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封中,不見天日,昏暗的天空,空氣扭曲。
遠處,漆黑的蓬狀黑絲彌漫飛舞,在遮天蔽日的樹蔭下,不時繞著漫天的氣根打著旋。
垂落的氣根盡頭,則是屋頂呈尖峰狀的血色道觀,正中高懸一輪青銅八卦鏡,其上還有著些許暗綠色的青苔。
一股子寒風拂過。
呱呱。
漆黑的烏鴉盤旋飛舞,一同自八卦鏡飛下,落在了道觀下方,那布滿泥濘的漆黑道路盡頭。
一雙雙血瞳死死看著前方兩人。
“道友所言,與我等所言,看似不同,其實道理卻是相似。”
黑山真君抬起頭,看向頭頂漫天的氣根。
這些氣根,色澤昏暗,漆黑,隨風拂動之時,猶如一座雨幕中的巍峨黑山,幾似山雨欲來之勢。
他轉過頭,看向林末,手中玉如意向上高舉,
“我等修行,求得是以己心證天心,求的我意即為自在意,去偽成真,得證大羅,你愿度化眾生也好,希冀自我修持,逍遙自在也罷,都可,我等其實并無沖突。
兩界融合后,我等也可以給予道友劃分一地作為傳道之地自治,””
說著,黑山真君面容再次模糊了幾分,手中玉如意發出淡淡的幽光,隨后朝林末一指 “況且,你莫非真以為,我等促進兩界融合,只是為了行劫掠,戰爭,行奪道之事?”
林末沉默,只是看著對方,并未回復。
黑山真君并不意外。
實際上,這么多化外之地,像林末這樣的角色,他也遇見了許多。
在局勢演變到這個程度后。
他們起初憎恨于他們,到知曉真相后,理解于他們,到最后,加入他們,成為他們。
林末雖然實力天賦,在那些人中,也算是頂尖,但卻也無法例外。
他臉上模糊的臉,神色肅然,淡漠開口道:
“你想知道么?或者說有勇氣,了解一切背后的真相,三千沙界后,真正的秘密么?”
林末依舊沉默,看著對方。
未曾拒絕,也未曾同意。
黑山真君不以為然,只是手中玉如意輕輕往其前方一點。
空氣出現漣漪般的波紋。
隨后從中掉落出一個拳頭大小,四四方方,正方體般的物事。
其色澤呈藍色,質地非晶非玉,很是純粹。
表面上有著線條般的繁雜花紋,像是人為篆寫,但卻又嚴絲合縫,給人一種自然生成之感。
“知道這是什么么?”黑山真君出聲。
“不知道。”林末沒再沉默,輕輕搖頭。
體內圣魔元胎在慢慢運轉,消化著由心魔太子與光邈道人遺留的資糧。
同時重瞳張開,仔細觀察著對方。
想要堪破其身上的迷霧,看清其本質。
一旦成功,對方在他眼里,將一絲不掛,好對付許多。
當然,他并沒有明晃晃地看對方,外人看來,他注意力順勢落在其手中那正方形,猶如魔方一般的物事上。
然而就是這樣,他忽然發現。
黑山真君手上那方塊,其上居然有一層薄薄的膜一般的物事,能夠隔絕他的瞳力。
林末來了興趣,真正心思落在方塊之上。
隨著其注視,其上那層無形的光膜,開始慢慢變薄。
最后…光膜徹底消失。
只是下一刻,林末整個人忽地驚愕了半息時間。
“這是……?”
他不由上前半步,死死看著眼前之物。
他居然在這件莫名物事中,看到了熟悉的物事?
“果然你的眼瞳很特殊,發現了真正的問題所在。”
黑山真君在此時輕聲嘆息,同樣看著手中的物事。
其材質特殊,似乎由某種奇異晶體打造,表面光滑如鏡,正好映照出他的臉龐。
那模糊不清的臉龐。
“我等之所以求兩界融合,真正緣由,其實是想聯合一切力量,應對真正的天外邪魔。”
“嗯?”林末不知為何悚然一驚,發出疑惑的聲音。
只是下一刻,只見黑山真君將手中物事輕輕一拋。
藍色的晶體劃出一條奇異的弧線,砸落于前方的泥濘小道上。
原本在那停頓駐足的幾只黑鴉,頓時被驚起。
在一陣難聽的聒噪聲中,扇動翅膀,飛向遠處。
林末視線一直聚集在其上,目光有些復雜。
下一刻。
一陣機括聲里。
只見光滑純粹的方塊上,那些繁雜的花紋,驀地猶如有人以刀片插劃進去,在進行分割。
眨眼間,無數細碎的光片從中迸射而出。
隨后開始進行某種規則下的排列組合。
不過拳頭大小的方塊,不斷四面八方延伸,組合成越來越多的昆蟲節肢般的觸角。
很快,一共八只觸角組合完畢。
那是一根根常人大腿長,手臂粗,同樣晶體打造的節肢。
出現后,直接插入地中。
中心處,依舊是方塊體的模樣。
只是正中升起了三根水晶柱,中間長,兩邊短。
整個物事,皆由一片片細小的藍色晶體構建,遠遠看去,宛如一只趴伏于地的水晶蜘蛛。
似乎變化完整。
水晶蜘蛛頭部,那三根細長的柱石,開始泛起白光。
柱石尖端處,各凝聚出一個月白色的光球。
同一時間,其周遭空氣開始扭曲。
出現一股子吸力。
又是一陣奇異的聲響。
其動了起來。
八只水晶節肢,交叉拔起,再插下,居然沿著泥濘山道向上,目標似乎是那血色的道觀。
只是方動起來,只見黑山真君手中玉如意輕輕一點。
無數氣根垂下,將其束縛。
淡藍色的光芒忽然暴漲了一瞬,只是依舊毫無作用,最終被捆綁成球。
飛回黑山真君手中,被藏于袖里。
“那是什么?”林末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卻是忽地出聲。“你所說的秘密,便是這?”
“是的。”黑山真君點頭。
“旁人看過此物,或許只會覺得那是某種奇特的術法,或者奇特的法寶,但你,應該不同。”
林末沉默,目光依舊在水晶蜘蛛之前所在的方位上,沒有移動。
“你應該‘看’到了,方才,元氣……消失了,真正意義上,‘消失’了。”黑山真君自問自答。
“而且,空氣中,多出了一奇異的東西,其非是赤縣,非是我界之物,看似無危害,但經我等鉆研,其卻有一特殊效力……”
他看著林末,聲音放緩。
“那便是阻斷元氣……別看其很稀薄,很微小,但這只是一只怪,如若十只,百只……以至于更多呢?
屆時,元氣消失,轉換為此不知名之怪氣,那……”
對方不再說話。
林末默默聽著,心里卻是有些發冷。
他自然知曉后半截是什么意思。
實際上,赤縣由上古開始,元氣緩緩消散,便與黑山真君所言有異曲同工之妙,結果很顯然,那便是武道衰退。
正常而言,山中的異獸慢慢絕種,靈藥仙芭慢慢消失,赤縣武道,本就四分練,六分吃,如此一來,自然武道不昌。
更何況,元氣越稀薄,武道前期還好,一旦于宗師境,大宗師境,便開始逐漸困難。
更別提其后的真君,大圣……
只是為何……
林末再度想起最開始時,那晶質方體中所見之物。
“那……蜘蛛,你是從哪得來的?”他沉聲問道,“莫非是……”
“是的,其源自其他大千世界,一方很是奇異的世界……”黑山真君聲音中,多了抹悵然,隨后,音色居然有了些許動搖。“也就是千機界。”
他并不意外林末會知曉些許隱秘。
以其層次,在赤縣這座化外之地,已經算是頂尖了。
自然有屬于自身的信息情報渠道。
“你的意思是,那所謂千機界盯上了你們,不,或許是你們意外與其相遇,結果不是其對手,為求抵抗,只得不斷尋找其他世界,遇見實力弱的,直接吞并,
而遇見勢力強的,則以千機界為外部壓力,迫使聯合。”林末平靜說道。
只是心中卻有些發冷。
如若這千機界真那么強悍,甚至將千羽界都打得節節敗退,那北冥道人等人,口口聲聲說,他們是盟友,從某種方面來說,確實是對的。
因為兩界真若融合,所謂千機界危機,同樣是他們的危機,道理就像,禍水東引……
黑山真君面色不變,用一種很是平靜的語氣回答:
“你說的對也不對,在我等看來,如若你們實力弱小,自然是直接收服最為省事,而實力強悍,擁有的待遇自然不同。
然而某種意義上,也是錯的,
自千機界出現后,我界也好,你們赤縣也罷,以元氣為基的世界,沙界也好,大千世界也罷,
其實都是他們的目標,
換言之,如若沒有我們,可能不久后,便是‘他們’到來。”
黑山真君說著,聲音變得詭秘,“就如同這怪蛛自與元氣接觸后,便會自發找尋元氣濃度最高的地方一般,
沒有人能逃得掉。”
林末沉默,并沒有說話。
他看不清對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千羽界十大仙尊,諸多道祖,旁門左道,三大派盟,其實已經夠強悍了。
他好不容易刻苦修煉,最終到達這個地步,結果告訴他,他們應該合作,他們有著同一個敵人……
他真的看不清……
“所以你到現在,想說什么?”林末低沉出聲。
“我想說,加入我們。”黑山真君回答。“能在這座化外之地,成就道祖,便意味著你有可能成為我界第十一位仙尊,與我等一起,合力抵抗千羽界,爭取更多的時間。”
“等到我等找尋到更多志同道合的道友后,便能一齊合力,從逃離,到相持,到最后反攻!”
“我等有預感,那邊……或許有著真正去偽存真,證就太上的關鍵!”
黑山真君說到這里,氣息一瞬間變得炙熱。
頭頂處,那遮天蔽日的樹冠,那鋪天蓋地的氣根,似乎也感知到什么,開始躁動。
“這便是你想說的?”林末問。
“是的,你還有何疑問?”黑山真君回答。
林末指了指周邊的黑樹,黑山,黑霧。
“我如若答應,它們會結束嗎?”
他指的不止后者,還有萬骨林,赤縣九州,其他界域。
黑山真君面色依舊平靜,搖搖頭,“不能,兩界融合,大勢所趨,這已經是最后一步了,沒有誰能更改,能改易。”
“這樣會有許多人會死去。”林末回道。
他面色平靜。
“我曾于一處沙界游歷,聽過一句話,很有道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是為天地至理,
用于此處,其實也無不契合。此界大多數人,對你而言,其實并無意義,不是嗎?”黑山真君輕聲道。
“弱肉強食,天地至理。”林末平靜低聲重復。
“是的,即使是我界仙道,同樣如此,無能例外,所以有些事……別想太多。”黑山真君沉聲道。
“所以我覺得我很強,我的道理,便是至理,因此有無意義,應該是我說的算……”
“而不是你……。”
林末看著眼前之人,認真說道。
在最開始,他以為自身實力只夠勉力保全自身,只夠護住親近之人。
而現在,心魔太子,光邈道人,他們狀態不正常也好,受壓制也罷,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雙方交手放對,他活,他們死。
甚至于后者的實力,似乎……并不如他所設想的那般無可匹敵,那般難纏。
那么他的想法,自然也將發生改變。
既然大勢難以抵擋,那么他為何不可以成為大勢?
至于所謂千機界,和他有什么關系?
至少如今看來,與他毫無關聯。
“你覺得你能勝過我?”黑山真君啞然失笑,但目光卻一直落在林末身上。
“試試吧,誰知道呢?”林末也是笑了起來。
他目光移開,看向山外,遮天蔽日樹蔭外,那昏暗的天空。
緩緩伸手,按住臉側。
血水從他眼角中,快速流下,很快便將手掌浸濕,將臉龐染紅。
“我很少說這么多,而說這么多后,你不該再這樣做。”黑山真君陰沉道。
他原本是不該出場的。
在他眼里,由光邈道人出手,便能鎮壓一切。
只是林末出現了。
他完全沒想到,這座化外之地,出現一尊道祖級人物不說,自身身居的天賦,居然讓他也有些看不透。
也正是如此,他才認定其有天仙之姿,想要將其拉攏。
只是……
“世上沒有該不該,只有做不做。”林末緩緩抬起頭。
染血的重瞳,看著其。
霎時間,以他為中心,無數黑色的火焰急速涌動,朝四周蔓延。
恐怖的高溫下,空氣在扭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