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吃片烤心。”
達貢忍住困意又忙活了兩個小時,好不容易在另一處隧道里安置了新窩棚。灑了防腐粉的肉包袱吊在高處的鐘乳石上,一團泥炭和油脂篝火在墻角點燃。剖開將血液沖洗干凈,大喇叭蜥的心臟被達貢切成薄片,放在火上完全烤透,甚至有些烤焦。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去除干凈食物中的毒素,也能清理掉有可能存在的魔物氣息污染。
獵人的生活不止有艱苦的搜索、耐心的等待、激烈而危險的戰斗,也有豐收的喜悅與分享的快樂。每一次成功捕獲獵物后,若還有閑暇慢慢品嘗收獲的味道,那總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放松和享受。
星盔也出力了,它將到一塊烤心肉片。達貢用闊短劍將它仔細切割成小肉條,再橫斬成大約三分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肉粒,這樣方便小熊蜥吞咽。在達貢加工食物的時候,星盔爬出胡子窩,充滿耐心并且眼巴巴地盯著,口水從嘴角滴答到達貢的肩膀上。等達貢說一句“吃吧”,星盔便射出舌頭,仿佛大青蛙一樣,遠遠地將一個肉粒拽過來塞進嘴里,然后旋轉著下巴咀嚼。
“過會兒你望風,我得睡一覺。”達貢摸摸星盔的腦袋,打著呵欠說道:“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一有動靜就叫醒我。我先對付幾口,餓也趕不上困……”
臨睡之前,他把烤好的肉片往邊上一堆,胡亂往嘴里塞了幾塊。沒等嘴里的肉條完全咽下去,他就已經睡著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達貢的牙縫里還塞著肉絲,倚靠在墻壁上睡覺導致脖子有些酸麻。左右看了看,星盔就吸附在頭頂的巖石上,身上掛著幾滴露水,瞪著大眼睛一直保持著警戒。
真是好伙伴。達貢抬起手打了個響指,星盔就射出舌頭粘住他的手,然后把自己拽過來。沿著胳膊爬到肩膀,現在胡須上蹭掉露水,隨后便鉆進去,貼著達貢的脖子暖暖和和地開始睡覺。泥炭已經滅了,碎肉粒也都吃完了,只剩下烤心肉片。
“又在野外成功睡了一天。”達貢開始收拾營地,整理東西,去把弩弓撿回來打包,然后剔牙以及練習武技和法力。他每天的獵人生活都是如此,時光在自覺中變得非常緊湊。
一段時間后,多瑪騎著俊龍返回,在半途中被達貢攔住。簡單解釋一番大喇叭蜥蜴的故事,達貢無奈地說道:“穴釣蟹陷阱已經失效,那些家伙跑出來,把蜥蜴的殘骸拖走,正在聚餐。星盔潛行過去看了看,聚集起來的數量比它的指頭多。”
“超過二十四只聚在一起?那對付不了。”多瑪說道:“穴釣蟹洞穴里一共還能剩下多少?咱們消滅多少只了?”
“這一次出來咱們往返了八趟,每次都有三到四只的量,加上上個月的,大概……”達貢撓撓頭:“還剩下三十到四十只。也就是說出來聚餐的基本上就是它們所有家伙了。”
“咱們要不要試試?”多瑪問道。
“不,太難也太危險了,除非你愿意犧牲俊龍做誘餌。”達貢堅決地搖搖頭,說道:“穴釣蟹洞穴這個捕獵點基本結束,咱們回去找一些獵人,集合人手之后把它徹底鏟平吧。雖然蟹肉好吃,但穴釣蟹是食肉性伏擊生物,威脅還是有的。”
“也好,再有三四十只穴釣蟹應該就能完成任務了。”多瑪雙手一拍,說道:“哎呀,我都忘了給你說了。狩獵工會的緊急任務,要求在之前的例行任務數量之外,每人再增加五百斤的份額。”
“為什么啊?這次出來要求每人兩千斤肉食,這已經是接近最高紀錄的狩獵壓力了。如果不是這個穴釣蟹巢穴,咱們兩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這么大的重量。又增加五百斤,這是為了什么?”
“堅古氏族會議的代表要來,領主準備招待他們。總不能讓尊貴的客人啃薯餅吧?”
“哼,有什么就該吃什么,城里的人不都在啃薯餅?”
“你說得對。也許堅古氏族會議的代表沒吃過薯餅,會覺得很新奇。現在許多堅古族人都生活在地面上,而不是像咱們一直生活在地下。”多瑪說道:“等封城令結束之后,我一定要去地面上看看,天空是什么樣子的,太陽是什么樣子的,還有云朵……這些我都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達貢撓撓胡子,憧憬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好了,你還是趕緊讓俊龍扛上所有東西,咱們把蜥蜴肉送回去,然后帶人來這邊清理穴釣蟹。如果運氣好的話,不僅咱們能夠超額完成任務,還能幫別人完成任務呢。”
“嗯,行,咱們這就回去。”
自60.5年前封城開始,堅古城就再沒有接待過外來的客人。對一些年齡尚小的堅古族人來說,這就等于說他們還從未見過外面的人。安托萬·尼爾領主要在城堡中舉辦一場宴會,并不是為了講排場,而是通過它來試探一下封城令是否還那么具有威信,如果提前解開封城令,誰會贊成、誰會反對。
反對的人很多,大抵上有兩個理由:封城令,氏族會議的代表地位不夠。堅古族人的氏族會議是一個喝酒、吵架的地方,并不是堅古族人的執政機構。只有到了投票決定新的推選王時,氏族會議才會集中精神干點正事。
由于堅古族人生命跨度在五百年以上,如果能夠使用法力,幾乎都能延壽至七百歲左右他們的性格極少突變,所以推選王很少在身體健康的情況下被氏族會議改選,這樣就可以保證政策的一貫和連續性。當今的推選王不過才380歲,身體壯實得很,氏族會議便真正淪為有需要但不重要的機構。因此尼爾家族隆重招待氏族會議的代表,才被一些居民認為丟臉。
在領主的命令下,釀酒廠開始提高產量。大量薯粉、酵頭和香料被投入發酵蒸餾的設備內,味道濃厚的啤酒被生產出來。仆婦們在打掃城堡,能擦拭的地方就擦,能清洗的物品都必須清洗。尼爾家族的小寶庫被打開,許多裝飾品被重新擺回它們原屬的位置,整個城堡必須煥然一新。
但是所有準備工作中,最重要的還是食物。
達貢回到家時,家里沒人,庫庫也沒在。他先把藏在斗篷下面的挎包藏到廚房去——里面是加工好的蜥蜴肉、蟹肉,是他偷偷帶回來的。然后達貢向左右鄰居打聽,這才知道父親去了領主府給近衛軍進行接待禮儀的培訓,母親也在領主府,為那里打掃衛生、洗刷衣物。這兩天他們都沒有回來,直接在城堡內解決三餐和住宿的問題。
“招待會什么時候開?”達貢問道。
“大約還有一周,據說氏族會議的代表已經到了城外,只是還沒讓他們進來。”鄰居搖搖頭,說道:“據說這次宴會會有很豐盛的食物,也不知道要被那些代表浪費多少。要是能讓我去吃就好了。對了,達貢你是可以去的,對不對?”
“沒人讓我去。”達貢聳聳肩:“我跟著狩獵隊一直在外面打獵,這一次的任務壓力很大,我已經比預計晚回來一周多。這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這才來問您。”
“唔……這就不對了啊!你已經恢復了尼爾的姓氏,家里舉辦宴會難道不叫你?不行,這臺不符合規矩了,我得去提意見!”
“我一進城就直接回家來,領主那邊估計不知道。您還是別去提意見了,我去領主府看看他們,順便問問情況。”
“這也好。”那鄰居揮揮手,說道:“如果能參加宴會,別忘了捎點吃的回來。”
“我盡量。”達貢笑笑,回答道。
他沒有直接去,而是先回家脫下獵人的裝甲衫,換回常服。去領主府不能提著獵首斧去,闊短劍也不行,因此這些也要放下。唯一能夠帶去的只有餐刀,也就是一把不能超過手指長的切割小刀,其尖端還不能有刃。
正在收拾的時候,外面有人喊他。一個來自領主府的矮人侍從給他捎來口信,讓達貢即刻隨他去領主府,準備四天后要舉辦的接待宴會。
“我父母……鋼鑄夫婦受邀參加了嗎?”達貢問道。
“據我所知,武器大師托蒙德先生和夫人也在宴會中擁有席位。相信他們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我還需要帶些什么東西嗎?”達貢問道:“有什么能帶,有什么不能帶?”
“據我所知,領主府那邊什么都不缺,也沒規定什么東西不能帶。”那名侍者說道:“尼爾先生,你這是回家,想帶什么都可以。”
“嘿嘿……”達貢尷尬地笑笑,他可不覺得這是回家。他的家就在眼前,就在四周和頭頂擁抱著他,領主府那個嘛……最多算是領口糧的地方。
“那我就拿上我的東西吧,請稍等我一會兒。”達貢轉身回去,穿上科羅娜給他修補的裝甲衫,將闊短劍、獵首斧打包帶上。狩獵工會的東西暫時就不帶了,這些并不屬于他,實際只是獵人工會租借給他的。當然,他從廚房又把那包肉帶在身上,反正放在家里不管只會造成浪費。
“走,去尼爾家。”達貢嘿嘿笑著,顯得很開心:“我還沒參加過宴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