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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前路(一小時)

  山壁前。

  那盤膝坐在前方的僧人,依舊看向林末。

  不止是他在看,他脖子處生出的猙獰血龍也在看著他。

  眼神空寂,無光,木然。

  不過隨著注視的時間變長,那奇異的眼童內,眼白中,開始浮現無數紅點。

  同時林末能明顯感覺,受著其注視,兩者距離,在不斷靠近。

  那是猶如閃現一般的靠近。

  不過一瞬間,兩者便拉近到一個度點。

  兩人相對而立,近到對方光是一整個人,便占據了他大半視野。

  一股難言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同時原本那耳邊的嘈雜獸類咆孝,聲音越發越大,而那念佛誦經聲,也越發激昂。

  林末瞪大眼睛,重童中凝聚出異樣的黑光,直接上前一步。

  兩人額頭相撞。

  他看著他。

  猙獰一笑。

  噗!噗!

  他身后衣衫瞬間炸開,兩條黑影飛快鉆出,那是他的兩條伴生黑龍。

  黑龍鱗片漆黑,縫隙處升騰有凝為實質的黑煙,一雙血眸中兩對眼童重疊,同樣為重童,死死看著山壁前的僧人。

  發出無聲的吼叫。

  僧人慈悲平和的神情一窒,笑了笑。

  緊接著,一手指地。

  嘩啦啦!

  下一刻,其身下那扎入地底的無數血絲,頓時顫動起來,扭曲起來。

  倏忽間,大多數勐地拔起,朝四周激射。

  其中有的變為奮鼻揚蹄的血象,有的變為直身吐舌,無聲嘶鳴的巨蟒,有的則變為一條條滑膩粗大的觸須觸手……

  血絲演化萬物,直接將跌坐于地的和尚高高舉起。

  一人一龍,高懸于空中,神色平靜,低頭俯瞰著林末。

  眼神溫和,慈悲,以及帶有一些憐憫。

  只是……人影剛開始還低著頭,作俯視狀,但到了后面,目光依舊注視著眼前之人,腦袋卻慢慢開始抬起……

  到最后,頭仰著,看向天空上方。

  快速匯聚。

  緊接著其身軀在他眼前,乘著黑霧,向天空升起。

  同時噴涌而出的黑煙越來越多,快速將和尚包裹覆蓋。

  過程中,有無數黑影如蛇蟒般縱橫爬動,交錯流竄。

  僅僅一息時間不到,林末便懸浮在了他頭頂之上。

  呼呼呼!

  同一時間,原本彌漫開來的黑霧也開始緩緩消散。

  那原本快速穿行的黑影,露出真容。

  那是一根根粗大扭曲的漆黑樹根,表面有著細密的龍鱗,泛著陰冷的光澤,

  整體看起來猶如漆黑蛇蟒。

  這些樹根盤織交錯,蔓延相連,最終組成一個碩大的鏤空球體。

  后者樹根相接的每一處節點,都有一張猙獰的,顫抖的面孔。

  其在無聲地咆孝,似乎在承受難言的痛苦。

  而林末整個人,則矗立于黑色球體的最頂端。

  那無數的樹根,出自其背后那一道不斷蠕動的黑色光輪之中。

  遠遠看去,這龐大邪異的黑色球體,就如同一張巨型的蛛網,而林末,則是蛛網之上,最為冰冷殘酷的頂級獵食者。

  「……」和尚仰著頭,眼中的憐憫之意凝滯。

  兩者高度相差太大。

將他托舉而起的萬物血獸,與巨型的  黑色球體相比,就如同老虎之余小貓。

  「降伏……降伏……」

  林末輕聲呢喃,看著眼前的和尚,重童中光澤越發明亮。

  兩者龐然大物,一大一小對峙,已經比身后的山體還要龐大。

  但不遠處的僧人,卻似乎根本沒有看見。

  依舊你挑著水,我澆著菜,不時哼唱幾句佛經,其樂融融。

  林末看著身下的僧人,如果他沒料錯,其便是真諦口中所言的五祖弘忍。

  那位爛陀寺記載以來,最后一位大覺天人。

  其如今的狀態,便是在闡述其天人之道!

  而道理也很簡單。

  以身為獄,鎮化萬物,降伏意馬,神化血龍!

  「我悟了,我懂了!……原來是降伏……」

  林末張開雙臂,擁抱天地,臉上出現猙獰而歡快的笑容。

  「…其實我一開始就走對了道路…!

  我從未走錯!

  下一刻,他身下那龐大的黑球上,那成千上萬張臉,同時一轉,張開重童,死死地看向下方的和尚。

  無數道黑影竄動,瞬間占據整個黑球內部,鋪滿整個天地。

  原本耳邊無數獸類的咆孝聲,和尚的念佛誦經聲瞬間消失了個一干二凈。

  只剩下林末自己扭曲尖銳的笑聲。

  「不離于宗,外求他道,既彰化本,純元本心,系縛真性,后達天人之變,有趣有趣。」

  林末緩緩睜開眼,他臉上的血淚消失不見,也不再是大滅時的狀態。

  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他念出了石壁上原本的字跡。

  只是眼前的石壁,下一刻,卻是崩開了一條猙獰的裂縫。

  卡察卡察。

  裂縫繼續擴大,開始延伸……

  后者直接化作灰灰。

  林末上前,彎下腰,拂過沙礫石灰,從中拾起一朵白色小花。

  輕輕一吹。

  其上灰塵飛散,花瓣不住搖動。

  他將其小心收好。

  隨后看向腳下的石堆沙灰。

  其存在時間早已超越千年,能留存至此,全賴其中五祖弘忍存留的神意。

  如今神意為他所奪,自然只得憑借本身,直面時間,最終在歲月刀輪下,化作一抔黃土。

  踏踏。

  一連串腳步聲。

  一身大紅袈裟的真諦與邱坤,從樓下緩步走上。

  兩人手中轉動著佛珠,不時嘴唇微動,似乎在無聲念誦什么經文。

  林末適時轉身,看向兩人,面上出現歉疚之色。

  「無意損壞師兄寺內之寶,清涼心中有愧。」

  他說話攜帶真情實意,并非以往與一些表面朋友論交時的曲意逢迎。

  兩人目光越過林末,看向那一抔石灰,視線凝滯了一瞬。

  丘坤面色微動,欲言又止,但真諦面色卻依舊平靜。

  「五祖所留,原為下任大覺,只可惜無人能有所得,今日崩毀,該是功成圓滿,師弟何來愧疚一說?」

  林末默然無言。

  道理這樣講其實講得通。

  但這是在拋開事實不談的前提。

  歸根結底是他得了后者的宗門機緣,甚至將這一門秘寶損毀。

  像這座舍利塔,少了五祖弘忍遺留的神意鎮壓,那場域強度,直接便削弱了最少七成。

如今雖然也算至寶,能鎮壓來  敵,磨練門中弟子。

  但價值卻大大降低。

  或許,從今后,即使是對一般的五朝大圣,也收效甚微了。

  相當于無形損毀了爛陀寺的一大底蘊。

  林末略作沉吟,伸出手。

  嘩啦啦。

  自他袖口中,無數黑霧狂涌宣泄而出。

  幾近凝為實質的霧氣,猶如潮水般,將第九層的舍利塔盡數染成漆黑。

  「這是……」丘坤與真諦見到眼前黑霧,下意識便想反抗。

  尤其是后者,其對此物,算是記憶猶新。

  只是看見身前面色平靜的林末后,又止住動作。

  后者沒理由殺他們。

  因為真要動手,直接偷襲,其實更為省事。

  不多時,只見黑色霧氣充斥整個樓層。

  簌簌簌。

  有奇異的聲響響起。

  數息過后。

  黑霧緩緩消散。

  取而代之,殿中墻壁上,原本有著的諸多彩繪佛凋佛刻,此時身上爬滿無數漆黑樹根。

  其上散發出一股奇異氣息。

  甚至讓真諦與丘坤,都感覺到一陣壓抑。

  「似乎還差了點什么。」林末收回手,環顧四周。

  最終目光落在石壁原本的位置。

  他若有所思,黑光一閃,一大塊元石出現。

  隨后緩緩伸出手,輕輕按在元石壁上。

  一道黑光閃過,無數白色灰礫落下。

  數息后。

  林末珍而珍重地將原本收好的一朵白花拍入元石壁中。

  其上多了一行字跡。

  不過與此前五祖弘忍所留不同。

  而是:平等十方無所不至,入塵不染,出塵不失。

  那一朵小白花,正好在「出塵」二字前。

  林末于其上同樣留有神意。

  雖然沒有在其中留下什么功法傳承,但他的神意強,比五祖弘忍更強。

  因此無論是神意磨練,加快天人交感效率也將更高。

  而外人于此,天人以下,意勁將被絕滅。

  一旦有人出手,便會引得周遭設下的長生樹根襲擊。

  也算是為爛陀寺留下一重保障,算是彌補他所得的那一道傳承。

  林末簡單對真諦,丘坤兩人介紹一通。

  「今日倒是多謝師弟了。」真諦最后點頭道。

  林末搖搖頭,沒再說話,手一翻,一顆念珠送了出去。

  其為黑色不知名木質轉出,猶如石質般,散發一股子陰冷之氣。

  「其相當于我出手一次,或可解禍。」

  當然,只是常態下的一招,不過即使如此,據林末估計,若是抽冷子偷襲,像光邈道人這個級數的選手,多半也遭不住。

  「善。」真諦示意丘坤接住。

  林末點頭,準備離去。

  不過在這時,卻被真諦叫住。

  「師弟若修持戒系縛之法,有時間,可去大雪山觀其恒佛傳承,其傳自千羽界十仙,或能有用。」

  林末若有所思,點點頭,周身所在空間,泛起道道漣漪。

  轉瞬,一道無形漩渦出現,人影消失無蹤。

  舍利塔中。

  丘坤把玩著手中的念珠,同時看向墻壁上的樹根,不時伸出手指戳了戳。

  最后坐在堂中那新出的元石石碑前,

  嘖嘖稱奇。

  「師傅,我算是明白,為何那清涼不是我寺弟子,

  你還如此主動將我等寺內隱秘告知了,

  這人不僅本領強,人還怪好的嘞……」

  丘坤一邊說,一邊笑道。

  單是他手中的念珠,在他的感知中,其便猶如一座沉寂的火山。

  看似平穩安寧,但只要稍一引動,必然會有石破天驚的殺力。

  毫無疑問,這是件好寶貝!

  若是之前,碰到那冥鴉道人襲擊時,他有此物,誰勝誰負還需碰一碰才知道!

而這元石碑更不一般,在此之前,他感受到道壓制,甚至強過先前的舍利堂  這意味著,于此處修行打熬筋骨,錘煉神意,效率無疑更高!

  這樣一說,其實也不算虧。

  只是真諦此時卻是笑了笑。

  雖然語氣略顯無奈:「只是順應大勢罷了,

  他……其實是與我一樣的人,來尋我,其實心中便打定主意,

  我說與不說,其都會找到,只是時間問題,

  而我主動釋放善意,也不過使得雙方都有體面罷了。」

  「啊?我……我還以為他是好人……」丘坤傻眼。

  下意識看了看手中的念珠,又看了看身后的元石碑。

  「他的確是好人。」真諦笑道,「得物而去,并未強搶,這不是好人是什么?

  即使初祖也沒做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因此你也好,我也罷,甚至是他,只需做到自凈其意便可。」

  丘坤似有所悟。

  「好了,我要閉關,看看能否悟透最后一步,

  接下來,寺中有真性負責,而如今天生異變,百姓受苦,是以天變之始,你便下山去看看,

  看看如果是你,怎樣做到自凈其意。」真諦說道。

  林末沒有直接返回陰河谷靈臺寺,而是按照直接按圖索驥,前往寒州。

  目的自然為前往寒州頂級宗門,大雪山處,尋覓所謂恒佛傳承。

  是的,他實力的確遠強過真諦,但不代表后者所言,毫無可取之處。

  反正益州與寒州距離不遠,尤其是對如今林末而言。

  以死魂界為通道趕路,速度更是快到極致。

  不過兩日時間,他便抵達寒州。

  比起益州,寒州更冷了。

  冷到如若普通人立于外界,甚至盞茶時間不到,便會被凍傷。

  整個寒州官道也好,省道也罷,除卻一些由武夫組成的鐵甲牛車隊還在走動,像是普通百姓,已經很少外出了。

  沿途大雪紛紛直下。

  白色占據整個天地。

  生靈蹤跡稀少。

  也只有一些大城府城,還保留有基本的人煙。

  真正親眼目睹,林末才算真正見識到寺中黑手樓傳遞與他的情報中:天大寒,人危,歲難。

  究竟是何等含義。

  他心思莫名,直接朝大雪山前去。

  大雪山位于寒州以北,真正位于九州北端。

  被譽為生靈凋敝之所。

  前者便位于其中群山中,最為高大巍峨的一處。

  只是林末還未靠近,便遠遠感知道有劇烈的意勁波動涌起。

  不時有巨大的雪山,轟然垮塌,形成連天的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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