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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集 知仁亭 知你知我支使人

  黛玉坐在一處天然的石階上,看著李修從馬袋里掏出繩尺紙筆,開始四處丈量。

  起身過去接過紙筆,小聲的說了聲渴了。

  “渴了也不能喝涼水!”李修又一次的斷然拒絕了她。

  那幽潭里的水,確實凌冽甘甜。李修捧著喝了幾口,饞壞了黛玉。也想去喝,被李修給止住了,女兒家碰不得涼水,渴了就去撿樹枝來,馬袋子里裝著水壺和干糧呢。

  “你帶這些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他們找的地方是近還是遠,總要準備齊全了才好。”

  搭好了一個小柴堆,吹醒了火絨,青煙冒起,火苗呼呼的燃了起來。

  黛玉忍不住小雀躍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生火燒水,自然覺得處處是新鮮。

  小心的提著水壺去舀了一壺水,聽著李修的話,把水壺架在柴堆上,等著它慢慢的燒開。

  李修量完了最窄的一處,把數字告訴了黛玉,趁著她記錄的時候,把干糧和咸肉穿在樹枝上,靠近火堆加熱。

  咸肉的油脂被烤的滋滋作響,一滴滴流下來被下邊的干饅頭吸住,不一會兒就香氣四溢,勾人腸胃。

  趁著這個空兒,李修劃拉出一根木柴,在地上劃拉了幾下,畫出了此處大概的地形。

  沿著他們倆上來的山路,有兩塊巨石左右分列,恰恰猶如一扇門戶。

  過了巨石大門,里面豁然開朗,長有十四丈,寬有九丈,滿地的石臺,間或有幾根大樹參天。

  最深處是那條瀑布,幽潭的水流在石臺上沖出了一條水溝,又鉆進了山腹中不知去向。

  李修在地上畫出瀑布的方位,又在幽潭那里畫了一個草亭,抬起頭問黛玉:“聽水閣如何?”

  黛玉扭頭去看看那條瀑布,心里有了計較,轉回頭隨手摘了斗笠抱在胸前,抬手抿抿發絲:“知者愛山,仁者愛水。知者動,而仁者靜。此處有山有水,水流心不動,山穩心不移。單一個聽水,不足道盡樂趣。不若直白知仁二字,隨他怎么參。”

  李修欣然在地上寫下知仁亭三個字。

  黛玉滿心歡喜,卻又有幾分不解:“為何一定要跑來這里苦修?莊子里空屋子很多,隨便你們去挑。”

  李修招呼她過來,盯著黛玉的雙眸與她解析:“這也是范師的深意。來的人都是生活不易無處在京城落腳的生員。俗話說,斗米恩、升米仇。你作為此間的主人收留了他們,本來是件好意。卻不得不防日后若是有人發達了,他未必會覺得這是善事,反而認為是他的羞辱怎么辦?”

  一句話把黛玉說的一愣,她想起來一個人。她幼年的西席,如今的金陵知府,正是這樣一個人物。

  “再者說,他們來了,你勢必會茶飯周到。”

  黛玉點點頭:“不該如此的嗎?非是敬他們的人,乃是敬他們的文章事。”

  李修搖搖頭:“讀書本就是逆天而為,天地以萬物為芻狗,是要萬界均衡。人卻開了靈智,又有圣人領路,成為了萬物之長,這就逆了一層天;所以后來的朱子提出知性天人論,何嘗不是人為的定制天條鎖住人。”

  黛玉還是第一次聽著這種的解析,再對比一下寶玉的恨書論,不由得打個激靈,有了蒙童初識字的感慨,原來是這樣啊。

  “還有呢,還有呢!”

  李修暫時不肯說了:“洗手吃飯,邊吃邊說。”

  黛玉撅起嘴不滿的去幽潭洗手,賣關子最討厭,人家正聽得有了三味,偏偏要吃什么飯,晚一點會餓死的嗎?

  一蹲下洗手,就聽自己肚子咕嚕嚕的叫喚起來,大羞!轉頭看過去,李修跑去遠處的馬匹那里解鞍韂,這才用手砸了一下水,濺起的水珠兒,打濕了面龐。

  看著水潭里映出的自己面容,生氣的劃皺水面,蹙起眉頭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也肚子叫喚了讓李修聽見。

  李修把馬鞍子下墊著的毯子鋪在石階上,喊著黛玉回來:“別玩水了,小心水涼扎手。掉下去可就不妙嘍!”

  小看人!

  黛玉站起身不滿的回來,看見了地上的毯子,瞬間忘了剛才討厭他的事,美滋滋的做好,看著李修把烤的焦黃的饅頭掰開,塞進幾塊咸肉,遞給了她。

  黛玉不接,因為燙的李修不停的倒手。

  嘶嘶哈哈的李修,瞥見黛玉歪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手里的饅頭,嘆口氣說道:“第二層則是天子牧民。都開了心智,天下容不下朝堂,也容不下一家一姓。”

  黛玉這才伸手接過饅頭,滿意的對他說道:“我父親在世的時候,也跟我說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和世兄所說一樣呢。”

  “那你也燙過林公么?”

  李修說完就跑,把手伸進溪水里,涼的自己好舒服。

  黛玉沖他背影橫了一眼,拿起斗笠戴在頭上,背著身咬了一口饅頭,松脆燜香,果然好吃。

  李修洗好了手回來,先把水壺拎下來晾著,再自己夾了幾塊肉,痛快的吃了起來。

  兩個人好似背靠著背,默不作聲又毫無疏離,香甜的吃完了這頓早餐。

  等著黛玉又摘了斗笠小口喝水的時候,李修說出了最后的一條:“范先生也是為了保全你名聲。他與林公是同科,送你一個清名理所應當,但不能讓那些士子在你的莊子里。男女有別自不用說,更要緊的是,防住別有用心的人。世妹如今可不是寄人籬下的孤女,而是寄養別人與門下的林氏書院的東主。不得不防有人覬覦這份基業,所以搬到這里來是最好不過。”

  “不好!”

  “嗯?”

  黛玉眼神堅定的看著李修說道:“別人覬覦也好,有心也罷,還是覺著我年紀小,又是個女兒家,終要受他人所騙。倘若我是個男兒呢,你們還這么想嗎?”

  李修愣住了,林姑娘這么的堅韌嗎?

  黛玉看李修一臉的錯愕,忽然笑展芙蓉面,恍的李修神飛天外。

  “謝過世兄處處為小妹著想,可黛玉不想就此躲在世兄的羽翼下存活。在那府里我是沒有辦法,上要盡孝,下要守禮,容不得我有半點閃失。如今我都出來了,也有了自己的基業,怎么不能效仿文姬、道韞這等的先賢呢?”

  李修一拍自己腦袋,深感慚愧,自己還真是把黛玉當成了什么都要呵護的小娘子去養了。

  這么幾次接觸下來,林家黛玉哪里是弱不禁風,她是胸有丘壑!自己也太過小看了她!

  黛玉不讓李修起身道歉,伸手拉住李修的手臂,雖然是一觸即分,也紅了臉對李修說道:“李、林兩家是結盟呀世兄。前幾日,我還笑話別人是...”

  黛玉不肯說出童養媳來,她覺得在這么被李修養下去,自己也快成了童養媳。

  “是什么?”

  黛玉橫了李修一眼,怎么凈問自己不想說的?

  “沒什么,我不許別人這么笑話我。”

  李修明白了林黛玉的意思,別看姑娘小,她也要自立起來,要盡到一個盟友之責。

  “那好!”

  李修痛快的答應下來:“以后莊子的所有事,都先由你過手。”

  黛玉伸出手來:“一言為定?我做不好的,自然請你來斧正。”

  “一言為定!”

  二人擊掌為誓,黛玉松了口氣,終于能讓他不再費心這些事了。李家世兄,你最該做的是閉門讀書,這些經濟雜事,做不做的都行。你考中了進士回鄉,才是能完成你夢想的起始,怎么能為我耽擱這些雜事。

  救一個林黛玉,算得了什么?不敢說天下有多少如黛玉一樣的孤兒,你能去救一縣、一城、一地的人,才是黛玉最想看到的世兄。

  兩個人達成了默契后,都有一種心胸舒暢之感。你量我寫的把這里做好了標記,收拾好器物,又一起下了山。

  一路說說笑笑,驚起了飛鳥出林,自然又是黛玉一陣的驚嘆;林間的松鼠隱隱出來送客,間或一只野兔飛馳而去,晃得野花野草折腰。

  等著黛玉回了院子,嘴角都沒放下來,往屋子里一坐,竟然開始了管家。先是一陣的調兵遣將,把三春支使起來,美其名曰學女德。

  “管家也是女德之一,還是最要緊的事。男主外,女主內,可不止中饋一事這么簡單。”

  三春都面色不善的盯著她,做客做客,不是做工!

  黛玉揚著小臉不理她們的臉色,自顧自地分派下去:“迎春姐姐管著一日三餐和內外來客。”

  “我?好妹妹,我說不出話來的。”

  “那怎么辦?總不能都渴著餓著,等著姐姐說出話來才有飯吃茶喝。”

  迎春無奈的點點頭。

  黛玉是有考量的,內外宅院都讓王善保家的擔當起來,李修不僅茶水飯菜不缺,還能吃的好些。若不然,她們在內宅吃香喝辣,李修肯定又是烤饅頭夾肉。

  中間的聯系,除了自己身邊的紫鵑和雪雁,就數司棋最合適。有什么事,她去找她姥姥王善保家的,還有什么解決不了。

  再說,司棋最是一個爽利的姑娘,直言又敢言,給她們小姐做個鎮山太歲,看誰敢不聽迎春的調遣。

  又看向探春,探春皺著眉也看黛玉。

  黛玉嗤笑一聲:“三妹妹有什么不滿的?我又不支使你,我只管著讓賈環兄弟去管佃戶和商戶。賺了有賞,賠了就自己賠出來。你說,賈環兄弟樂意么?”

  “呸!”

  探春大怒:“我有多少私房夠給你莊子賠的!我來!”

  惜春只管著笑,兩個姐姐都敗了陣,讓主家得逞。自己年齡小,什么也做不了,看你林姐姐能拿我怎么辦?

  “惜春妹妹,你來看看這些。”黛玉把早上丈量的數字給了她:“房舍、草亭乃至爐臺井臺,任由你畫出來可好?”

  “啊?”惜春背著手不接:“林姐姐,放過了我好嗎。”

  “呀,這可怎么辦?難不成,我要寶釵來畫?這可是書院,落成后,要留名字的。后人來訪時,哪怕已經是屋倒梁塌,都能在石碑上知道此處何人所籌劃,何人所贊劃。”

  惜春對留不留名不感興趣,只要不留寶釵的名,她不介意自己每天爬山畫圖。

  “咱們家的事,何必要請別人。林姐姐不嫌棄妹妹的畫工拙劣就行。”

  黛玉一拍巴掌:“不嫌不嫌!咱們姐妹同心,好好做一番事出來,也讓別人羞一羞!”

  賈府三春各有想羞的人,當下商議起來如何施為。

  黛玉悄笑著離了座,回了自己屋里要睡個回籠覺,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大清早的去爬山,累得腿都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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