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圣醒來的時候,看到了陌生的墻壁。
他僵硬地扭了下脖子,喉嚨里如同有火焰在灼燒,掛在身上的生命監測在張清圣身體挪動的時候就開始滴滴作響,數字信號沿著嵌入墻壁的導體傳到這棟巨大建筑物的深處。
不一會兒,門從外面被推開,羅深走了進來。
“真是命大啊,張清圣。”羅深很自來熟地坐到床邊,搖動把手,病床的上半部分緩緩升起,讓兩人的頭部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張清圣張了張嘴巴,發出暗啞的聲音,做出一個喝水的動作。
“嘖。”羅深撇撇嘴,還是好心地接了一杯水遞給他:
“潤潤喉就行,你的腹部被掏了個大洞,必須吃一段時間流食。”
張清圣聽話地含住一口水,在口腔里轉了一圈后又吐出去,喉嚨總算好受一些后,才啞著嗓子道:
“是太玄司救了我”
“嗯,我們在打掃西嶺雪山秘境的時候發現了你,說實話,你當時都不知道泡在水里多少天了,身體漲得跟浮尸似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去的。”
“……無論如何,多謝。”
“這叫什么話。”羅深一臉嚴肅:
“我太玄司雖然初創,底蘊不足,比不得蜀山、合歡這樣的泱泱大派,但我們自凡間官方而來,自然不能對華夏子民見死不救……如今,大事上太玄司不行,但小事上還是可以管一管的。”
羅深說到這里時想到了什么,有些感概道:
“張清圣,你之前救下的那兩個孩子,被我們找到了,他們的運氣很好,發大水之前就被某個好心的散修送了出去。”
“唔,那就好。”張清圣沒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他只是盯著羅深的臉,平靜問道:
“我的身體怎么了?”
“謝謝你照顧我的心情,羅深,但我能承受得住,直說吧。”
羅深沉默一瞬,沉聲道:
“你無法修煉了。”
張清圣一滯,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羅深似乎覺得這么說太不負責,又接著補充道:
“按道理,你早就應該是一個死人,全身血液流失超過百分之六十、脊椎粉碎、腹腔的所用臟器都被損壞、脖頸斷成兩截……你本來沒有機會活下來的。”
“但,你畢竟在進入秘境之前,就已經將自身機能提升到普通人類的極限,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一直在用一件寶物為自己輸送靈機。”
“但你因那寶物保住性命,也因為那寶物失去了修煉的機會……在你昏迷的時間里,它慢慢融入到了你的身體里,不斷修復你身體的同時也將你身體里雖有經脈全部堵死。”
“不、不只是堵死……而是、而是……”
在羅深皺著眉頭想用一個合適的詞匯描述時,張清圣卻忽然笑了起來,接話道:
“是全部消失吧,按照《入景十法》的理論,我身體與外界聯通[靈橋]已經全部不見了。”
羅深一怔:
“你都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身體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一個很重要的器官一樣。”張清圣看起來似乎比羅深還輕松:
“只是看你吞吞吐吐地想辦法委婉地說出這件事,替你感到難受罷了,說出來多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羅深徹底沒了話,他面色復雜地看著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心中升起濃濃的惋惜。
在前段時間,太玄司對張清圣的修煉天賦作出評級,最終得到的的結果是“甲九”。
——太玄司修煉評級中的最高,代表著張清圣的天賦是各種意義上的頂峰,按照赫連忘憂的話說,就是“百分百修煉的七境,有望登臨九境的妖孽級人物。”
順帶一提,被赫連忘憂寄以厚望的林長青是“甲六”,薔薇是“甲五”。
張清圣之資,本來在太玄司的計劃里,屬于真正的戰略性資源,可惜一場秘境之旅,一切都化為泡影。
他不知道為什么舍利子會在治好自己身體時發生這樣的異變,但張清圣一直是個很結果論的人,對于原因和過程并不重視。
——自己終究,會在這個波瀾壯闊的時代永遠不能修煉,一輩子都是普通人。
他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怔怔出神。
嘖,本來還想著未來修行有成時,去看看蜀山和你一直念叨的洛劍奴,但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啊。
五月末,張清圣離開太玄司在錦城的分部,回到了闊別多日的學校。
他不是個自憐自艾的軟弱之人,在回到學校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學習上,成績一下子拔尖到牢牢穩居第一的程度,無人可以撼動 ——他這樣的天才,只要認真做一件事,同輩中便罕有人能跟他一較高下。
時間來到六月中旬,在高二期末考試的最后一場考試結束后,張清圣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不過這時,蕭飛羽摟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
“清圣,一會兒出去玩?”
“不去,我要回家學習。”
“欸欸唉?暑假剛開始,要不要這么拼啊?”
“下個學期就高三了,不能松懈。”
“臥槽,你這可有點裝逼了啊,你這成績,就算現在參加高考,也穩進全國最頂尖的大學啊。”
“做事,應該力求完美。”張清圣把一份打印的復習資料收進書包里:
“以后我打算當一名醫生,時刻都不能松懈的習慣應該從現在開始培養。”
“你這家伙……算了。”蕭飛羽無奈,準備離去,不過他在快出門口時還是停頓一下,又湊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清圣,我總感覺你心里藏著事……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拐彎抹角的那種也行,我當你的垃圾桶。”
張清圣倏地一怔,旋即露出了一個月來不曾有過的真摯笑臉:
“好。”
張清圣辭別蕭飛羽,又走到了那條回家的必經之路。
幾個月中,他和劉南風每晚都會在這里相會,那位劍修為他打開了一扇神奇的大門,雖然現在張清圣再也沒有機會碰觸,但門后的瑰麗世界依然銘刻在他的腦海中。
風吹過,又一片銀杏葉子掉落在張清圣的臉上,他默默摘下,卻陡然一愣 ——銀杏已經變成深綠色,炎熱而充滿生命力的氣息在上面蒸騰著,他甚至可以聽到不遠處的大樹上昆蟲的嘶鳴。
原來,夏天已經快到了啊。
他想把葉子扔到樹林里,卻不知怎么地又猶豫起來,半晌后他暗嘆一聲,將銀杏葉放進兜里。
回去后做個書簽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