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洛小心翼翼打開達貢的背包,目光在里面打轉,快速搜索著看球來值錢的東西。達貢全部資金加起來一共也就一百多金幣,放在一個毫不起眼的陳舊皮革錢包內,位于背包最下面。這個克洛洛眼睛也夠尖的,這居然都能被他發現。
他掏出一個彎曲的夾子深入背包內,只用了幾秒鐘就把達貢的錢包鉤出來。抓賊要抓贓,現在正是動手的時機。達貢悄沒生息地突然撲上去,二話不說攥住了克洛洛的手腕,然后就往他身后一擰。
“哎呦!”克洛洛大喊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一時忘了自己是賊,隨后他就被達貢的膝蓋壓住后背,腦袋按在車廂地板上。喊聲引來商隊距離最近的三個成員,他們掀開車廂篷布的時候,正看到達貢反扣著克洛洛雙手,一只膝蓋壓在上面,另一只手按著他的脖子并架起肘子提防著克洛洛反卷的雙腳。一個矮人風格的皮夾子還在克洛洛的手里無意識地攥著,而達貢的背包是打開的,夾鉤還插在里面。
不一會兒,克洛洛被綁起來帶到杰洛斯面前。車隊因此停了下來。
“克洛洛,我知道你貪婪成性、心懷鬼胎,猜到你盯上咱們的矮人王子。自你鉆進車廂開始,我就盯著你。我就在你前面的馬車坐著,苔絲在后面的馬車頂上,手里已經拿好了弓箭。”杰洛斯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達貢。“失主親手抓博,人贓并獲,克洛洛,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我錯了,頭目,我錯了。”克洛洛的鼻涕比眼淚流出來的都快,而他的唾沫還要更早。“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愿意賠償,我愿意賠償!”
“商隊嚴禁偷竊。處罰最重的是偷商隊的東西,其次是偷成員的東西,最后是偷客戶的東西。而矮人王子晚上值夜,賬本上有他的名字和賞金,得按照商隊成員來算。”杰洛斯在鞋底上敲敲煙斗,“梆梆”磕掉煙灰,然后對眾人說道:“這件事必須得罰,我不希望看到沒腦子的人出來求情。大家整天生活在一起,掙錢都不容易,怎么能偷?今天偷,明天說不定就搶了,就殺人滅口越貨了!”
“頭目,頭目,杰洛斯大人。我是初犯,我愿意賠償,按照商會的規矩,可以從輕!”
“對,商會是有這個規矩,主要是為了防止用栽贓來往死里誣陷成員,專門留了一線生機。”杰洛斯用煙斗指了指周圍,說道:“在什么地方就守什么規矩。現在咱們還在矮人的領域內,雖說不知道這腳下是那個領主的,但總歸是矮人的,對不對?”
“對。”“是的,頭目。”眾人點頭應和道。
“達貢,在矮人社會,若是一個矮人偷盜是什么懲罰?”
“丟失名譽,鞭打一頓。”達貢想了想,補充道:“丟失名譽就是在胡須上加個表示小偷的須環,根據偷盜財物的多少,相應處罰攜帶這個須環多少年。”
“好輕啊……那么偷盜領主家呢?比如去了尼爾家嘗試拿里面的精金。”
“那樣會被摘除須環,完全除名,然后流放。”
“嘶……”杰洛斯撓撓頭,去問車隊里的其他矮人,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行,那就按照矮人的判罰來,不然遇到其他矮人盤問此事,我也不好交代。”
杰洛斯的話讓克洛洛連連感謝,他的眼里重新有了光。沒想到杰洛斯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克洛洛剛才說了愿意賠償,這樣可以減輕處罰,這也是商隊的規矩。在堅古城,比流放輕一級的處罰是什么?”
達貢在胡子上撓了兩把,然后道:“摘須環、除名流放是最重的懲罰,也是除名的唯一懲罰。接下來就是不除名的處罰……斬首。”
“對,斬首。”魯西加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流放之下就是斬首,用死亡來洗刷錯誤,這樣可以保留名譽。而除名流放則永遠無法洗清,除非能夠立下絕大的功勞,由矮人的推選王重新賜名。”
“那好,就是斬首。”杰洛斯不等克洛洛反應過來,就宣布了決定。“也不用麻煩,就在這邊,正好有個樹樁。把他壓過去!”
“等……等一下!”克洛洛如同鐵板上的大蝦那樣用力蹦竄、拼死掙扎。“我不要死,我不要被斬首!流放我!流放我!拿了我的名字!”
杰洛斯搖搖頭,掏出煙絲和燧石開始點煙,說道:“那不行。商隊有自己的規矩,根據規矩行事,別人就挑不出我的毛病。唉,大家理解理解我,除了要為商會掙錢,我也經常要接受商會的審查。沒辦法,我也是干活兒的,不是大老板。”
“我不想死!達貢!王子,王子!饒我一命,原諒我。若是原諒我,是不是就可以再減……”
“放你的狗臭屁!”杰洛斯朝地上啐了一口,飛起一腳踹在克洛洛的臉上,直接糊上一個黑色的鞋印,將他踹翻在地。“還再減?你怎么不說這地下幾百里就是魔物的地盤,按照魔物的規矩,偷盜算個球,根本就沒有懲罰?你這尖嘴猴腮的家伙,上次開始跟著我的車隊,這眼睛就沒少往車隊的貨物里面瞥!”
“邁普,塞上他的嘴。達貢,這里是矮人的地盤,你負責把他的頭砍了。”
“我不是劊子手。”達貢搖搖頭。
“你要是還有最后一點仁慈,就用你的大砍刀把他的腦袋干凈利落斬下來。不然誰來干?魯西加?她只有菜刀,而且還要用來做飯。”杰洛斯用手指捏著眉心,說道:“唉,我都有點頭疼了。趕緊解決這件事吧。”
克洛洛被眾人推搡著押解到路旁的樹樁處。這里有許多古老的樹樁,很可能是在曾經的大戰前被防守方提前砍伐掉的。路旁,更年輕一些的新樹早已高聳成林。樹蔭下的樹樁長滿了苔蘚、蘑菇和木耳,還有小瓢蟲爬行。而下一秒,這些苔蘚、蘑菇和小爬蟲就在克洛洛的臉上擠成爛泥。
該怎么辦?達貢覺得有些恍惚,他怎么突然就成了劊子手,還要立刻去砍一個人的腦袋?這和與野獸、怪物搏斗不一樣,這和與另一個戰士決斗不一樣,這和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不一樣。哪怕達貢還沒有經歷過后面兩種情景,他也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可是……可是砍頭,這對他來說完全不一樣。
“給他個痛快,別讓他在那里驚恐、掙扎和浪費時間了。”托比來到達貢身后,踮起腳尖在他身旁說道:“矮人王子,是規矩要他死,你只是在執行規矩,不要有心理負擔。”
“其實是杰洛斯要他死。”達貢深吸一口氣,然后做出了決定。他回到自己的車廂處,取下獵首斧,同時將副武器闊短劍掛在腰上。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達貢來到樹樁前,彎下腰、側著頭,直視著克洛洛的雙眼。
“只看你在被我抓住時的瞬間反應,我便知道你打不贏我。”達貢說道:“別人押著你,我來砍頭,我覺得不舒服。所以我給你武器,咱們就在這里一對一。你若僥幸勝了我,我就不砍你的頭,并給你再向頭領求情的機會。你求我降低懲罰,這是我給你的回復。”
“行,完全可以。”杰洛斯立刻就答應了,比克洛洛還快。“圍起來,別讓他跑了。苔絲,你知道該怎么辦。”
苔絲點點頭,琥珀色的目光里充滿自信。她踩著馬車的貨箱跳起來,單手抓住路旁的樹枝就蕩了上去,動作輕盈地仿佛松鼠。到了樹枝上,她備好弓箭便說道:“就算他變成十二只兔子四面八方亂竄,也沒機會逃出我的射程。”
“我這里有短劍,或者你習慣其他武器?”達貢將短闊劍插在地上。
“拿你的,你就少一件。我還要個盾牌,結實點的。”
魯西加扔了個鐵皮箍起來的重木圓盾給他,隨后便加入了眾人圍攏的圈子里。克洛洛裝好盾牌,拿起短劍,試了試重量。“都說矮人的武器最好用。”他說道:“矮人王子,你說我只要勝了你就行。若你不認輸呢?”
“我有榮譽感。”達貢說道:“你以為我是你嗎?”
“說的真好,真XX的好。”克洛洛看了看周圍一圈人,有些人臉上有不忍,但絕大多數人都非常平靜,看他的目光冰冷且沒有感情。“別用看死人的眼光來看我!我還……”
他吼叫著,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突然向達貢沖了過去。他想突襲,用盾牌抵住達貢的長武器,近身之后就用短劍戳死他。對,戳死他,這樣他不認輸也不行!
獵首斧不見了,獵首斧怎么在下面,獵首斧怎么戳穿了我的腳?克洛洛根本沒看清獵首斧的運動軌跡,等腳面疼的時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那一瞬間的圓弧。
這一次不是尾纂在前,而是矛尖搶中線,長柄抵在腰間,雙手雙腿均一前一后架好。這是步戰大槍的姿勢,是利用觸及距離欺負人的戰姿,這是托蒙德禁止他在訓練中對多瑪擺出的姿勢。達貢腰臀發力,獵首斧沉重的前端更適合向下扎向腳面。于是克洛洛就被牢牢釘住。
重木盾、短闊劍不夠長,它們的橫掃碰不到達貢,于是陷入劇痛的克洛洛便用它們掃向獵首斧。在碰撞之后,獵首斧順勢畫了個圓弧,微微抖動的矛尖搶在盾牌恢復護身高度之前準確刺進克洛洛的心臟,這個時候克洛洛已經死定了。他的雙腿即將開始失力,他很快就會倒下,最后吐著血咽氣。
不過,達貢迅速抽回獵首斧,向后退半步將獵首斧轉起來,再向前進半步發動橫斬。斧刃如同雷霆掃過,克洛洛站著被斬首了。
杰洛斯瞇著眼睛,用力抽了三大口煙。
苔絲早就收拾好弓箭,她都已經離開樹枝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