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出行的工具就是馬車,所以糧草這個詞就是把糧食和草料混在了一起。你只帶人吃的糧食是不足以支撐你走長途的,馬的胃口更大,不給它們帶足了草料,誰去拉動千斤的重載大車。
陸鳴背著手看著在河邊玩耍嬉笑的一對小兒女,輕輕一嘆,愿你們平安無事吧。
他的腳下已經是雁門關外,五天之內,朝廷賑災的車隊就已經趕到了這里,不得不說李修設計的大車居功甚偉,以至于御馬監派出的尋常車輛,全被李修裝滿了各種隨行所需之物。
這也是他們一行人基本不用停靠縣城就能一路趕到這里的原因。
“大人,營帳已經扎好了,您回去歇息一下吧。”
一個頗有些英武的小伙子過來向他稟告,這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此次賑災之行,向這樣的子弟被塞進來的可不少。
太平年間,軍功難立。難得有一趟隨行賑災的活,回去就能升職的事情,打破頭也要進來跟著走一趟。
朝堂包括皇上對這些事是樂見其成的。成天在京城里走馬飛鷹,日子久了難免的要生事。愿意跟著來就來,陸鳴可不是個讓著熊孩子的主,不怕受罪就行。
于是馮紫英、衛若蘭、仇蘭亭等人就歸在了欽差陸鳴的帳下聽候指派,一路上來往傳遞消息,扎營立寨的事,干的很起勁。
陸鳴從善如流的跟著回了營帳,任由河邊的李修和黛玉兩個人在洗刷馬匹。
林黛玉小小的手里捧著一把豆子喂馬,不時的被這匹性格溫順的小母馬舔癢了手心,咯咯咯的嬌笑。
李修則拎著刷子蘸著水,給小馬洗刷干凈。這是他在御馬監領車時,死活要過來的,御馬監丞就一個條件,下批建造的大車要有我們的份額。
李修給他寫了一個訂單,憑此去領取就行。御馬監丞也夠意思,成套的騎具給配好了不說,問明白是女眷要騎乘的,干脆給配了一個馬夫一路跟著。
黛玉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匹馬的眼睛,濕漉漉好奇的打量著自己,讓人歡喜至極。一路到此,也知道了作為馬的主人,是要經常給它洗洗澡,喂喂食。今天一停下來休息,黛玉就讓李修跟著她來給馬洗澡。
“嘻嘻,三郎,你說他們是不是又在嫉妒你呢?”
她說的正是馮紫英他們這群公子,在他們眼里,李修是被貶出京的,無旨不得回京嗎,所以對他可沒有什么好臉色。
加上他們共同的好朋友賈寶玉,提起李修就牙齒癢癢,沒見面動手就是給足了陸鳴面子了。
陸鳴對此心知肚明,卻根本不點破,年輕人不吃點虧,怎么能成長呢?你們還在丫鬟的扶持下長大的時候,李修已經四處蠱惑人心了。打架?嘿嘿,老夫只知道李修會殺人,還沒見過他打架呢。
李修擦干凈小馬的毛發,給它背上搭好了毯子,笑呵呵的說道:“是啊是啊,他們本來想著帶丫鬟來的,被陸大人給攆了回去。結果一看,咦?這里怎么有個大美人,還是我這個眼中釘的夫人,不嫉妒才怪。”
“又亂說。這趟出來才知道北地的雄闊與南邊是大不一樣,怪不得三郎是個胸懷極大的人。想必見過不少世間險峻景色。慢慢給我說說好不好?”
“呀!林黛玉,你偷窺我。否則你怎么知道我的胸懷極大的?”
黛玉一拍馬耳朵,小馬后踢了一腳,李修躲閃不及被踹在了屁股上,撲通一聲摔進了河里。
眼睜睜看著黛玉牽著小馬昂頭回去了。
她的帳篷是特制的,李修說這是三室一廳的露營帳,最里面就是她寬大的車廂,晚上睡覺的時候,只要把里面的門栓插牢,李修與狼不得入內。
芳官是唯一跟著來伺候她的人,已經放平了鋪板,鋪好了厚厚的褥子,晚上睡覺可舒服了,一點也不擠。
李修一身水的回來,三兩下脫下了濕衣服,扔在盆里泡上,鉆進了帳篷里面的小隔間,沖洗了一個涼水澡。
黛玉給他找出干凈衣服來讓他換上,自己給他梳著頭發:“今晚吃什么?我餓了。”
帶著女眷,也就沒跟陸鳴他們搭伙,總共就他黛玉芳官三個人,吃食都是自己準備。除了帳篷是安置在了糧草大車堆里以外,基本就是各過各的。
“簡單些,我去前面要條魚回來,晚上燉了湯喝怎么樣?”
芳官哈的一聲:“那我去煮飯,三碗米夠不夠?”
走江湖的孩子,就沒有不會做飯的,淘好了米加上適量的水,把陶鍋放在了帳篷外的爐子上慢慢的蒸煮。
黛玉挽起袖子,找來皂角就要去洗衣服,芳官哎喲一聲跑進來攔住了她:“少奶奶可別給我找麻煩,坐著歇著,我來洗。”
黛玉就笑她:“手還沒我的大,你又哪里洗的了長衫。這些本就該是女兒家做的事,難道我還不會?出門在外的,能做的事我就做,總是依靠著你們,我還活不活。”
芳官勸不住,也就由得黛玉去了,自己去一輛馬車里打開一個裹著棉被的木箱子,里面有冰塊鎮著的青菜,撅撅嘴,表示這才是真豪的行為,誰家出門帶著冰,偏自己家就能辦的到。
挑了幾樣出來,放開水囊的水清洗干凈,切好了放在鍋里刷刷的炒了起來。
李修也拎著一條剮鱗去鰓的大鯽魚回來,切了蔥姜蒜,倒油熗鍋下魚加水,添上些黃酒去腥,咕嘟嘟的燉起來。
三個人在這大大的營盤中,猶如尋常的夫婦一樣,過著自己的日子。
夜晚繁星點點,黛玉把洗凈的長衫搭在火爐旁慢慢的烤著,李修燒著開水等著給她們用,芳官四下點著艾草葉子,熏熏蚊子。
都忙活完了手里的事,坐在一起抬頭數星星。
“三郎,講講你在歐羅巴的故事聽聽。”
李修捧著碗溫水笑言:“那些事以后在說。你可知道一個去處,叫做敦煌的?”
黛玉略一思索:“可是岑參詩中所言的敦煌耆舊鬢皓然,愿留太守更五年的那個敦煌嗎?”
“嗯...你又贏了。這首詩我都不知道。”
黛玉抿嘴一笑:“三郎又不是尋章摘句老雕蟲,何必知道它呢。快說說,敦煌有什么奇特之處嗎?”
李修故作神秘:“那里有著兩處佛窟,一為莫高窟,一為西千洞。相傳里面藏匿佛寶無數,歷經十六國、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宋、元各朝。若是有緣的話,可一見這些佛寶。”
芳官登時眼睛就放了亮光,佛爺的事不懂,寶貝她可聽明白了:“少爺少爺,咱們去看看好不好。”
李修點點頭:“等到了肅州,我就帶你們去探探佛寶。”
黛玉一點歡呼起來的芳官額頭:“傻子,佛有三寶,是為佛法僧。多半是前人收藏的佛經藏在了里面,你還要嗎?”
芳官一下子泄了氣,我要經書干什么用,沒意思,睡覺去。
李修給看著人,她們兩個洗好了熱水澡,鉆進車廂里酣然一睡。
臨近天明時分,躺在車廂外帳篷里的李修忽然驚醒,穿好衣服跑出了帳篷外,凝神細聽,轟隆隆的由遠而近,確實是有馬隊經過的聲音。
前面大營也聽到了動靜,一支響箭沖天而起,尖銳的呼嘯聲,驚醒了整座營盤。四處沖出來兵卒或民夫,紛紛把火頭滅掉。整座大營隱在了黑暗之中。
李修疾奔向馬廄,牽著給自己拉車的三匹馬連帶著小母馬一起,帶回了帳篷外,掀起帳篷一角,把準備好的車轅往馬身上一架,抓了幾把豆子來,安撫住馬匹后,這才敲敲車窗。
黛玉也醒了過來,聽見聲音后,推開車窗去問:“怎么了三郎?”
“把里面的窗戶關死,來了一群馬隊,不明來歷,先做好準備,一旦有事,拉下鐵板好好的藏著。”
黛玉顫聲問道:“可是有事了?難不成還有敢截朝廷災糧的么?”
李修伸手摸摸她的臉蛋:“放心吧,陸大人暗藏著火器營呢,尋常的馬匪根本沖不進來。你躲好就行,這車啊,結實著呢。”
黛玉忍住心慌,關好了車窗,摸索著穿好了衣服。再看芳官,依然酣睡不醒。不由得心里安定了一下。我有三郎呢,必能保住我的安危,不怕,不怕。
前面大營,馮紫英等人披掛整齊,集合了人馬守在了營寨門口,緊張的注視著對面,朦朧間,看不清有多少騎士控馬而來,緩緩的到了弓箭射程之外,不發一言靜靜的等著。
黑夜突襲一個營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有極強的紀律和戰斗力,大概率會被擋在營盤外,因為你根本不知道營盤里面是怎么做的防御。
近代戰爭,素以夜戰出名的軍隊,也是多次抵近偵察甚至是抓舌頭回來問話,才能突破防衛森嚴的陣地。
這支馬隊黎明時分來此,分明是不懷好意,可到了近前卻又按兵不動,失去了突襲的意義,讓人著實琢磨不透。
李修從一輛車廂底下摸出火槍和藥包,背在身上。爬到了車頂上仔細的看著自己的后路,要是奔著糧食來的,前面對峙后面突襲也不是沒有可能。
果然有一片黑影伏在地上摸了過來,碰倒了驚鈴,當朗朗一陣脆響,又很快被人捂住了聲音。
后營是糧草集中地,火器營就藏身在里面。一個兵卒剛要爬上車頂,李修就說了話:“有人了,換個地吧。”
“你小子跑的還真快。不許先開槍啊,等著我們打起來,你守著你媳婦就好。”
李修沖他一呲牙:“知不知道是誰?你們早有準備的樣子,可騙不過我。”
“閉嘴。嚇跑了他們可不行。”
圈套,李修真想大喊一聲有埋伏。可這是自己人下的圈套,這么做有些不合適。
“你來這,我去帳篷里。”
翻身出溜下車頂,李修又鉆進了帳篷里,趴在了黛玉的車底下。
來的是誰?北靜還是南安?
這么大的陣仗出京,押著這么多的糧草,想起事的,不來截才怪。
為什么自己不在前面露面,就跟車夫民夫們一起躲在后面,就是為了防備某些人鋌而走險的前來突襲。
陸鳴肯定知道,要不是自己認出了火器營的人,自己也就跟那群公子哥一樣被蒙在鼓里。
好大的誘餌呀,自己還想著慢慢布局呢,皇上就把救災的糧食當餌扔了出來。隨行的兵卒,嚇唬嚇唬一般的毛賊還行,真要跟準備多時的叛兵打起來,估計不是對手。
決定勝負的就是配備火槍的火器營。
李修砸吧砸吧嘴,永正好氣魄,也好陰險。怪不得讓自己無旨不回京呢,這一仗打起來,可就徹底撕破了臉,自己還留在京里的話,怎么能把對手的目光完全的吸引到這里呢。
合著,自己也被當成了餌?
正琢磨著呢,帳篷外有人輕聲的叫著他:“李大人,李大人,皇上有密旨。”
李修扭頭看過去,是火器營的隊正。
“扔進來就行。”
啪嗒一聲,一個竹筒扔了進來。
李修等他走了之后,才爬出去撿起來去看。
“李修接旨,若有人半路截糧,擊殺之!破敵之后,帶火器營秘返潢海鐵網山見駕。欽此。”
唉這么快就到了這一步了嗎?
我的敦煌啊,我的莫高窟啊,等著我的。
剛收好旨意,外面就打了起來。李修竄底,瞄準擊發,將一個已經摸到近前的黑影擊倒。
砰砰乓乓,火槍聲四起,因為把敵手放的很近,第一輪齊射,基本是彈無虛發,對面躺成了一條橫線。
后面一打起來,陸鳴下令,點火把,出戰!
前面弓箭亂飛,馮紫英舉著盾牌護住自己,就看著身邊縱是有中箭的人,也仿若無事。
“你們?無事?”
兵卒摸摸身上:“沒事啊,這衣服都能防住火槍,弓箭射不穿的。大人,您怎么沒穿呢。”
馮紫英一嘴巴扇到自己臉上,我他媽嫌難看給扔帳篷里了。
“若蘭,若蘭!回帳篷里拿衣服!我幫你擋著。”
衛若蘭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手腳并用爬了回去,馮紫英恨聲大喝:“放箭!放箭!他們射不穿咱們!”
前面是弓箭起飛,后營是火光迸射,沖進來的人硬扛著槍子想要近身沖陣。
可惜,火器營的火槍竟是連綿不絕,只要還有站著的,就全部打倒。
還有一個趴在車廂底下的李修,一槍一槍的補在那些倒地未死之人的身上,整個戰場除了砰砰作響的槍聲,連個呻吟聲都沒有。
“停火!停火!去看看,還有活的嗎?”
李修爬出來大聲喊著人:“留幾個補槍的,剩余的人上車,繞出去沖他們的后路。”
黛玉抱著驚醒的芳官,哄著她:“沒事了,沒事了。你聽,三郎要去追壞人了。”
芳官緊緊抱著黛玉,頭都不敢抬:“少奶奶,我換條褲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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