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聞言陡然一驚,他已明白眼前那只螻蟻便是陳玄的陰神化身,那么他所言“劍來”的那把劍,多半就是毀他根基的仙兵了。
白骨骷髏瘋狂鯨吞那陰沉煞氣,高達三千丈的法身再度拔高,直至三千三百三十三丈時才停滯。
云端之上,一只巨大骨爪從天而降,徑直壓向陸浮顱頂。
高承猜對了一半,劍的確是傷他那把劍,只不過不是仙兵,而是大半把仙劍。
陸浮面北而立,陳玄望南而行。
北俱蘆洲極北處,一道金光拔地而起,璀璨奪目,破開沿途山水禁制,直直去往南方。
一洲自北至南,山河動蕩,靈氣沸騰,各大山門都有上五境修士遙遙觀望,但卻看不清那巨大動靜的來源是何物。
魚鳧書院的那位山長,此刻正盤坐天幕之上,不斷施展術法,甚至祭出了本命字,只為壓制龍淵劍的驚人銳氣。
一劍南去十八萬里,頃刻跨越一洲山河。
古書有言“朝游北海暮蒼梧”,說的便是這等神仙神通。
龍淵劍本就是暗含氣運之物,又隨陳玄游歷諸天,本就有種種玄奇之處。
老劍條的那位主……劍靈,借劍磨劍,在古老劍氣淬煉之下,龍淵品秩拔高到近乎此界頂點的高度。
陳玄自得了草字劍訣以來,日夜鍛打劍胚,如今的龍淵,距離那四把仙劍的高度只差一線之隔。
龍淵自北而來,撞開沿途十數國的壁障,破開大江大岳的禁制,最后撕開鬼蜮谷上籠罩的陰氣,一劍砸向京觀城。
劍自北至,跨越千萬里,不過須臾光陰。
柳質清與靖明真人走出客棧,仰起頭來望向那道耀眼的劍光。
“原來是你?果然是你……”
柳質清感受著佩劍與本命飛劍的驚懼,神色復雜,悵然若失。
高承以心神御使法身,連忙收回骨爪,兩掌聚攏煞氣凝聚成罡,朝著龍淵劍壓去。
“開。”
陸浮兩指并攏做劍指,體內天地靈氣瘋涌,依照草字劍訣法門運行。
龍淵劍身被銀色劍氣籠罩,劍尖處,草葉形狀的劍氣破開陰罡,切斷巨大骨爪,徑直刺向那具白骨骷髏眉心。
“陳玄,今日若我不死,來日必將百倍奉還!”
高承用殘缺雙掌按向劍身,怒而喝道。
白骨骷髏高達三千三百三十三丈,龍淵則不過三尺長短,在這巨大法身面前纖若發絲。
陸浮穿著仙兵法袍,有恃無恐,竟是拔地而起,朝著龍淵劍去了。
長劍向前推移了三寸,劍氣猛然綻開,聲勢浩蕩堪比北俱蘆洲齊瀆。
高承的那對巨大骨掌兀地一滯,千丈法身自眉心處開始寸寸龜裂,變成灰白之色的骨粉,隨著一陣風散開在天地之間。
仙劍一劍之下,高承那具龐大法身連同數百年修為一道,盡數付之東流。
京觀城霧靄漸生,一道隱晦氣機飛速掠出,莫說是柳質清,就連暗中觀戰的竺泉都瞧不出端倪。
陸浮心念一動,又是一劍自北而來。
本命飛劍問仙,其實是那無形無相的道劍,此劍本命神通,便是劍隨心動,可瞬息跨越千萬里,殺人于無形。
云氣、道氣、劍氣,三者混雜一處,無有劍形,只有一股純粹銳氣,朝著京觀城以南飛速掠去,將那道陰神釘殺在空中。
陸浮握劍立在空中,對著柳質清與靖明真人輕輕頷首,隨即身形一動,化作流光歸往北方。
陳玄與齊景龍一道,朝著太徽劍宗地界飛掠而去。
“聽聞婆娑洲有一座鎮劍樓,由劍仙曹曦親自坐鎮……”
齊景龍望向天幕,那道貫穿一洲的痕跡清晰可見。
“你想岔了,以我如今的修為,怎么可能得到那四把劍的其中一把?”
陳玄衣袖飄蕩,他伸出一掌,按住那飛掠而來的長劍,眉心亮起一點白光,隨即又隱去不見。
齊景龍見狀思緒萬千,尋常金丹境,自然也可陰神遠游,可至多也就是千百里距離,再遠便有不小的兇險。
可眼前這人倒好,陰神一去便是十多萬里,不過他已見怪不怪,也就不再發問了。
“問劍事了,你可曾想好要去往何方?”
齊景龍沉吟片刻,望著遠方依稀可見的太徽劍宗山門,如是問道。
“歸鄉。”
陳玄望向南方,澄澈眼眸中,蕩漾著幾分暖意。
鬼蜮谷桃林,大圓月寺中。
老僧盤坐在臺階上,一邊緩敲木魚,一邊默誦經文,細小如米粒的金色,陡然浮現在空中,朝著臺下白猿籠罩而去。
白猿跪倒在地,看似虔誠,實則面有猙獰之色,他齜牙咧嘴,試圖抬起頭來,卻被一個個金字鎮住,不得動彈。
燕紫山立在距離老僧十丈處,他腳尖輕點地面,將一塊塊青石板掀起,身如箭矢,一拳轟向老僧面門。
老僧坐在原地,不動如山,猛烈拳罡雜在他眉心處,卻似清風拂山崗。
燕紫山倒退三步,將那幾塊青石板踩得粉碎,他揉了揉拳面,無奈苦笑。
“燕某這遠游境體魄,在大師面前簡直如同紙糊。”
木魚聲停滯。
老僧抬起頭來,微笑頷首。
“施主武道精深,只可惜心有魔障,難得純粹二字,否則以施主的境界,又怎會破不開區區一具羅漢金身?”
騎鹿神女立在庭外,聞言輕輕搖頭。
區區一具?羅漢金身!
老僧在北俱蘆洲,是那不動金身第二,金身堅韌程度,堪比十境武夫的氣盛一層,燕子山不過是八境,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勁,也不可能破開他這法身。
“大師太過自謙……”
燕紫山看向庭中不斷掙扎的白猿,暗自為三教大修士的手段感到驚奇。
“施主既已來到寺中,何不現身一敘?”
老僧笑呵呵地抬起頭,望向庭外。
桃花紛飛中,一襲白衣隨風飄動。
陳玄仗劍御風,桃花紛飛,化作一道拱橋,落在院中。
“大師近來可好?”
少年抱劍問禮道。
“壽數綿長,無災無痛,自然好。
業孽未消,心猿難降,自然也不好。”
老和尚打起了機鋒。
“道友心境祥和,看來是得道了。”
老僧拈花,笑容慈悲。
“尚未得道,不過是想要歸鄉罷了。”
陳玄將龍淵劍背在身后,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