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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集?官字兩張口

  林府正堂,賈政和林如海聊著一件新鮮事:“妹夫,昨天市舶司忽然發了通告,凡是國外運來的貨物,要搞什么反傾銷調查,涉及的物品種類竟有幾十種,一經查實,課以五倍到十倍不止的罰金充稅。好家伙,揚州碼頭和倉庫都亂了套,查出來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等不勝凡幾。傾銷一詞到底是何意啊?為何這么大動干戈?”

  林如海疲憊的看了一眼坐在那邊寫字的李修,自己卻搖搖頭:“存周,我只知道這是有奸佞小人想要做好事,具體為何...我也不知了。”

  賈政以為奸佞是說的內侍戴權,連忙勸他:“妹夫慎言吶。戴內侍人還是不錯的,當年多有來往我家,我還是對他了解一二的。”

  了解一二?你了解個六!

  林如海在心里忍不出爆了句粗口,你知不知道那邊坐著的小子干了點什么?反傾銷,說了你也聽不懂,你還是這么天真的活下去吧。

  李修旁若無人寫完了他的字,收好筆墨,拿過來給林如海看。

  “第五遍了啊,我覺得可以了。”

  林如海捧著這篇以他名義寫的新五德論,皺著眉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沒法不仔細,天知道這小子要亂寫些什么。

  越看越有意思,越琢磨越有道理,皺著的眉也松開了,繃著的臉也有了笑模樣。

  “賢侄,這是你心中所想?”

  “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

  林如海笑罵:“去休去休,讓我在品品意思。”

  “您可快著點,別拖拉,我這事忙,您可別給我耽誤了。”

  “滾。”

  “好的。”

  李修昂然從賈政面前走過,賈政這時才發現了他衣服的不同。

  官服?

  剛想問,林如海把李修剛寫的文章給他看:“存周兄,看看這篇五德怎么樣?”

  賈政接過來看了一遍,上面寫的是臣聞朝野上下為天之五德而爭論不休,心內焚之,而憂疾在床,彌留間有海外歸來人李修嗤笑番邦無五德無綱常無人倫,尚能以盎格魯撒克遜家族統治六百年歐洲至今,有不如無也?

  臣嗤之,怎奈此人拿出各國盈收數據與之我朝對比,總數我朝天下第一,而獲利卻少;又聞彼時國家均已列裝火槍火炮,而我朝卻還缺鐵缺鹽。

  臣惶恐之至,不敢在惜此身,故問道與天下,是曰:

  天有五德,天有綱常乎?若天有綱常,天之君是誰?天之父是誰?天之師是誰?天娶了幾個老婆,正房是誰?小妾又是誰?哦,這句被劃了沒算。天之子又是誰?

  臣拋磚引玉試答之:

  天有綱常!

  天之君,日月星辰山川大海當為君。括號我們要向著星辰大海出發,不妥,劃掉。

  天之父,黎民百姓可為衣食父母。

  天之師,古往今來圣賢皆為師。

  天之子,垂拱天下皇帝為天子。

  故,天子守綱常,拜圣賢為師,尊宇宙為君,憫黎民若父.......

  賈政傻了,從來都是皇上當百姓的君父,怎么給反過來了呢?

  可一琢磨衣食父母的意思,還真有點道理。

  接著往下看。

  定綱常,論五德。何為五德?分為天之五德,國之五德,君之五德,臣之五德,人之五德,物之五德。

  天之五德,木金水火土。具此五德萬物生長而能有生靈....

  故臣以為,為人臣者當具臣之五德,如不具,不可為臣。此五德乃政治品德,為政官德,為人道德,社會公德,持家美德,缺一而不可......

  賈政腿都開始激動地哆嗦了,這是李修寫的?我是不是該提前喊他一聲李子?

  林如海拿回來這篇涂涂改改的文章,往桌子上一拍:“如何?”

  “如海,我先告辭了。”

  “存周兄意欲何為?”

  “金陵李家,我還有一個女兒,明年就及笄了。我現在就走,來人啊,收拾行李。”

  別看賈政傻,可他知道抱誰的大腿,要不然也不會把大女兒早早地送進了宮。

  李修這篇文章文藻很爛,可態度很明確,簡言之就是天下現在是皇上他們家的,不是別人家的,所以你們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滾蛋,別擋著我們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

  林如海怎么可能讓他走,一句話就把賈政給留下來了:“你家的是庶女吧?”

  賈政......

  安定書院,李修穿著一個鵪鶉補子官衣,扣響了書院大門。

  有門房開門,李修遞給他一份文書:“給你們院長。”

  請他進去等,他還不進,就在大門口站著等。

  不多時,書院院長和幾個教習急匆匆的趕來與李修相見。

  院長叫余鱻(xian)生,林如海初到揚州時收的徒弟,本是靠著販賣水產為生,只因酷愛讀書,才被如海看中列入門墻,人稱三余先生。

  李修背后叫他三文魚。

  “三余見過李通譯。不知市舶司何故要強收書院呢?”

  戴權挺夠意思,先給了李修一個九品的通譯干著,有了官身,去哪說話也方便。

  李修笑起來很好看的樣子:“各位先生,叨擾了。不是要收書院,書院上至先生教習,下至諸位學子,都是忠君之人,市舶司怎敢輕易無故冒犯之。收的是這房子。”

  一教習不解:“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當然不是了,房子是國土,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塊地是朝廷的了。”

  “胡鬧!朝廷怎可強征他人土地!閹宦亂政!”

  教習們頓時鼓噪起來。

  李修往后退了一步,拱拱手,只看著三余先生。

  余三鱻黯然不語,李修又退了一步,再退就站在大路中間了。

  沿路的百姓圍攏過來,紛紛打聽著什么事,有教習大聲疾呼市舶司的丑惡行徑,發誓要去府臺告他一樁。

  圍觀群眾紛紛指責李修,都說閹宦不是好人,連個書院都不給留,那我等平頭百姓豈不是更要無家可歸。

  李修又退了一步,站在大路中央,又拿出一紙文書,大聲念了出來:“今有姑蘇林氏女,愿將其母所購房產贈出,以供市舶司作為醫院所用。”

  “各位鄉親,你們聽明白了?我要收的是姑蘇林家的房產,不是關停書院。三余先生,講兩句吧。”

  一句話把教習和百姓們說懵了,這書院的地是別人家的啊?我們怎么不知道呢?

  余三鱻心里明白,自從他想要踏著師傅的身體往上爬的那一天起,這一天早晚都會來到。

  師傅啊,你怎么,就活了呢?

  “三余知道了,且容我幾天時間。”

  李修呲牙一笑:“好說好說,從此刻起,二十四個時辰之內皆可。”

  一老者越眾而出:“怎可逼迫太過?”

  李修躬身施禮:“至今天為止,主家已有十二年未收過房錢了,十二年的時間還不夠嗎老丈?”

  “你口說無憑!”一教習怒極。

  李修忽然不笑了,指指自己的官服:“你對著朝廷的官服再說一遍這話?朝廷要是說了不算,你給我說說,這天下誰說了算?”

  跟我鬧?學好我李修難點,學這些我快著呢。一個個的身處封建時代而不自知是不是,別拿我這九品的豆包不當干糧。

  眾人一驚,這年輕人的話好誅心啊,誰再敢非議,真有跟朝廷對著干的意思了。

  學子們終于趕了出來,紛紛喊著不搬。這都快秋闈考試了,你讓我們搬家,我們還考不考?

  李修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書院也好學校也罷,最要緊的就是生源。我把你書院的學生都逼走,看你還開不開的下去。

  李修不在客氣了,用手指指人群:“誰說不搬走的,我就把書院的學子送到誰家去讀書備考。路費我出!占了人家房子還有理了你們,有理就占你們家房子去!讀書明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還用我教給你們嗎?”

  “那我等可怎么辦呢?”

  李修一指余三鱻:“問你們院長去。”

  “且慢!”

  人群外面一輛馬車里傳出來一聲喊聲。

  李修一聽不熟悉,一指馬車大喊一聲:“國法豈容慢!”

  “好大的官威啊!”幾個中年文士下了車,譏諷了李修一句。

  李修切了一聲,眼睛掃過人群中的探子,無比的義正言辭呵斥他們:“官不威,民何以安?”

  文士中有一人為首,三人分在身后,抬步進了人群,來到了李修與書院人之間,皺著眉看了看李修站的位置,嘆口氣:“怎可逼的官員避路與中啊,三余啊,你可失算了。”

  余三鱻猛地一驚,忽然想起李修說一句話就退一步的舉動,頓時惱怒起來,我這是上了套啊!

  李修冷笑不止,知道了吧,我這就是退避三舍的套路,砸實了你逼迫官員的事實,看你怎么洗白白。

  “你害我!”

  李修哈一聲:“哈!我讓你繼續強占他人土地才是害你!國法懂不懂?讀書人不用講法的嗎?”

  “是你?!”人群中的趙翼終于認出了李修,心膽俱裂,就是這個大個子在人群中喊得打死豪奴的口號,把自己絆倒在地被踏上了無數腳。每每想起這個畫面時,他都不寒而栗。

  李修一瞪眼:“趙翼?你前面鬧事要打死人不是被關起來了嗎?怎么......?”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還有這事?安定書院臥虎藏龍啊。

  余三鱻回頭怒視趙翼,多嘴的家伙,誰讓你說話的!你那事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嗎?快給我滾進去。

  中年文士一拱手:“這位通譯郎,我乃梅花書院掌院......”

  李修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您先等會,我先去報個官,要不一會兒趙翼跑了可不行。”說完轉身就走。

  梅花書院院長姚鼐,李修當然知道他是誰,可沒工夫理他,一個由大鹽商聘過來的掌院,人品有限。拿著人家的錢呢,當然得為東家辦事了,鹽商們偷稅漏稅的事,經常的被他美化成樂善好施,林如海早就憋著火了。

  你愿意來平事是吧,等著,我搖人去。

  “無禮至極!”姚院長背后的文士哼了一聲:“掌院,如今怎么辦?趙翼這事要過明路嗎?”

  姚鼐呵呵一笑:“隨他去鬧,一個九品通譯,能不能進府臺大門還兩說呢。我們進去說話。”

  人群也漸漸散去,二牛和賈家小廝一前一后的轉悠到了書院后門,一個靠著墻根曬太陽,一個坐在餛飩攤前喝餛飩:“老王,盯緊了啊,李大人可說了,趙翼今天只要一跑,就能死在路上。”

  “放心吧二牛,你可別忘了我求大人的事啊。沒想到,李少爺搖身一變就成了官了。”

  二牛嗤笑他:“你能想啥,想不到的多了。想當我們大人的家廚啊,你可得把這事辦好了。走了,再不走那小子該起疑了。”

  扔下幾個銅板,二牛反著方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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