破，結果被其一下就打殘，證明此人絕對有問題。
所以！只有再次求援本體！
忽然間，一陣風吹過。
冥鴉道人眼神一怔，僵在原地。
他看見，自己前方，自身影子旁，多了一團陰影。
“原來……你才是冥鴉……”
林末微微俯身，臉靠近身前之人，再微微一側。
“這次真的找到你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