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雖然能讓力量擰成一股繩,做出偉大的事業,但相對的,每個人都會不自覺地跟隨集體的意志,慢慢失去自己的想法。
人如此,吸血鬼也如此。
貝得利亞諾的這支搜查小隊,最弱的都是三境的子爵,且各個身經百戰,都算得上好手。
可這群血族一個跟一個地綴在變異獵犬的身后,慢慢變得麻木,機械似的追逐著前方的同伴。
雖然隊形依然緊湊,但他們本來鋒銳的意志已經被磨鈍,注意力已經大不如剛出發時。
于是,在海洛伊絲完美的暗殺藝術下,這隊巡查團如同多米諾骨牌般,從后面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沒有血族發現任何異常。
海洛伊絲把一個壯年血族的頭擰下,將其放在地上,半點聲音也無。
作為七境的血族親王,海洛伊絲的戰力高于這群人的總和,但她不擅追擊,生怕冒然殺出會放跑幾個漏網之魚,因此便耐心地銜尾暗殺。
應該快被發現了吧,海洛伊絲想著,她的目光穿過森林,降臨到懷亞特的身上,心中閃過萬千思緒,嘴角微微勾起:
不過,就算被發現,你也做不了什么了,懷亞特。
懷亞特的指甲已經變黑變長,如刀鋒一般藏在袖口中。
變異后的獵犬速度極快,超過世界上最快的列車,但這搜尋已經持續了近一個小時,血族小隊往前奔行了四百公里,按理說早就應該沖出森林,但到現在,他目之所及依然是一望無際的樹木。
仿佛,變異的獵犬在兜圈子一般。
懷亞特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出現這種情況,要么是對面的隱匿手段太厲害,可以蒙蔽狼王之心;要么就是他們這個小隊已經陷入了敵人的陷阱中。
哪個更有可能?懷亞特嘆了一口氣,作為已經逐步掌管貝得利亞諾的血族公爵,他不可能冒著那么大的風險去送葬一整支精英部隊,這對他來說,都稱不上是道選擇題。
他下定決心,右手往前伸出,沖著奔行的變異獵犬搖搖一抓,隨著一聲嗚咽,碩大的狼王之心穿透獵犬的身體又飛回到懷亞特的手中。
“集合!”
血族們的神經驟然繃緊,他們快速從后面趕回來,圍成圈站在懷亞特身邊。
半分鐘過后,三十五名血族的調查團成員,只出現了十二個。
懷亞特的心沉了下去,他本以為這里就算是陷阱,也只是個能夠困住他們的迷陣而已,可看到減少了近三分之二的隊員,敵人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
并不是想拖時間逃走,而是……甕中捉鱉,將他們全部坑殺在這里。
噠、噠、噠,高跟鞋的聲音驀地出現在前方的土坡上,懷亞特尋聲望去,看到一個帶著暗金項圈的妖嬈女人。
這張臉,曾讓他魂牽夢縈。
“海洛伊絲么……真是好久不見。”懷亞特看著緩緩向他走來的倩影,渾身血脈開始如沸水般顫栗。
他知道,這是血族見到親王級三代種時的自然反應,是高純血脈的天然威壓。
高亢的威壓下,旁邊下屬們的腿雖然不住地顫抖,但依然堅定地站在懷亞特身前,半步不讓。
真是一群優秀的戰士啊,海洛伊絲想著,朝懷亞特拋出一個東西。
懷亞特接住,發現是一個易拉罐裝的精釀啤酒。
“喝下去吧,老朋友,我好送你上路。”海洛伊絲打了個哈切,語氣隨意得仿佛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么。
懷亞特知道,這代表了海洛伊絲有著將自己一干人等全部斬殺于此的把握,實際上……以雙方的戰力對比來看,自己這群人確實沒有辦法從她手上逃命。
如果是一開始的三十五人,應該可以逃出去一到兩個,可現在算上自己也只有十三個,海洛伊絲可以從容屠戮后追殺逃跑的人。
她還是像以前那樣,耐心得令人害怕。
懷亞特用鋒利的指教劃破易拉罐,一股腦地灌下去,哈了一口后看著海洛伊絲白皙脖頸上的項圈:
“怎么,這么多年不見,被某位高人給收了?”
“說的這么難聽,一半一半吧,姑且算是合作關系。”
“那么……能否告訴我,日不落帝國的殺人事件,是你做的么?”
“是,一百二十年了,久違的人血滋味。”
“呵。”懷亞特哼了一聲,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這個從覆滅的萊斯貝倫特接過來的王女,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成了冷硬的鐵石心腸。
海洛伊絲倏地展顏一笑:
“怎么?吸血鬼本來就該吸食人血啊,而且你莫不是忘了,在每個血族出生時,都會喝下特制的奶漿才能得以初啼,那里面,可是混合著人血呢。”她的嘴角劃過諷刺的意味:
“所以我們血族,從出生起,就是吸食人血的不潔生物。”
“你說的沒錯,可是海洛伊絲,奶漿中的人血是血族從外界購買,而且含量極低,更不會以犧牲人類的生命為代價制作……”懷亞特頓了頓,還是說道:
“而且,吸食人血,是有罪的。”
海洛伊絲一愣,隨即捂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她仿佛遇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蠢貨,被逗得上氣不接下氣。
終于,她止住大笑,抹了抹眼角飆出的淚水,搖頭道:
“不是吧,懷亞特你這家伙,一個堂堂的血族公爵,居然會對我說吸人血有罪?,怎么,真的被神圣教會洗腦了?”
“不是洗腦,海洛伊絲……撇開神圣教會不談,作為人類的亞種,我們在吸血殺人時會產生愧疚感,這代表了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也認為這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呵,罪孽,罪孽!誰的罪孽?”海洛伊絲的表情變得有些瘋狂:
“我們血族,不能接觸陽光,時刻要忍受人血的誘惑,是不折不扣的黑暗生物,可我們……有什么罪?”
“當我們的舌頭和嘴唇觸碰到人血的一剎那,不可阻擋的興奮便會占據我們理智的全部,無法停止吮吸,那是已經被銘刻進靈魂的感覺,沒有任何血族能夠擺脫。”
“大部分血族,一生都沒出過族地,除了出生那次以外便再沒碰過人血,憑什么被打上黑暗生物的標簽?你告訴我,他們有什么罪?”
“真正有罪的,也只是神圣教會的祂而已……是祂詛咒我們的祖先變成怪物,任由這詛咒如同瘟疫一般世世代代延續著。”
“對祂來說,解除這讓我們整個血族痛苦不堪的詛咒不過是一個眨眼的事,可祂不聞不問,神圣教會每年給予我們的,只是那張有罪族人的清單而已。”
“呵,罪……去他媽的罪!”
海洛伊絲的表情變得猙獰扭曲:
“告訴你,我們吸食的每一滴人血,因渴血的欲望殺戮的每一個人,都是祂的錯!”
懷亞特渾身顫抖,低下頭,任由海洛伊絲怒罵著那位萬能的父,不敢插話。
“告訴你,自詡萬能的神!”海洛伊絲張開雙臂,向天空怒吼:
“我沒有罪,錯的是你!”
“要么就把詛咒解開,讓我們以人類的身份死去;要么現在就一口氣劈死我,送我到無盡的地獄!”
“否則,在未來,我手下每一道人類的冤魂都會化作骯臟腥臭的蟑螂,去啃食你那輝煌永生的宮殿!”
“因為,那是你的……罪!”
她說完后,天空依然晴朗,仿佛不曾有人聽到,不曾有人看到。
慢慢的,海洛伊絲沉默地放下手臂,倏地對驚懼萬分的懷亞特等人一笑:
“看吧,所謂的萬能之父,也不過是個不敢面對自己錯誤的犟老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