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壑分離,紅塵游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后事終難繼。
史湘云坐在龍床上,自己嘀嘀咕咕的念了一首詞,天下還有如自己這般的新娘么?
嫁的是剛剛坐上龍椅的甄寶玉,外面隆隆的炮聲卻不是慶賀的禮炮,而是催命的銅鑼。
最離奇的是,嫁的甄寶玉不見影蹤,賈寶玉掀開了自己的紅蓋頭后,就癡呆呆坐在一旁發愣。
史湘云先是冷笑,后是悲戚,繼而和寶玉無語相對看。
她都不用猜,能想出這招李代桃僵的,必是賈母無疑,作為史家的女兒,她終于完成了兩件事,賈家的子孫坐龍椅,史家的女兒統六宮。
“寶玉。”
“云妹妹。”
“你可甘心么?”
“我...”
賈寶玉不知如何作答。
史湘云沖他凄然一笑:“你我自有便相識,說是青梅竹馬,絕不為過。嫁與你做夫妻,我也無怨無悔。只是,如今的情勢下,我嫁的是賈寶玉還是甄寶玉?”
賈寶玉心里也為這個事膩歪,自己好好的,為什么要去裝扮別人。那活的還是自己嗎?更可恨的是這個身份,名副其實的末世之君。
尤其是外面殺成了一團,不知哪一刻柳湘蓮就會沖進來。到那時,自己怎么面對那位曾經的朋友。
又愣了一會兒,忽然一陣地動山搖,把兩人都晃倒了,這才聽見一聲悶響自皇宮后面傳來。
無數宮人尖聲嚎叫起來,后宮墻破了!叛軍入宮!
史湘云撐著坐起來,顧不得自己砰砰的心跳,一把扯下鳳冠,拽掉珠翠,甩開鳳袍,喊著寶玉:“二哥哥,快換衣服!你我二人要不想這么活下去,就要趁亂離了此地。天下之大,總有你我活命之地!”
“我們去哪?老祖宗還有襲人怎么辦?”
史湘云嘆口氣:“二哥哥,她們走不掉的。李江流的世界里,沒有她們的位置,留她們到了今天,已經是仁至義盡。賈家史家弒君謀反的罪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賈寶玉失聲痛哭:“爭什么,做一世的富貴閑人不好么?”
富貴閑人哪有那么好做,不都在爭來奪去的奔命嗎。
李修他很生氣,氣自己疏忽了資本家這一群體。
我怎么可以忘記了他們呢,才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啊,就忘記了資本的兇惡和丑陋。封建皇權面對資本時,不也一樣輸的干干凈凈嗎,我憑什么就認為他們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資本的劣根性絕不會讓他們做出這種選擇,這是它的天性。
資本逐利生存,它只有這一條法則。
販賣雞毛是利,販賣天下也是利,人世間被它分成了兩種形態,能賺錢的和不能賺錢的。
他們要做的只是把不能賺錢的想法子變成能賺錢的,這叫商業創新。
所以他們就如薛寶釵一樣知人心,懂人性,明事理,善謀斷。
打扮起來,任是無情也動人。
可一旦讓他們得不到在他們眼里本該是他們的利益時,知人心便能惑人心,懂人性便能泯人性,明事理便能買權勢,謀斷的就是天下的人命。
李修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繼土改和廢奴之后,工商業改革勢在必行。
“我上大學的時候啊,老師講過這個課。我只記了一個標準答案,考試的時候選c就對了。現在身臨其境了,才知道為什么要改造工商業。”
他說的模糊,六合縣令也聽得含糊,只知道面前這位督帥確實在番邦上過學。
李修說的是公私合營,他仔細比對了一下現在的環境,感覺還是大有可為。
六合縣令繳納了投名狀后,主動來找李修問計,商人們都殺了還是要甄別處置。
李修先說了一番上面的話,然后說到殺人的問題:“難就難在這,西域的法和中原的法,有著很大區別。京城為了修法,也是鬧得很大意見。你是一縣之令,是具體開展工作的人,我正好請教一下你。”
六合縣令連說不敢。
李修不讓他客氣,問他一個問題,要是分了他手中的刑罰之權,他會如何去想。
“督帥的意思是不是改縣制?”
秦設縣、漢設州、唐設府。皆是因為國土面積的變化而變化。地方越來越大了,相應管理起來的難度也就越來越大,行政機構不得不向上增加。
方圓百里稱為縣,這是歷代以來最基層的行政單位,縣令之下雖有錢名糧刑各吏,但皆聽命縣令一人。老百姓常說的土皇上,父母官,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修要改的豈止是縣制,是整個行政體系的大變革。他要分權,分一個“三權鼎立”的模式出來。
“司法權要單獨拿出來,行政權也要分到縣一級的人代會里,你能留下來的是管理權和財政權。另外,一縣之尊,自動有府一級的代表資格,可保證自己在上一級行政單位的發言權。”
六合縣令琢磨了一會兒,問了一個問題:“議事不決時,如之奈何?”
“本質上還是縣令管轄,議而不決縣令有最終主導權。同時人代會必須跟進縣令的決議,除非你招惹眾怒讓他們罷免了你。”
這辦法好不好?李修也是心里沒底,每一條政策落實下去,都關系著多少人口的生計。由不得不慎重一些。
六合縣令是個四旬多的老縣令,說他老是指他在縣令的任上干的年頭長,是本地官僚的老人。初始對李修有所抵觸,也是因為李修的所作所為不符合他的邏輯。
等著發覺李修的道理之后,他反而對新政有了極大的興趣。
原因在于他這個年齡的底層官員,在原有的體制下,基本上是升遷無望,繼而對皇權體制是有著很大怨氣的。
再加上他接觸和了解的民間底層,也是最真實和最直接的,深知百姓的疾苦。
李修的農會政策讓他大開眼界,也對農會爆發出來的戰斗力驚恐萬分。
既然打不過你,那就加入你。
明哲保身和見縫插針就是類似他這樣的基層官員所信奉的道理。
于是獻計給李修:“督帥要是有心,不妨召集金陵八縣縣令齊聚一處商議。”
金陵八縣:上元、江寧、溧水、句容、溧陽、江浦、六合、高淳。
此時都已落在了李修的手中。
李修同意了他的建議,并委派他負責這件事:“你當個東道主,請他們來好好商議一下。畢竟是關系到你們的飯碗,我也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多謝督帥成全!”
六合縣令躊躇滿志的告辭走了,李修看看時間,喊上自己的衛隊深夜出發,金陵那里該結束他們的鬧劇了。
真的是一場鬧劇,三萬多人沖出皇城后,先是挨地雷炸,然后是火炮轟,在皇城與宮城之間這個狹小的區域內,被柳湘蓮用火力幾番洗禮,提前上演了這里沒有的八里橋之戰。八千對三萬,戰死五人,殲敵五千,降者大半。
主要也是兵無斗志,更兼安西軍的火力網更加的密集,又占據民房高處居高臨下,以少勝多,不足為奇。
無奈何下,史家兄弟帶著人又退回了皇城內,企圖死守。
當李修趕到戰場時,直接下令攻城,不留任何機會給史家兄弟。
賈寶玉和史湘云聽到的那聲巨響,就是用炸藥炸開后宮墻的一刻。
“二哥,我們敗了呀!”史鼎不禁痛哭起來。
“帶上所有的嬪妃和宮人,讓他們沖在前面,我們混在中間沖出去。”
“好!”
史鼎派兵去抓起來宮內所有的人,甄家的人還好抓,京城來的嬪妃們動手反抗了。也不知道她們怎么來的火槍,就躲在后宮一處院子里,打跑了這一波前來抓她們的人。
躲進這里的史湘云都看傻了,動手的是一群內侍,各個槍法嫻熟,還有很多宮女幫著來往運送彈藥。
一位嬪妃看看賈寶玉,又看看史湘云,噗嗤一聲她竟然笑了起來:“你們就是本朝的末代帝后吧。有幸有幸,姐妹們,來見見這對苦命鴛鴦吧。”
史湘云緩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她們的意思,在打仗呢,你們不怕么?
“又不是第一次殺人了,我們有什么可怕的。大姐,給她說說您的戰績唄。”
一位妃子拎著一把火槍,眼角撇了一下史湘云:“本妃從鐵網山跟著李江流這個混蛋學的殺人,又經歷了京城之變,算上這次已是第三次在后宮保衛自己了。”
“啊?!”史湘云徹底傻了眼。
妃子砰的一槍,打到一個想沖進院門兵卒,熟練的退彈裝填。
賈寶玉緊著喊湘云:“云妹妹,快過來,那里不安全!”
妃子看了一眼躲在最后面的賈寶玉,嘆口氣和史湘云說道:“三次殺人,這還是第一次有個皇上陪著我們。不知道該說你是幸也不幸。”
“你們不是投奔我們來的嗎?”
“你們中計了!”
又一個妃嬪沖那些內侍努努嘴:“這都是李修的人,跟著他從鐵網山殺出來的家伙們。陸鳴老大人說了,只要混進金陵皇宮,伺機配合就好。”
“都是屁話!他們這些個官,就沒一個有實話。要不是林娘子怕咱們出事,偷偷給咱們夾帶了武器,現在咱們不就又成了案板上的肉,任由他們宰割嗎!”
史湘云聽著一人一句的說著,也弄明白了她們的來歷。
哪都是什么不肯出宮的嬪妃呀,恰恰是鐵網山過后被永正不喜的那群宮女。
內侍就是那群在醫院里混日子的“殺胚”,被老謀深算的陸鳴的一股腦的派過來,準知道甄應嘉也好,史家兄弟也好,更本無暇檢驗她們的真偽。
這不,一聽見外面槍炮聲響起,她們非常有經驗的找了一處角落里的宮殿躲了進來。
要不是史鼎派兵抓她們,她們準備茍一波就躲過去了。
史湘云帶著賈寶玉是湊巧摸進了這里,和她們來了個不期而遇。
“喂,你們兩個打算以后怎么辦?”
“你們不抓我們?”
人群中一位“妃子”幽幽的嘆口氣,過去抱住了賈寶玉:“還認識我嗎?”
賈寶玉仔細認了半天,顫聲的說道:“可是抱琴姐姐?”
史湘云嚇一跳,急忙扭頭去看,黑乎乎的宮殿內,根本認不出來誰是誰。
是抱琴嗎?
確實是她。
抱琴摟著賈寶玉任由他嚎啕大哭,這孩子還是嬰兒的時候,她就和他的姐姐賈元春一起看著他長大。
“寶玉啊,你想好了以后怎么辦嗎?”
“我也不知道。”
抱琴又問了一遍擠過來的湘云:“你的主意呢?”
史湘云也是搖頭:“走一步說一步吧。你們不抓我們領功么?”
抱琴笑了起來:“我們只是打探消息,必要時自保一下。哪個有空去抓你們。打完這一仗,都還各有各的差事呢。”
她們已經被瓜分干凈,都是各部的女史,以后的日子對她們而言,充滿了幻想。
史湘云默然不語,她只想跑出去,卻沒有計劃跑去哪里。
抱琴也不去勸他們跟著李修,今晚過后,他們在這所皇宮里的親人,必定會被李修清除,這份復雜的感情,怎么能一時半會的消化清除。
賈寶玉忽然說了話:“云妹妹,我們不走了。天下再大,李修也要一步步走過去。躲是躲不掉的。我也不是什么皇上,你也不是什么皇后。李修犯不上為難我們兩個被人擺布的棋子。就等著戰事過后,你我收了親人的骨骸,在金陵隱居吧。”
史湘云也覺得是這個道理,既然躲不掉,就干脆不躲。刨除這個極不靠譜的身份,他們倆不過是對苦命的夫妻罷了。要死,就死在一處;要活,就在一處。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槍聲,閉上了眼睛等著最后的結局。
抱琴笑看他倆相依偎的樣子,都會過去的,好好的活下去,也算我對元春小姐做完了最后一件事。
戰事終于終了,史鼐戰死,史鼎自盡,柳湘蓮搜遍皇城也沒發現賈寶玉和史湘云的蹤跡,只找到了甄家老少的尸骸。
李修踩著瓦礫,跟抱琴說話:“連我都不告訴?”
他知道一準是她放跑了那對鴛鴦。
抱琴直搖頭:“要是林娘子問,我還能說說。您還是別問了,就讓他們安生的過活吧。”
李修故意的表示不滿,抱琴皺皺眉:“以后就在您督帥府里討口飯吃了,這樣可是難相處嘍,總不能滅了我的口吧。”
“開個玩笑嗎,琴棋書畫我算是集齊了,功德一件!正好你在這,直接履新吧,代表我去六合縣參加一次縣令大會。”
抱琴福身一禮:“我帶我家小姐謝過督帥。以后抱琴就聽督帥的意思行事。”
你家小姐啊,李修回憶起那個氣勢洶洶色厲內荏的賈元春。
抱琴也想著賈元春最后的交代:跟著他,才能活下去。
晨曦中,金陵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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