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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劍斬鬼蜮

  大圓月寺,小玄都觀外。

  桃林之上。

  云海翻涌不斷,黑云壓頂,隱約可聞雷鳴,不時可見電光。

  “道友既然來到了小玄都觀外,何不入觀一敘?”

  老道人靜立半空中,他一手指天,引動一道粗壯紫雷,徑直落向少年頂上。

  “你玄都觀與我神誥道脈本就不合,何須做這場面功夫?”

  陳玄立在那石碑前,兩指并攏,祭出一把幽綠飛劍。

  上窮碧落,天上云海突兀一滯,三千三百三十二把雪白飛劍自天而落,與那幽綠飛劍一道,先是破開了雷霆,隨即朝著老道轟去。

  “施主貪嗔癡念未消,戾氣太重,不如皈依佛門,也好修一番圓滿功德。”

  老僧突兀而至,他抬起那座紫金缽盂,猛地向下一鎮,三千三百三十三把飛劍只余下一把,卻依舊朝著老道刺去。

  “冥頑不靈!”

  老道面無表情地說道,他一掌虛握,凝出一把劍氣沖霄的桃木劍。

  大玄都觀乃是道門劍仙中最別開生面的一支,那位孫老觀主,甚至掌握著世間四把仙劍的其中一把。

  碧落劍劍氣綻開,化作絲絲云霧,隱在天地之間,卻又瞬息合攏,朝著道人背后刺去了。

  老道似有所感,一劍斬下,竟是斬中了虛化的碧落劍,飛劍如同斷線風箏一般倒飛而出。

  陳玄面如金紙,嘴角溢血,似乎傷勢不淺,他勉強收回飛劍,抬起頭來,面目猙獰。

  “賊老僧,你誆我說傳我琉璃法身,卻為何要鎮壓我那兩個仆從?”

  老僧赤足踏在地上,雙手合十,只是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老道斜瞥了老僧一眼,也不指望和尚會動手,于是他再度揮劍,道氣劍氣相與為一,整座桃林之中,花瓣紛紛而落,化作一把把長劍,朝著陳玄刺去了。

  “今日之事,陳玄算是記下了,他日再臨此地,我定會踏平小玄都觀,鎮壓大圓月寺!”

  陳玄以食指抹去嘴角鮮血,身形一動,化作云霧散開,卻又瞬息潛入了地下,再也不見蹤影。

  “寶瓶洲佛道近乎滅絕,倘若你真能讓他做你的弟子,邊有望讓一洲佛道盛興,屆時你功德圓滿,證就菩薩又有何難?”

  老道遙望山河,已依稀瞧見了陳玄的蹤跡,不過他終究是道門之人,與神誥宗道脈又并無過節,自然拉不下臉去做那追殺之事。

  “世間自有緣法,不必苛求。”

  老僧立在泥地上,抬起頭來,望了望那白晝中的一輪勾月。

  老道搖了搖頭,卻并未勸解,只是輕輕拂袖,便隱在了漫天桃花之中。

  數百里外,京觀城中。

  高承身著一襲雪白法袍,坐在白骨王座之上,他正在以掌觀山河的神通窺伺陳玄蹤跡。

  “大圓月寺?小玄都觀?竟是將這兩個老家伙都引了出來,無論此事是真是假,起碼證明了你不是庸才。”

  大圓月寺與小玄都觀,是佛道兩教大修士的道場,天生便有著如同小天地一般的禁制,因而尋常玉璞仙人境修士,是很難窺伺其中境況的。

  高承身在京觀城中,雖然可以視作半個仙人,但也難以勘破那道佛相交的玄異天地。

  他一直在守株待兔,一只等到陳玄被趕出桃林,這才施展了掌管山河的神通。

  高承低下頭,俯瞰掌中虛像,卻見那白衣少年此刻正潛在那寶鏡山的一處隱秘所在之中。

  “竟是依舊要北上?”

  高承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王座扶手上,兩顆白骨頭顱晃了晃。

  大山下有小破廟,廟是尋常廟,山卻不是尋常山。

  傳說遠古有仙人云游四海,遇到雷公電母一眾神靈行云布雨,仙人不慎將一把光明境遺落在地,最終化作眼前的山澗。

  有披麻宗修士猜測,這柄上古寶鏡,極有可能是一件法寶品秩、卻暗藏驚人福緣的奇珍異寶。

  陳玄對此自然是沒什么興趣,畢竟他那件金行本命物,是那半仙兵的品秩的照妖鏡,自然對這光明鏡瞧不上眼了。

  少年盤坐在深澗之外的一塊巨石上,閉眼休憩,遠方來了個竹杖芒鞋的老人,一把黑白飛劍掠空,停在了他眉心處。

  “仙師莫要動怒,老朽這便離開。”

  老人面色煞白地抹去面上汗珠,一溜煙便消失在山中。

  黃泉劍瞬息折返,進入幽綠養劍葫中。

  陳玄依舊未曾睜眼,只是靜靜地吐納此地云氣,不知為何,這溪澗之中,水運頗為驚人。

  “公子,你可曾見過一支金釵?”

  女子顏眉如黛,膚若凝脂,最出挑的卻是那對桃花眼,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不出意外,她的眉心處也懸停了一把飛劍,自然還是那灰白之色。

  “你為什么不怕我?”

  陳玄無奈地睜開眼,沒好氣地望著那修為淺薄的中五境狐妖。

  “公子生的這般好看,怎么會是壞人呢?”

  少女盈盈一笑,那雙桃花眼瞇起,倒是少了幾分魅惑,多了一絲純真。

  “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很有道理的道理。”

  陳玄緩緩起身,拍了拍白衣之上并不存在地灰塵,這才對著少女招手道。

  小狐妖乖巧地走了過來,立在大石下側耳傾聽。

  “我爹說,好看的男人最會騙人了。”

  陳玄咧嘴一笑,一拳砸在了少女額上,將這頭狐妖砸出了原形。

  “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小懲大誡,就罰你昏睡三五個個時辰吧。”

  陳玄再次祭出黃泉劍,在頂上以劍氣化了一個徑長百丈的圈。

  對于未入上五境的修士而言,這方圓百丈之地,儼然成為了一座雷池禁地。

  “看走眼了,原來是一件半仙兵,可惜了,此寶注定與我無緣。”

  陳玄望向那隱約可見點點靈光的深澗,搖了搖頭。

  那星星點點,其實是千百年來葬身溪中修士的靈寶,只不過歲月無情,它們大都已被溪澗充沛到可怕的水運沖刷的靈光黯淡了。

  陳玄出驪珠洞天的時日不算長,但經歷卻是許多尋常修士一生都無法比擬的。

  他一眼便瞧出了這溪澗的本體,這哪里是什么法寶光明鏡?這分明是一座失傳已久的三山九侯鏡!

  陳玄對于三山九侯先生知之甚少,只在前世的前世略微耳聞,據說他是那萬法祖師,更是茅山六丁六甲壇法之祖。

  不過那位與這位三山九侯先生,自然不是同一人。

  陸沉曾對陳玄提及過此人,說他是自萬年前便屹立于山巔的絕頂人物,現存于世符箓,有一大半都是源自于他。

  由此可見三山九侯先生的神通如何,自然也就知曉這把三山九侯鏡的珍貴了。

  只可惜,越是這等來頭極大的寶物,因果便越是紛雜繁重,一不小心就會落入某人的算計,或是成為牽線木偶。

  “也不知此寶的真正主人會是誰?”

  陳玄在鬼域谷中已待了好幾日了,對于此間傳說也略有耳聞。

  據說那位仙祠城城主對寶鏡山機緣勢在必得,只是苦耗百年光陰,仍是無法破解。

  一不做二不休,他興師動眾,除了自己城池的鬼眾,還借調周圍三座交好城池的千余陰物。

  除此之外,他還與白籠城蒲禳借了一撥專門用以開峰搬巒的符箓力士,試圖直接將寶鏡山搬走,將整座山頭遷徙去往仙祠城,可人力物力耗費無數,到頭來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更有傳言說那京觀城主高承,曾親自來此山中,不惜潛入溪澗,卻依舊沒能取了這樁機緣。

  陳玄想到此處,心情大好,于是接下養劍葫飲了一口酒。

  葫中酒水非尋常之物,乃是由一頭玉璞蛟龍的金丹所大煉煉化而成,對于上五境之下修士的修行大有裨益,更是那純粹武夫溫養體魄的至寶。

  陳玄每飲一口酒,面色就緩和一分,如此近百口,這才停了下來。

  “莫非真的受了重傷?”

  老人立在距離溪澗兩百丈外的地方,也不顧自己親生閨女的安危,卻始終盯著陳玄的動靜。

  半晌,老人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隨即環顧四周,愣是沒想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此處。

  陳懸脫下鞋襪,赤足踏入溪澗之中,他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了一方白玉大印,在水中輕輕晃了晃。

  寶鏡山似地龍翻身一般,高聳山峰左右搖晃,溪澗也一陣翻騰。

  “好小子,本事不大,膽子不小,也罷,今日合該高某得此二寶!”

  京觀城中,高承將陰神收入眉心,這才笑著望向寶鏡山。

  他撐著扶手,緩緩起身。

  一具高大千丈的森森白骨顯現在京觀城中,巨大法相一步跨出,跨越鬼蜮谷數百里山河,徑直朝著寶鏡山而去。

  “高承,你當真要毀壞契約不成?”

  青廬鎮中,披麻宗女子宗主竺泉出刀,一道白虹從南往北,砍在巨大白骨的腰部。

  白籠城頭,一具青衫白骨靜立原地,拔劍出鞘,一劍如虹,劍氣極快極直,斬向巨大白骨的頭顱。

  高承冷哼一聲,腰間長刀瞬息出鞘,刀光如白雪,一刀便攔下了那刀罡劍氣。

  “陳玄,你若愿將飛劍留下,我自可饒你一條性命,如若不然,定要你神魂俱殞!”

  千丈白骨以來到寶鏡山上空,他一掌高高抬起,又猛地壓下,卷起一座陰氣煞氣極重的陰沉云海,一頭頭陰物鬼魂,漂浮在其中,似永世不得超生一般,鬼哭狼嚎不斷。

  高承似乎以某種秘法,暫時將京觀城的禁制籠罩在身上,此時竟是具有真正仙人境的殺力,也難怪他不等陳玄入京觀城便出手,原來是做足了準備。

  那座陰沉云海緩緩壓下,將寶鏡山,連同鬼域谷南部的數百里山河一道,籠罩其中。

  云海之下的無數修士,但凡是未入上五境的,體內靈氣都如同鉛墜,即便是那幾個玉璞境修士,此刻的境況也不算太好。

  高承似乎吃定了陳玄,竟是欲在今日補全大道,希冀以此越過仙人,直入十三樓飛升境!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老僧自桃林拔地而起,袈裟之中,琉璃法身已然顯露,化作百丈大小,坐鎮桃林上空。

  他盤坐在那陰沉云海下,默誦《往生咒》,一個個金色篆字自他口中吐出,隨即飄向云端,化作一道金色圓圈,不斷將云海之中的孤魂野鬼超度去往西方蓮花天下的幽冥地府之中。

  陰沉云海之中,哭嚎聲越來越小,近十萬頭孤魂逐漸斂去面上的苦痛之色,欣然朝著幽冥地府而去。

  老僧抬起頭來,面帶笑意,只是那具琉璃金身愈發黯淡。

  “你的眼中從來都只有佛法,只有眾生,你超度的了千萬孤魂野鬼,為何渡不了一個我?”

  白籠城頭,青衫白骨緩緩收劍,這位元嬰鬼修,從來都是以這副面目示人,唯獨今日確破了例。

  白骨生肉,青衫之中勾勒出一副少女酮體,她抬起頭來,淡然一笑。

  老僧低下頭,笑了笑,那具百丈琉璃法身上,多出了一絲細微裂紋。

  陰沉云海之中,尚存十萬冤魂。

  “老和尚,你真以為我看不出這是圈套?若非如此,我怎會祭出這二十萬孤魂?

  如今的你,不知還有幾分殺力?”

  高承對著老僧冷笑一聲,隨即低下頭顱,再度壓掌,一把朝著如同螻蟻一般的陳玄攥去。

  披麻山木衣山,兩位玉璞境祖師化作虹光,拔地而起。

  青廬鎮中,竺泉身如星火,不斷閃爍在空中。

  三位玉璞一齊出手,刀光法寶同時砸向那具高大白骨。

  高承不理會這如同撓癢一般的三記殺招,一掌徑直落向寶鏡山。

  “交出飛劍!”

  刀光與法寶砸中了白骨地巨大頭顱,可卻沒能奈何得了天時地利皆合的高承。

  “如你若愿。”

  陳玄微微一笑,黃泉劍瞬息而出,碧落劍引動云霧為其護法,灰白飛劍自巨大手掌指縫中穿出,隨即鉆入陰沉云海之中,瞬息羈押十萬陰魂!

  碧落劍的本命神通是引動云氣化劍,而黃泉劍的本命神通,則是消磨法寶靈性、羈押陰魂神魄!

  “高承接劍!”

  高大白骨手掌猛地一滯。

  陳玄握住龍淵劍柄,一劍拔出,金色劍氣自寶鏡山而起,化作一道跨越數百里的金線,將半座鬼蜮谷的天地屏障瞬息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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