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裴旻和紫林楓同時帶來了消息,有意思的是,他們居然帶來了軍器監令姚泗的同一個把柄。
“這家工坊叫做寶順鐵坊,是專門負責將廢舊鐵器回爐,軍器監的報廢兵器基本上都是送到他家,卑職查了他家的記錄,去年十月,軍器監將七千把損壞的劍送到他這里熔解,但他的私下記錄卻只有破損劍七百把。”
“你是怎么想到去查這家鐵坊?”
“回稟公子,卑職很早以前就知道,軍器監倉庫最大的貪腐收入就是破舊兵器報廢銷毀這一塊,因為實物最后都熔解不見了,所以很容易做手腳,卑職就是針對這一點進行調查。”
裴旻將一個小本子遞給了李琇,“這就是店主私下記錄冊,卑職將它偷出來,可以作為證據!”
“紫姑娘,你的調查收獲呢?”
紫林楓臉色有些不自然,“很巧,我也是調查了去年十月這批軍器報廢,我在軍器監查到了它移交給寶順鐵坊的記錄單,破損長劍七千把。
只是我沒看見寶順掌柜的私下記錄,而是審問了兩名伙計,他們都承認實際移交的長劍只有七百把,其余六千三百把長劍去向不明。”
“那紫姑娘拿到了什么證據嗎?比如你剛才說的移交記錄單,還有兩名伙計的口供。”
“都有!”
紫林楓將一個皮囊放在李琇面前,李琇取出證據看了一遍,確實不錯,把兩人的調查合并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閉合鏈證據。
“這次就算你們二位打了一個平手,兩貫錢的懸賞繼續有效,下次追加到二十貫,再下一次兩百貫,總而言之,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在我這里有機會發揮自己的才能,這才兩天不到,你們就把事情辦成了!”
...........
洛陽修尚坊內有一座五畝大宅,這里是洛陽軍器監令姚泗的府宅。
當天晚上,軍器監令姚泗家里也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皇三十八子李琇不請自來,李琇有天子調查令,姚泗不敢怠慢,把他請到了外書房。
李琇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姚令監應該知道我今天的來意吧!”
“下官愚鈍,不知道殿下為何事而來?”
“你真不知道?”
李琇冷冷哼一聲,“那我就明說了,軍器監藏圖閣失火,圣上非常關心,特令我來調查!”
“刑部和御史臺已經來人調查過,報告應該在圣上的桌案上,大家的意見統一,是取暖不當造成的意外事件。”
“姚令監的意見呢?”
“我當然是服從刑部和御史臺的調查。”
不愧是官場老油條,每句話都進可攻,退可守,讓人找不到毛病。
李琇喝了口茶,悠悠哉哉道:“去年十月,軍器監報廢了一批兵器,軍器監的記錄是送給寶順鐵坊熔解,數量七千把,三萬斤,但寶順鐵坊的記錄卻是數量七百把,三千斤,整整相差十倍,姚令監希望我再查下去嗎?”
李琇把幾份證據放在桌上,推給了姚泗,“軍器監的長劍,市價是十貫錢一把,那就一共涉及六萬貫錢,就算減半也是三萬貫錢。
這還只是一筆,如果追查以前的事情,最后會是什么結果,我不說,你心里也明白!”
姚泗的額頭見汗,對方竟然把這件事挖出來了,這批兵器當然是被薛王提走了,如果算作貪腐,也私賣兵器的大案,六萬貫啊!
姚泗權衡利弊,只得嘆口氣道:“藏圖閣被燒事件我只有一些猜測,但沒有確切證據,我懷疑和高句麗人有關。”
自己所料不差,果然就是該死的高句麗人。
李琇不露聲色道:“請繼續說下去!”
“被燒死的軍器監主簿叫做金水長,他就是高句麗人,他去年由薛王推薦上任,上任不久就出現了大型風箱圖紙泄露事件,我們隨即加強了圖紙管理,所有人借閱圖紙都只能在藏圖閣內,不準拿走,每天都要進行清點。”
“然后呢?”
“軍器監有兩個主簿,另一個主簿去年冬天摔斷腿,在家里養病,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這個金水長一人做,他很忙,索性就住在藏圖閣內。
他住在三樓,很多次巡邏士兵發現他經常通宵亮燈,他都說自己在苦讀經書,準備參加科舉,大家也相信了。”
“繼續說!”
“藏圖閣失火也是先從他房中燃起,但從頭到尾都沒有聽見他的呼救聲,雖然金水長已經安葬了,但我始終懷疑死的并不是他本人,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金水長左腳只有四趾,而此人五趾完整。”
“那有沒有他偷盜圖紙的證據?”
姚泗點點頭,“有!我們每一份圖紙都是裝在一個大竹筒中,竹筒表面油漆,寫上圖紙內容,上面還有封條,每天的清點就是查看這些竹筒,因為有封條,所以不會打開。
這場大火,絕大部分竹筒都燒為灰燼,但有一只竹筒只是表皮燒焦,外形還是完整的,里面的圖紙應該也沒有被燒著,但我們發現竹筒是空的,圖紙沒有了,我就懷疑我們每天清點的圖紙都是空竹筒。”
“所以你懷疑是這個金水長把圖紙偷走了。”
姚泗嘆口氣,“他是高句麗人,軍器監的工匠和衛士中也有好幾名高句麗人,藏圖閣大火后,他們全部都失蹤了。
很顯然,這是高句麗人的行動,而不光是金水長本人,沒有這些人的幫忙,那具被燒焦的尸體也運不進藏圖閣。”
“這些情況,刑部和御史臺調查時,你并沒有上報。”
姚泗冷笑一聲,“刑部和御史臺只調查了半天,甚至連現場都沒有去,更沒有提出驗尸,坐在大堂聽完匯報后便草草下了結論,你覺得我會給自己找事?”
李琇負手走了片刻,忽然回頭道:“那一萬五千斤火硝怎么沒說?”
姚泗臉色一變,半響道:“一萬五千斤火硝受潮,年初已經銷毀了!”
李琇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惡狠狠盯著他眼睛道:“我知道你是攝政王的人,你覺得攝政王和可以保你。
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如果沒有攝政王的首肯,我們不可能來調查。
你和薛王暗中勾結,你以為攝政王不知道?
攝政王或許不會殺你,但薛王呢?
現在薛王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宰了,所有責任都可以推在你頭上,他的秘密也可以隨你一起下陰間,你覺得他會不會?”
姚泗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李琇把這個蓋子揭開了。
“天子能保我嗎?”
“你把真相告訴我,然后你連夜收拾東西逃走,如果你出不了城,我有銀牌幫你出城!”
姚泗沉思片刻,長長嘆了口氣,“一萬五千斤火硝是在年初失竊,我還是懷疑和高句麗人有關,但沒有證據,這涉及失職,所以我們就借口受潮銷毀了。”
李琇見姚泗神情猶豫,便知道他還有隱瞞,又追問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說!”
“藏圖閣內有火硝的配方以及硝石的提純技術,我很擔心它們會落在高句麗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