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是個什么……”達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擠出兩個字:“東西?”
“感謝戰神庇佑。”杰洛斯站在稀稀拉拉的雨水中,親吻圣徽,然后將它重新戴到脖子上。“不管那是什么……人,都不是咱們能對付的。雨快要停了,咱們這就上路,至少換個地方。”
眾人看看采石場,用力點點頭。
車隊要重新出發,大家又開始忙碌。達貢接了些雨水沖刷自己“房間”地面上的牛血,托比負責他后面那輛車,這時正在給馬套上挽具。“嘿,達貢,你覺得是戰神寇派斯保佑了咱們嗎?”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天上掉下來奇怪的雷霆,的確有一點神圣力量的氣息。是不是寇派斯,我分辨不出來,或許牧師可以。”
“說不定是奧力大神保佑。”
“說不定。”達貢點點頭。或許可以問問瑞德,他不是說自己與各路神仙關系都挺好嗎?
“達貢,我有可能知道那個怪老頭是誰……是什么。”托比歪歪嘴,發出嘖嘖的聲音。
“那你干嘛不給杰洛斯頭領說?”
“當時我嚇傻了,還沒等想起來,頭領就站出去了。”托比嘆了口氣,拍拍胸口,說道:“達貢,你想不想聽我知道什么?”
“不讓說話你就會憋死,還會在一路上不停問我——誰叫我就在你前面的車上?說吧。”
托比用手擋住半面臉,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奶奶從她一個非常遠的親戚那里聽說了一個故事,故事里就提到有從閃電中走出來的老頭。”
“那是個什么故事?”達貢用抹布擦拭車廂的血痕,問道。
“我一直以為那是嚇唬孩子的故事,沒想到真見到了。”托比用最快速度套好馬,然后爬到達貢的車廂說道:“那個老頭從來不說自己的名字,但人們管他叫做災雷使者。他總是在巨大的災難前出現,用雷霆警告并嚇唬看到他的人。如果夠聰明,那就趕緊跑,離得越遠越好,那還有一線生機躲開災難。”
達貢擦完血漬,將抹布搭在車廂上,擦擦汗并坐到托比身邊。“故事不會這么簡單,你奶奶的那個遠方親戚還說什么了?”
“嗯,他們遇到災雷使者是在深秋,那個時侯很少下雨,但每次下雨都會讓天氣更加寒冷。故事中的那家人是獵戶,他們為領主捕獵兔子和狐貍,也養了幾頭鹿,好讓領主在舉辦會獵活動時不會空手而歸。”
“突然有一天,就和咱們昨天似的,天空一下子暗了,雨傾盆而下——我其實應該早點想到這個故事。”托比揉了揉鼻子,說道:“那天的雨突然降下,很快就有腰那么深——或者說淹到矮人的膝蓋。風很冷,而且很快就從天上往下掉冰塊。”
“冰塊?”達貢駭然,他想到了口水峽冰河里面的浮冰。“掉冰塊不得把所有人都砸死?”
“砸死?別的種族不一定死,我們半身人的腦袋又小又薄,反正不經砸。”托比說道:“她們將鍋頂在頭上,鍋的下面墊著衣服,趕緊跑出家。她們準備去距離家不遠的山洞躲避,那里肯定比茅草房子更加安全。”
“平時,她們將山洞當做儲藏室,用灌木和草掩蓋,別人不知道洞口在哪里。到處是強盜,半身人最好欺負,這也是無奈之舉。她們原以為十幾分鐘就能到,結果半個小時還沒看到山在哪里,估計是迷路了,或者被法術迷惑了雙眼。這時,開始打雷了。”
“你知道雷電會隨著水到處傳播,而爬到樹上也可能會挨雷劈,所以她們以為自己死定了。就在這時,他們看到遠處有閃電不斷砸在同一個位置,那個位置有一條白色的魚忽隱忽現,一路朝她們游過來……”
“等等,是魚還是老頭?”
“我說的是魚嗎?我說的是一個像魚一樣游泳的白色老頭。”
“算了吧,我已經不想聽了。”達貢搖搖頭,站起身來,準備去外面看看別人是否需要幫助。
“別,當時給我講的時候的確是一只魚,靠近之后才站起一個老頭來。他是個半身人老頭,抱著一根木頭漂浮在水面上。他特別老,已經老得可以在嘴唇上面長出胡子——我們半身人都是不長胡子的,不像你們矮人。”
“這個故事越來越離譜了。一個半身人老頭,不是一個人類老頭,因此……”
托比用力搖搖頭,拉住達貢的胳膊,說道:“我不是在先編故事,這個故事真是我以前聽到的。那個雷電中的老頭警告她們說不要向東,趕緊向南,在太陽下面躲著。然后,那個老頭鉆進山洞,一陣爆炸之后山洞沒了。這時她們才發現是因為漲水,她們才沒認出附近的地形。”
“半身人很重視神秘的警告,于是她們不等雨停就開始向南,南面是一片山林,唯一可以在太陽下面躲著的是一處全都是白色碎石的林間空地。她們就在哪里躲著,然后大地裂開,一座火山突然出現。”
“所有地方不是被燒了,就是被火山灰掩埋,而她們……”托比賣了個關子,說道:“一只黃色的龍被噴涌的火山砸死,滑翔掉落下來,剛好用身體和翅膀保護住了那片空地。于是,聽話而且善良的半身人就躲在龍的身體下面,沒有收到火山的傷害。故事講完了。”
達貢鼓起腮幫子,似乎有一肚子氣要發,但最終還是慢慢泄出來,少說傷人的話。“好吧,這是你的故事。一個自帶雷電的老頭發出警告,人們要接受警告,照著做,這樣才能安全。這個寓意我懂了,只是咱們剛剛見到的老頭警告了什么?”
“有人要毀滅世界,其他人能阻止他。其他的……”托比搖搖頭,肩膀塌了下來,說道:“我沒聽懂。”
“我也沒聽懂,可能有別人聽懂了,那么警告就是向他們說的。”達貢扶著車廂的邊,一個翻身跳了下去,穩穩站在地上。“你若有空閑,不如去問問誰聽懂了,然后把你的故事給杰洛斯也講一遍。我六十年沒離開過堅古城,外面的事情不太懂、太不懂。”
“你說的或許有道理。”托比也跳了下來,但他沒有去找其他人,特別是杰洛斯,而是去找自己的馬。車隊的馬都沒有休息夠,現在時不時就會鼻子噴氣頭亂甩,互相用后腿和尾巴打架,正是煩躁易怒的心情。
車隊緩緩前進,離開采石場。雨逐漸停歇,但是大雨造成的損害在此時顯現出來。大部分道路都被摧毀,不是變成水坑就是全然不見蹤影。相比之下,一些草地或者矮灌木占領的區域反而更加安全。
邁普拿了一把單手大砍刀在前面開路,不時砍倒可能糾纏住車子的灌木或高草,為后面開辟出一條道路來。他對地形似乎有一種獨特的直覺,眾人也非常信任他,不聞不問地跟在他后面穿過山谷、鉆過樹林。過了兩個小時,達貢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車隊就來到一處山梁上。這里還有一條足夠馬車通行的道路,因為位于高處因為沒有被泡爛或沖毀。
雨完全停了,太陽爬了出來,此時大家才知道已經是次日的黃昏。紅色的云層占據了半邊天空,仿佛連綿火焰,另外半邊的天空仍是黑的,烏云層層疊疊,仿佛步步緊逼地壓迫而來。一群黑色的鳥嘎嘎叫著,從車隊頭上飛過,它們可以重新飛上天空,理應是歡快的,但它們的叫聲讓人煩躁不安。空氣中彌漫著燃燒之后炭火的味道,還有青草過分吸收水分后的那種刺激氣息。
“我大概知道咱們在哪里了。”邁普讓車隊繼續沿著山脊的道路前進,專門跑到車隊中間找到杰洛斯。“我看到了鴨子湖,在咱們的側后方。也就是說,沿著山脊然后找條路下去,應該距離白馬鎮不遠。如果那里沒有受災,咱們就可以休息一下。”
從篷布的縫隙中,達貢可以看到杰洛斯,愁容清晰的糾結在他的臉上。吐著煙圈,皺眉深思,然后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腳。“這么大的雨下來,白馬鎮可能不受災嗎?”
“很夠嗆。頭兒,你是擔心受災的人會將損失向咱們轉移?”
“不得不考慮這種可能。我更想先找個能避開視線的地方,最好空間大一些,讓車隊先休整一下。苔絲的弓弦需要烤火保養,咱們也得把鐵器打磨打磨,生銹可就不好了。”
“行,我試試找一個空地,看看能不能從山脊先下去。”邁普撓了撓頭頂仿佛是地圖的傷疤,說道:“頭兒,就是找到空地,咱們只要生火,還是能被發現的啊。”
“晚上,趁著夜色,村子的人看不到煙。你看咱們東面,烏云正在往這邊飄,今晚很有可能沒有月色和星光,這會讓咱們相對安全。邁普,傳令下去,現在禁止用哨子,一個個都小聲點。還有,別冒煙。”
杰洛斯起到了帶頭作用,他直接把煙斗往路邊的水洼里涮涮,然后細致擦拭,小心收到懷里。達貢跳下車廂,找到杰洛斯,他說自己曾經是狩獵隊的斥候,又能在夜間視物,正適合在越來越暗的時候進行前出偵查。可還沒等杰洛斯發表看法,邁普又從前面跑了回來。
“發現不太對勁的東西,七八個桿子上掛著人,還冒著煙。你趕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