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托蒙德·鋼鑄的脾氣,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達貢面前丟了面子。既然抓住了星火鐵鋪制作工藝上的漏洞,他還不得使勁使喚酒糟鼻子,用最快最好的方式完成工作?
達貢和多瑪完全沒聽到敲打聲,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們兩個一路狂奔而來,然后在星火鐵鋪略顯歪斜的大門口猛然剎住,然后探頭探頭向里面看。從工作間,火爐的余熱撩著臉發燙,依稀還可以聞到混合著汗水的煉金藥劑味道。達貢沒看到托蒙德,只是在墻角看到了坐在地上打瞌睡的矮人學徒。那學徒還沒成年,臉上全是倦容,也不知道之前遭遇了什么。
“只能叫醒他了,不然還能怎么辦?”多瑪聳聳肩,踏前一步,將手伸向那瞌睡學徒的臉。相信下一秒,學徒的臉頰就會變形,畢竟多瑪下手經常沒輕沒重的。
“在后面!”星火鐵鋪后院傳來的喊聲拯救了一名堅古族人的臉皮,那是托蒙德聲音。“快點過來,忙完了好回家!”
“來嘍!”達貢應和一聲,撥拉著多瑪趕緊過去。他們從鐵匠工具、火爐、零件與備料的架子中穿過,推開低矮的后門。在星火鐵鋪后面有一小片空地,是為了裝車和卸貨預備的。現在沒有訂單,這里便完全空了出來。
托蒙德缺了半邊身體,不能久立,因此他靠在一只圓臉、圓眼、圓牙齒的蜥蜴身上。他身旁是長著酒糟鼻子的矮人鐵匠,一根包著深棕色舊皮革的長桿武器就被他持握著。從他們中間小桌上擺放的尺子、粉筆和裁縫工具推測,兩個人應該是在商量怎么給武器加上保護皮套。
“爸,這一定是給我的吧?嘿嘿嘿。”達貢興奮地搓搓手,膨脹的絡腮胡子仿佛孔雀開屏,激動地都快炸開了。
多瑪一邊為好朋友高興,一邊也很羨慕。他家里人多,所以就算進行成人儀式或加入狩獵隊,用的也將會是哥哥曾經的舊武器、舊盔甲。想要一件訂制的新武器,估計要很多年之后了。而且他也沒有曾經是武器大師的養父,根本不會設計,或許還是制式武器更穩妥。
“對,這是給你的成人儀式禮物——看樣子你都猜出來了,真沒意思。”托蒙德哼了一聲,雖說面貌猙獰,卻仍舊掩不住那一絲絲的欣喜和自豪。“你是我教出來的,得有一件相稱的武器,才能顯得我的本事。知道你等不及了,來看看吧!”
達貢蹦跳著沖到成人生日禮物前面——這時托蒙德很刻意的咳了一聲。“哦,對了。鐵匠大師,我來取您的作品,勞煩請為我展示。”
“他還算不得鐵匠大師。”托蒙德一點面子沒留,但也不想打擾這個禮節儀式,便又加了一句:“不過他講解(吹噓)武器方面的確有大師水平。”
酒糟鼻子滿臉通紅,好在平時就紅,此時也顯不出來。“在武器大師面前,我就不獻丑了。武器給你,這是長柄戰斧,活鋼制成。”
掀開包裹的皮革,一柄全金屬的兇器映入達貢的雙眼,然后就再也逃不開了。長柄戰斧是一種雙手持用的長武器,武器的頂端是矛尖,向下一點對稱排列的是錘頭和斧刃,長柄的尾部有一個具備鑿擊功能的橢圓尾纂。
“我沒想到會是這個,太好了!”達貢幾乎要跳起來,趕緊把它搶在手里,甚至想要抱在懷里!
多瑪看到這武器,感覺到它的危險和兇惡,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還歪開了頭。
“既然鍛造者愿意讓我講解,那我就勉為其難吧!”托蒙德拍了拍身后的熊蜥,然后在它乖巧的輔助下站起來。“達貢,這件武器具有很多功能,要結合我之前給你訓練的所有技巧來使用。”
它首先是長矛,雖然沒有重型矛那么遠,但也具備了長距離戳刺的功能,這可以在戰斗中首先搶到控制范圍的優勢。與單純的長矛不同,長柄戰斧有著如同雙翼展開的錘頭和斧面,它們可以起到強大的拒止作用。試想一只猛獸或者騎兵沖了過來,這邊架起長柄戰斧反沖鋒,那肯定不想讓對方直接貫穿而繼續接近,更希望對方掛在矛尖上停住,對不對。
武器的設計還有更多細節。戰錘的錘面上特意鑄造出九個凹凸的“后槽牙”,這是為了在敲擊具有斜面設計的板甲、胸甲時,增強咬合力,不容易滑開,而且能把沖擊力更加集中地貫穿進去。斧面略帶弧形,可以用切割的方式增大對無甲對手的傷害。依靠一些特意設計出來的切面,武器憑空多了些能用來戳刺的尖端。一些鏤空的設計不僅減輕了重量,還增加了設計上美感。斧面、錘頭與長柄的連接處做了加強,讓這兩個附屬武器都可以實施拖鉤的動作。將矛尖與長柄連接的榫舌上,就連鉚釘都是四角尖錐,這讓它的側面拍擊也可以殺人。
達貢仔細端詳,越看越喜歡。這可不是一次澆鑄而成的批量便宜貨,而是花費了大量手工的精致產品,將“戰斗、殺戮”四個字敲打進武器每一寸的大師之做。“這件武器是整體活鋼打造的,”托蒙德轉頭看著多瑪,便說道:“我考考你吧。知道活鋼是什么嗎?”
多瑪趕緊立正站好,回答道:“我只知道它能夠自己修復自己。”
“讓達貢告訴你吧。”托蒙德嘴角翹了翹,胡須跟著抖動。
“一些地底植物除了能吸收水分,也能把部分金屬礦物吸收進去,這主要是地形力和元素力相互作用的結果,洞穴-金元素或者洞穴-土元素,這兩種組合最常見。”達貢說道。
“將這種植物收集起來,放在強化元素力的環境中進行培育,然后用火法力和水法力處理,樹干里的木元素被排除出去,最終會變成塊狀金屬,這就是活鋼。將它放在水土之中,它就能自己修復損傷,仿佛具有再生能力的活物一樣。”
由于具有植物的特性,活鋼對陽光、水、土、空氣都有反應。地面上采集的活鋼往往偏綠色,用光合作用來修復自己。而在地下洞穴的植物不見天日,因此這活鋼有點偏紫,而且強烈的日照還會降低自我修復的效果。
達貢回答得不錯,養父沒批評就可以證明這一點。他將武器放在地上,矛尖比自己略矮,下巴差不多可以放在錘子那一側——當然這樣做相當危險。他拿起長柄戰斧顛顛重量,同時找找重心。這是個長柄揮擊武器,重心非常靠近錘、斧、矛的那一端。
“多瑪,正好你在這里,我也不讓你白跑一趟。”托蒙德一揚下巴,嘴巴吹起一路胡須,如同手指一樣朝鐵匠鋪一揮。“去拿個武器,幫達貢適應適應。要真家伙。”
“拿真家伙?會傷到人的。”
“達貢說你也要去狩獵隊,野獸也不會講情面,你必須做好面對生死的準備。達貢不會打死你,但他可以幫你提前體會一下。趕緊去,要是表現得好,我就教你一招。”
“達貢,一會兒別怪我下狠手!”
多瑪脫韁野狗似的沖出去,一會兒就提著一把彎刀跑了回來。
另一面,達貢也沒閑著,抓緊時間適應武器的重心、重量,試了試急揮、立止需要的力道,讓雙臂、肩背、胸腹和臀腿感受慣性。見到多瑪回來,他便前后腳弓步站立,長柄斧與藥齊平端直,長柄貼著腰架在胯上,雙手一前一后掌握。
“混蛋,你是要殺人嗎?”托蒙德見到這個姿勢立刻喝了一聲。“腦子里都想著什么?你用那個姿勢還能收住手?”
達貢眨眨眼睛,點著頭說了句:“是我錯了,剛才光想著最狠辣的架勢了。我這就換一個。”
他把長柄戰斧舉到肩膀上,最前面的手位于長柄正中,后手撐住相對更加沉重“三合一武器”部分。這樣一來,原本的尾纂就朝向前方,借助長柄的優勢形成威脅。
“這還差不多,不然就不好做人了。”托蒙德放下心來,伸手撓撓熊蜥肚皮的特定部位,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坐騎呼嚕呼嚕的鼾聲。得讓先睡過去,不然打起來,它會因為過于緊張而腹瀉——老毛病了,托蒙德可不想打掃。
尾纂朝前指,重心在后面并且被完全支撐住,這就給了長柄極大的可操作性。當多瑪揮刀砍過來的時候,借助軸心來放大移動距離,達貢揮動長柄向側面敲開彎刀。
如果他回擺尾纂然后向前戳,就可以從中線直擊多瑪的咽喉或者面龐,造成致命傷害。好在現在是尾纂在前,控制更簡單,他有更多余力克服已經形成肌肉記憶的殺傷動作,用一個側后滑退和武器回收動作重新拉開了距離。
如果是更沉重的另一面,很可能已經收不回來,直接用矛尖把人戳死了。
托蒙德自然看到這個回收的動作,酒糟鼻的鐵匠也看明白了,心里知道勝負。不過多瑪只看到達貢后退,于是自然追擊上去。彎刀斜劈下來,他倒也知道把手臂往胸前收,免得真砍到好朋友。
先是聽到哐當一聲,隨后才感覺手腕疼痛。多瑪低頭看去,發現彎刀已經被擊落在地,他的手背和腕部有道清晰的撞擊傷痕。什么時候打的?托蒙德抬起頭,這才發現有道影子蓋住了面龐。
長柄戰斧的斧刃就在他的腦門上空懸停著。
“我怎么差點就死了的?”他雙腿沒有顫抖,這足以做個合格的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