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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集 會錯意 終要落局做棋

  林黛玉撅了衍圣公后,帶著惜春告辭回了學舍。單給她們四人一個小院,十幾個人擠在一處,好生的不痛快。

  惜春卻痛快了,回來后嘴就沒停過,把黛玉剛才的所為大大的呈現了一回。

  迎春和探春聽著頭就發暈,都問黛玉怎么就敢當面不給衍圣公面子。

  黛玉冷笑卻不答,衍圣公的屁股是坐在賈家那里的,別以為自己聽不出來。

  但凡自己軟一些,隨口應了下來,草木書院立刻就能姓了賈。

  當著三春的面,黛玉不好說明,只是自己坐在一旁生著悶氣。應了那句話,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自己寄居榮國府六、七個年頭,皇上都換了一個,也沒見這位衍圣公派人問過自己一事。

  剛有個書院,還沒生發起來呢,一個個的就撲了上來,真是讓人齒冷心寒。

  她生氣是有個緣由,就在昨晚,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家的來訪,送了些錦衣繡被,私下里問黛玉能否讓寶玉在書院任職。

  黛玉回復,他來做院長好了,正好自己沒錢蓋書院了,一總賣給寶玉吧。

  周瑞家悻悻然的走了。

  要不是礙著三春的面子,林黛玉早就要問問賈家要臉不要,拿著我家的錢和物蓋省親別墅還不夠,算盤還打在了書院上。我林家是你家的銀號嗎,想拿就拿?

  再者說,寶玉是真是假,你真的不知道?正要與他的體仁書院文比一場呢,讓他進來書院,不是引狼入室么。

  可巧衍圣公今天湊了上來,不管他是否真心替自己著想,敢打書院主意的,一律罵回去!

  三春都以為黛玉是后怕呢,圍過來勸她,說衍圣公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會跟她一個小女子過不去的。

  說著話呢,外面有人來。

  李修調遣來的馮紫英和衛若蘭雙雙來訪,紫鵑去見的他們,帶回來要司棋和侍書回賈府的口信。

  “我們?”司棋和侍書不明所以,迎春和探春也摸不到頭腦,要自己的丫鬟回府做什么?

  “那倒是沒說,只說慢慢的收拾不急著回來,等著有人去問的時候,就說圣駕去過了書院。”

  “啊?!”滿屋的人大吃一驚,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們怎么不知道。

  探春疑惑的目視黛玉,黛玉遲疑了一下,重重的點點頭,探春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把她們留在國子監,原來是圣駕出行,閑人回避呀。

  探春半是遺憾半是暢懷的舒了口氣,真要自己在林莊見了天顏,王夫人不定要怎么炮制自己呢。好一點的路是把自己送進宮里做宮女,她的身份只夠個才人,和薛家寶釵差不多。

  不見最好!

  探春心里暗暗比較了一下刨除惜春后的結果,林姐姐身份特殊,歷朝也沒有納孤女的先例;二姐姐倒是與自己一般,只是沒了生母。

  所以自己才是最可能被納彩的那個。不去,不去!但凡我能出了府,憑自己的本事也能立一份家業,何必去那見不得旁人的去處。

  她好一陣的胡思亂想,黛玉叫了她兩聲都沒聽見。

  迎春沒法子的瞧著三妹妹發愣,歉意的對黛玉笑笑:“還是讓司棋去說吧。”

  黛玉剛才是要問探春,她們兩個丫鬟回去要怎么把話傳開的事。

  司棋不是不合適,只不過先要從大太太那里慢慢的流出去話,中間總是差些意思。

  黛玉想著的是探春的生母,趙姨娘。

  唯有她能見到賈政,只要二舅舅知道了,闔府也就知道了,那個寶玉和寶釵更能知道了。

  圣駕親臨書院,這是何等的殊榮?貴妃省親十次,也不如天子來的這一次。不信賈家不動作起來。

  只是,寶玉豈不是更要搶書院了?

  黛玉心里疑惑這一點,不知道李修葫蘆里又要賣什么藥。

  探春猛地一激靈,抬眼去看大家,惜春把一雙手背在了背后,手指頭上還沾著水呢。

  “啊?哦,哦,哦!侍書回去找姨娘一趟。她問什么你就說什么。嗯就說環了也見了圣駕呢!”

  黛玉抬頭去看房梁,這下妥了,準保著趙姨娘能站在房頂上喊給府里聽。

  迎春覺得不妥,萬一沒見著呢,不是騙人的么。

  紫鵑誒了一聲:“三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我可還沒說呢。府里的琮少爺和環少爺進獻的飯食,烤饅頭和烤魚,都是他倆做的。外面兩位公子說了,圣上用的很可口。”

  黛玉憋不住還是笑了起來:“得,假的成了真的了。府里與有榮焉,想必姨娘能好過許多。”

  探春連連的點頭稱是,心里暗想:不枉自己對環弟的耳提面命,讓他緊跟著李家哥哥走動。這不,尋常做的事,換了個天子來用,意思可就大不一樣啦。

  滿臉笑出花來,吩咐侍書和司棋:“大張旗鼓的去說,司棋夸琮哥兒,侍書夸環哥兒。要府里人盡皆知的!誒?”

  猛然間她緩過神來,打量了一下司棋和侍書,不禁贊嘆道:“果然是運籌帷幄!我也是笨,才剛剛想到這些。原來早有這個準備。”

  “何必自謙。”黛玉用帕子遮住嘴角:“你們回去也記著提提三姑娘的事,一篇詩詞壓褚生,何笨之有?”

  賈探春恨恨的瞪著黛玉,何必自謙是吧,你就直說我笨不好嗎,借著我的話罵我,好玩嗎?

  當真是好玩的緊吶!司棋與侍書剛一回到了賈府,沒過半個時辰,趙姨娘竟然在自己小院子里放開了炮仗。噼里啪啦的一頓響,氣的王熙鳳趕來,堵著院子門的訓她:“尊重著點!姑娘小子掙得臉,還沒捂熱乎呢,就讓你給崩沒了!好不好的你自己想去,別給他們招災惹禍!”

  別看趙姨娘是二老爺賈政的小妾,名義上比熙鳳大著些輩分,慣是能和丫鬟婆子們打架的一把好手,卻從不敢在王熙鳳的面前炸刺。

  賠著笑離著熙鳳近些:“可是驚著了老太太?那我請罪去。”

  請罪是假,她是想要露露臉去。

  王熙鳳嘆口子氣,不由得多交代她幾句:“您呀!還是伺候好了二老爺才是正路子。孩子們在外面也是不容易,好容易有個體面,你得兜著些。真要惹惱了太太們,孩子們還想不想要個好?老太太發了話,太太教管著孩子們不錯,賞了她些東西。”

  “我呢?”

  平兒吩咐一聲抬進去,粗使丫鬟們搬進來些面料子,溫柔的與趙姨娘說話:“看著是有些年頭,可料子實打實南方織出來的。您自己用或是拿來賞人都行的。”

  話沒說完,又隨手給她兩錠銀元寶,都是五十兩的大元寶,底部打著賈府制的字樣:“收好了這個。這是她開了庫房特意給你取的。”

  趙姨娘一手一個的攥著,還沒來得及道謝,王熙鳳扭身就走,只剩下平兒對她笑笑:“沒事兒,她就這樣。”

  趙姨娘還有什么不樂意的呢,錢多錢少放到一邊去,能得著府里正經的賞賜,可是多少年沒有的事了。

  仔細想了想,是了,打有了賈環后,她就沒拿過府里的賞賜了。

  心里哼了一聲,暗罵王夫人:“呆面皮死魚眼的老虔婆,老太太不肯把環兒給你養,就是防備著你呢!瞅著吧,你要是不把賈家敗了,你是不罷休。走著,我去給大太太道個喜去,給你再添點堵。”

  招呼丫鬟小雀:“看好了家,我出去轉轉。”

  “您要去哪?”

  趙姨娘眼珠一轉,對著這個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王夫人眼線說道:“我去看看珠兒媳婦去。三姑娘也好,環兒也罷,都是跟著人家的族兄弟才有的露臉的出息。做人吶,就要知道個感恩;誰對你好要趕緊著謝謝去,對你不好吃里扒外的呢,早晚收拾了!”

  說完扭著細腰走了,剩下個小雀在她后面亂啐,等著看不見她身影后,掛上了大門,一溜煙的跑去夫人的小院。

  彩霞攔住了她,噓了一聲,低低聲音說話:“二爺和寶姑娘在里面呢,有什么話去我們屋里說。”

  彩云過來領走了她,二女換了個眼神,彩霞依舊回屋里伺候。

  賈寶玉坐在王夫人的下首,對面的是薛姨媽,而寶釵卻和王夫人坐在了一起,低低的聲音說話。

  “夫人還是急了些,要寶玉進書院,不是難事。只要老太太去張嘴,林妹妹不依也得依。”

  “那個李修不會礙事吧?”

  “他?”寶釵遲疑了一下,緩緩的搖搖頭:“我日常看著,他并不多管這些事,甚至還有大開方便之門的意思。方才來過得幾位寶玉的好友,哪一個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他不一樣給收下了嗎。夫人,他畢竟是個世家宗族子,兼容并蓄是他必要替林妹妹做出來的樣子。”

  王夫人舒了口氣,她心里對害死她三哥的李修,除了恨還有忌憚。現在他又得了些圣眷,更不敢輕易的招惹。

  抬眼去看寶玉,寶玉溫順的笑看回來:“夫人不必擔心,我只是替兄弟先站住一個位置罷了。京城的事情一了,寶玉就要回金陵備考去了。”

  “那以后的事...”

  “夫人盡管著放心,只要鳳落中宮,我的功名就是寶兄弟的功名。畢竟甄家再不需要這個出身。寶兄弟憑此則能做個清流,富貴風流一世,豈不是兩全。”

  王夫人甚是滿意的樣子,先讓他們都回去等信,自己這就去找史太君商議。

  都知道賈寶玉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公子,要沒個好說法,怎么能給他打發去什么草木書院,京城里的國子監又不是關了門。

  還有一層意思,王夫人見了賈母之后,婆媳兩個支走了所有人,連鴛鴦也只能去看著門,才說給賈母聽:“宮里有了消息,圣上確實去了林家書院,李修接的駕。不僅留下了墨寶,還要李修勝了甄家才行。”

  “能贏的嗎?”

  王夫人也不懂讀書人的比法,她不答這個事,著重要說的是這么一句話:“元春傳來消息,圣上對甄家女甚是不喜,太上和太妃要是硬逼著封后,恐要生些波瀾。現在天家父子兩個正在較勁,咱們家要是真幫著甄家的話,以后少不了要被皇上記恨。”

  賈母一搖頭:“你說清楚,這是元春的意思,還是圣上的意思?”

  王夫人有些錯愕:“有什么分別的么?”

  賈母耐心的教給她:“要是元春自己想的,就趕緊讓她熄了這個念頭,按著咱家和甄家的約定來。甄家做成了皇后,對她對咱家,都是得益甚多的事。”

  停頓了片刻,遲疑的說道:“若是圣上有意無意的點著她,那可是圣上想尋求賈家的幫手。后宮此時是太上的天下,皇帝就一支龍禁衛在手,連個貴妃也是太上給封下來的。你說,圣上會不會想要翻過來呢?”

  王夫人使勁點點頭,任誰也不想做成這樣的皇帝,與傀儡木偶何異,坐著還有什么趣。

  賈母繼續給她言說:“側面去打探一下,要是圣上真有求援的意思。那他去林家書院就解釋的通了。想用林家書院打敗甄家書院一事,造成甄家文華不興的定局,憑著這個借口,給甄家女身上添一滴墨跡。能不能洗的掉,可就兩說了。封后畢竟是要拿到朝堂上大議的事,禮官、言官們拿著這個做文章,太上皇也不能禁了言路。否則,立后的喜事成了殺頭的喪事,立進去也要寫在史書上,早晚得廢。”

  王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會不會有別的變數?比如說,貴妃更貴一層?”

  賈母看了王夫人一眼:“不能想,更不能說。沒有圣上十足的意思,咱們家怎么敢改弦更張的去站圣上的隊?”

  “那要是有這層意思呢?”

  賈母看著王夫人因為興奮而扭曲的面容,從容不迫的給了她答案:“園子快些蓋,請旨,請鳳駕回巢,見一面慢慢的布置。”

  王夫人跪下給賈母磕頭,這等的大事,非得要賈母親自出手不可。

  她老人家一手托著四家,寧榮雙公還有史家雙侯。更別提四王八公各個家的誥命夫人,唯有她老人家出面去談,勛貴各家一齊發力的話,不是沒有可能立一位勛貴皇后。

  至于說甄家、薛家還有自己娘家王家,那就是自己用手段的事,想著法兒,也要他們不知不覺的幫上大忙。

  婆媳計議得當后,王夫人笑吟吟的去看妹妹薛姨媽,姐妹兩個又嘀咕了好一陣,才找來寶釵說話:“寶丫頭,你送寶玉上山可好?”

  “老太太那兒,怎么說?”

  王夫人沖她一笑:“不是老太太的意思,是宮里的意思。既然圣上都對書院有所褒獎,咱家自然不能落在后面。本就是親戚,這時候不該是幫上一把的么。”

  寶釵抿嘴發笑:“夫人,依寶釵的意思,先不急著上山。此時該先去國子監為上。”

  王、薛兩位夫人不解其意,寶釵心中暗想:救美上山,我看你李修心里對黛玉有沒有意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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