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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琉璃法身

  大圓月寺中無圓月,仰望天空時,卻瞧不見大日,只能見到一輪勾月。

  老僧推開了房門,一股清淡檀香飄了出來。

  “袁傾山,你在銅官山修行多年,可曾悟得幾分禪機?”

  老僧一步跨過門檻,進入屋中,朝著木塌去了。

  陳玄進入屋中,環顧四周,除去桌椅床榻之外,再無他物,只有正對門口的墻壁上,掛著一幅楹聯。

  “到此認清凈法身,聘般若之青獅,乘三味之白象。

  臨近有嶙峋忠骨,觀桃花之碧血,仰塔波兮赤鳥。”

  老猿立在門外,望著那幅楹聯,口中呢喃,似有所悟,又似霧里探花,難以看清。

  “寶瓶洲佛道凋敝,今日陳某方知佛法精深。”

  陳玄尋了一把椅子坐下,望著盤坐在塌上的老和尚。

  “貧僧修為尚淺,降不住心猿,只能將它放了出去,不想它竟是依附在這搬山猿身上,有了如今的境界。”

  老僧坐在塌上,一指點出,院外一片桃花飛來,羅漢手中捻花,面上含笑。

  袁傾山忽然現出原形,那白猿面容兇戾,抓耳撓腮,似要暴起傷人。

  燕紫山身形暴退,來到院中桃樹下。

  騎鹿神女掐動法訣,祭出一面水鏡,懸在老猿身前。

  老僧松開花瓣,伸出枯瘦手掌,輕輕一翻,一座巨大的紫金缽盂倒扣下來,逐漸縮小,將白猿收入其中。

  “道友既替我將它尋了回來,就讓貧僧先將心猿收服了,再將這搬山猿交還與你。”

  老僧雙手合十,默誦《金剛經》,紫金缽盂不斷震顫,不時發出清鳴。

  “我曾聽聞昔年文圣與亞圣問道,邀請儒釋道三家有道之士前來,其中不乏道種佛子,后來卻大都道心蒙塵。”

  陳玄解下腰間養劍葫,也不管這是佛門清凈地,竟是打開葫蘆飲起了酒。

  “老和尚佛法不精,道行淺薄,論起道來哪里是文圣的對手。”

  老僧隨和地笑了笑,他輕輕抬起手掌,門外缽盂倒飛而來,被他以木枕鎮住。

  “大師已證得羅漢果位,佛法之深不言而喻。”

  陳玄依舊在與老僧打機鋒,不曾言明真正的來意。

  “羅漢又如何?不過是金身堅韌幾分,法身清凈幾分罷了。”

  老僧再度捻花,房門瞬息合攏,任憑燕紫山如何拳轟,騎鹿神女如何施法,都不能動搖門板絲毫。

  陳玄雙眼微瞇,他一手輕拍座椅扶手,養劍葫中兩劍先后而出,刺向老僧眉心。

  “這就說的通了……”

  老僧呢喃一聲,卻不曾動彈,任由碧落黃泉兩劍刺向眉心。

  叮、叮。

  兩聲清脆的響動。

  “大師金身已近乎大圓滿,體魄之堅韌,勝遠游、山巔境武夫遠矣。”

  陳玄收劍入葫,神色凝重地望向老僧眉心處。

  無有絲毫痕跡。

  “不愧是道祖親傳,兩把本命飛劍的神通都驚人若此。”

  老和尚揉了揉眉心,有些詫異地看向那枚幽綠養劍葫。

  一位圓滿羅漢的金身,可以任憑數十位元嬰劍修出劍,最終只會是飛劍折斷的下場。

  陳玄不過是金丹境,可本命飛劍的堅韌與鋒銳程度,還要勝過元嬰劍修。

  更讓老僧嘖嘖稱奇的是,那兩把飛劍的本命神通,都有些不講理。

  碧落劍倒也罷了,身在大圓月寺,難以勾動云氣,只不過是堅韌而已。

  可那把黃泉劍,卻將老僧的神魂勾動了一絲,這便是他揉眉心的原因。

  “聽聞那幽冥地府之中,有兩位陰差,最擅勾那孤魂野鬼神魄,道友這把飛劍,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論及殺力,卻高出了不止一座山。”

  老僧從塌上走了下來,緩緩來到陳玄身側,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高承要在人間建地府?”

  陳玄聽明白了老僧的暗示,有些詫異地問道。

  “貧僧在這鬼域谷中清修多年,既有借消磨陰氣增進道行的原因,也有看著高承的緣故。”

  老僧說這句話時,心湖漣漪微動,他甚至不自覺地撥動了掌中念珠。

  陳玄注意到了老僧的異常,他不知這是老僧故意迷惑他還是無意間的顯露,但他總算可以確定,大圓月寺坐落此地絕不是什么巧合。

  老僧心思瞬息百轉,此前入大圓月寺時,遇見了他的五位心念化身,前四者所言他都置若罔聞,唯有第五位面容年輕的和尚,說了一句讓他久久不能平靜的話。

  “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最有情。”

  老僧慧根極高,本來早就該證就菩薩果位,卻因這一絲心境破綻而停滯羅漢境界多年。

  “大師,聽聞佛門所修法身乃是琉璃之相,我所修行的一門法訣,恰好也與琉璃有關,可否讓我一睹真容?”

  陳玄總算是說出了此行的三個目的之一,他所修《云上瑯瑯訣》正是白帝城主鄭居中所創,而那座巨大城池,恰是琉璃瓦鋪就。

  老僧頷首淺笑,身上袈裟驟然鼓起,那枯皺肌膚逐漸變得光澤圓滿,最終化作七彩琉璃身,透明無垢,可見赤誠肺腑。

  “道友可再次出劍,自然,那把佩劍就不必出了。”

  老僧緩緩抬起一臂,彈指敲擊眉心,卻聞金石交擊之聲。

  佩劍自然是不能出的,老僧雖不知龍淵的實際品秩,但那把劍的凌厲氣機,他卻是能夠清晰感知的,一旦被陳玄以此劍斬中,他這清靜琉璃法身,對半也要分崩離析了。

  陳玄連忙起身,對著老僧打了個道門稽首,這才再度出劍。

  養劍葫中掠出青灰兩線,在屋中穿梭,朝著老僧裸露在袈裟外的肌膚刺去,此前無往不利的兩把飛劍,此刻卻奈何不得那具琉璃身,劍尖刺中老僧肌膚,卻在瞬息劃開,無法傷其分毫。

  陳玄甚至刻意祭出黃泉劍的本命神通,這把飛劍即可以羈押對手的法寶,更可以牽動魂魄,不斷消磨,直至神魂隕落。

  黃泉劍身呈灰白之色,每一次出劍都是一道灰線掠出,老僧的神魂被黃泉劍一次次勾動,逐漸有了破體而出的征兆。

  “有此清靜琉璃身,哪有無法證得果?”

  陳玄無奈收劍,隨即坐在椅上,閉眼吐納,肌膚逐漸由白皙紅潤變得略顯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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