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頭!”
納西姆解除了隱形,雙手抱住腦袋蹲在地上,達貢手里拿著一根燒火棍站在旁邊。由于是在夜里,大家對大呼小叫的納西姆表示不滿,紛紛問候了他的親人。詩人趕忙道歉,表示愿意為大家吟唱催眠曲以示補償。
輕悠悠的小曲哄人入眠,鼾聲四起后,納西姆收起三弦琴,來到達貢身邊。火光照亮了矮人的臉龐,微小的表情此時便無法逃脫詩人細致入微的觀察。他拽了拽花花綠綠的睡衣,意味深長地哼了一聲,然后道:“達貢,你可以看穿我的隱形。”
“沒有的吧……”
“騙人。”納西姆搖搖頭,說道:“白天你讓我隱形,陪你練習聽聲辨位,其實那個時侯你就在琢磨怎么破除我的隱形。說說,是不是這樣?其實你白天就已經能夠反隱了?”
“好吧,我承認,我是能夠聽到你暗中接近的聲音,這叫做大地聽力。”達貢說道:“你不是壞人,隱形也只是為了躲避而不是害人。但我不能不防著壞人使用隱形,對不對?”
“是應該防一手。不過我的隱形——一點都不吹牛——非常厲害,我就沒見過比我更好的隱形。我確信我的隱形除了沒有形象之外,同時也沒有聲音、沒有氣味。你是怎么發現的?”
“其實也不是沒有聲音,你總要動的。”達貢指著納西姆的胸口說道:“你的心臟得跳,你的肺部和氣管有空氣進出,你的腸子也會蠕動。你的確是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衣服摩擦的聲音,但是內臟的活動怎么辦?”
“大地聽力”可以穿透障礙物,在損失一定探測距離的情況下,感受到物體內部和后面的情況。只要專注一些,達貢的確能感受到生物體內的活動。因為本就知道人體內部的結構和功用,所以達貢知道哪個是心跳、哪個是呼吸引發的。
“內臟活動?你能聽到這個的話,那是夠變態的。我沒辦法了。”納西姆搖搖頭,說道:“你這個叫做大地聽力?是夠厲害的。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是個吟游詩人,不是個間諜刺客。吟詩唱歌風花雪月才是我追求的事情。”
達貢點點頭,認可納西姆·邦德的說法。他的確是個浪蕩的家伙,但浪蕩的真實、浪蕩的坦誠。“納西姆,都已經離開封鎖區四五天了,你怎么還跟著?我以為你會去林地精靈的王國,那里有很多漂亮的精靈女孩——這是你說的。”
“對,那里的確有很多美好,但也有通緝令。雖說只是鞭打十五下的小過錯,但我要是被抓住了,不一樣很丟面子?”
“你又犯了什么錯?”
納西姆拈著八字胡邊緣上翹的一角,眼睛瞇了起來。“我并沒有犯罪,完全是誤會。我和一個精靈對某件事情有不一樣的見解,這本身并不是一種罪責。但是,在林地精靈的地方想和林地精靈說清道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我只是個人類,又不是個精靈。”
“人類很受欺負嗎?”
“我看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吧?”納西姆說道:“自從希洛艾走了之后,你的心思就有點重,有時候會望向西北方向,大約就是林地精靈的國度。是不是在想著那個精靈女巫?”
“我在想秘納米利斯的精英學院。我在堅古城的時候聽了一些消息,堅古族人在學院很受欺負。這一次,芮麗奇等精靈學員,還有那三個我都不知道名字的人類學生,他們表現出來的態度令我擔憂。我不想浪費時間和他們糾纏,同時卻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納西姆,你去過的地方多,精靈對其他種族的態度普遍都是芮麗奇那樣的嗎?”
納西姆仔細想了想,然后搖搖頭。“公平公正的說,絕大多數精靈的態度介于芮麗奇和希洛艾之間,更偏向芮麗奇一點。精靈本質上是高傲的,和你沒什么關系的時候根本不理睬你,更不在乎你,這是常態。我去過秘納米利斯,那里的精靈和其他地方的精靈也沒什么不同,他們是一個水準上的居民,而其他種族則在他們之下,是另外一個水準。”
“你沒去過精英學院?”
“沒有,我一直想去,但那里不讓我進。”納西姆攤開手,說道:“正好碰上你們,我就又起了去試試的機會。學院里各個種族的學員都有,還都是年輕人,應該會欣賞我的音樂與藝術。”
“看來你在秘納米利斯沒有被通緝。”
“按照堅古族人的標準來看,你真有趣。哈,哈。”吟游詩人假裝笑了兩聲,說道:“我不是個罪犯,除非偷心也是惡;我不該被囚禁,因為自由才是我的根。到了秘納米利斯,說不定你可以來參加我的演唱會,帶著朋友,叫上希洛艾。我覺得你出面,肯定能把她帶來。”
“為什么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希洛艾喜歡你,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另一群喜歡你的人非常擔心你的處境,不想讓你和希洛艾真正結合到一起。我只能說,兩方都是對的,因為愛,就是這么矛盾和復雜。啊,精靈,美麗而永恒的種族;美而愛,恒則久;可是愛得越久、傷得越深,愛和傷層層疊疊,這就是精靈啊!”
達貢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心跳都加速了,便趕緊岔開話題:“那么堅古族人呢?”
“不好說。”納西姆往火堆里填了兩根柴,然后盯著飛舞的火星發呆。“我得說,堅古族人的處境不妙,但也沒壞到哪兒去。”
“我沒聽懂。”
“我是個詩人、歌手,我學習了很多節目,也自己創作節目,從我的角度出發,現在只有精靈和人類還有詩歌傳唱,還有節目表演,在觀眾中也普遍很受歡迎,我可以收到不少錢。但是堅古族人沒有新的傳奇、沒有新的故事,大約還是無限迷宮剛剛建成那段時間的東西,歌頌的也是堅古族人的工匠技藝。我去蓋魔城也聽不到堅古族的新聞、八卦,特意去問了幾個故事,寫了一首歌,沒人喜歡聽。先說明,我的作詞作曲以及演唱都沒有問題。大家只是不關心堅古族人。”
“那么堅古族人呢?他們也不喜歡聽你的歌?”
“我注意到你挺喜歡的,守夜的時候還會哼哼幾句。雖然有點跑調,但我知道你是我的歌迷。”納西姆用力拍向達貢的肩膀,本來想表示友好,但他忘了這是在深夜。手掌在金屬的肩甲上拍出聲響,吵醒了兩人,又給他招來一陣詛咒。
納西姆忙著去唱催眠曲,他的歌聲中包含著法術的效果,這也是催眠效果的來源。其實他能夠施展隱形的法術,早就說明他也是一個施法者,但是他非常克制。除了催眠的曲子之外,日常的歌聲中是不包括法術效果的,他對于美麗女士的追求也從不使用法術——這也是他的原則之一。
其實吟游詩人有一點并沒有說錯,希洛艾離開后,達貢的確有一點空落落的感覺,仿佛她的法術在他身上還是產生了一點效果。瑞德說過,脅迫和強迫的效果不會對達貢生效,但順著他心意的法術則需要他自己來抵抗。
但也不一定就是法術的效果,難道討人喜歡就得用法術?達貢搖搖頭,將這些“雜念”暫時全都甩出去,站起身來開始鍛煉。他雙手持握獵首斧,圍繞火堆練習雙手武器的套路動作,并在其中增加使用“大地聽力”的部分。他心中有一個想法:因為“大地聽力”能夠穿透盔甲,那么他完全可以穿著更重的盔甲,佩戴防護能力更好的頭盔,也不怕損失太多戰場觀察能力。在更強的防護和更強的進攻面前,武器大師都會選擇防護,因為人生不止有一場戰斗,盔甲可以避免意外。
沿著道路向北,車隊繼續前進,這時道路邊多了一些相對行進的人。這些人往往三五成群,用驢車或者手推車攜帶著大包小包東西。他們的衣著普遍不好,但也遠沒有到衣不遮體的程度。可以看到他們神色匆匆,但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托比和杰洛斯分別與他們交涉,用一些食物、衣服換來了情報。原來赫山城又打起了。
赫山城經常挨揍,主要是被蠻林出來的怪物襲擊,每年總有一段日子會這樣,而每隔幾年就會有一次相對嚴重的襲擊。蠻林的占地頗廣,據說內部有各種各樣的怪物,它們擁有自己的領地,互相攻伐,連年爭斗不止,生存環境惡劣。在不斷的戰斗中練就一身本領后,蠻林的怪物遲早會領悟到一個歪理:咦,西面蠻林之外的環境似乎挺好的,我干嘛不去?
說起來,馬王灣其實比赫山城更靠近蠻林,但是一條洶涌的大河以及北面的群山成為天塹,保護馬王灣不會遭到大規模襲擊,最多只是小偷小摸或者奇美拉那樣的獨狼。而連綿的山脈在北面存在缺口,那里有一片對怪物來說根本算不上阻礙的丘陵地區,然后便是赫山城。這里沒有滔滔河水,沒有高峰深谷,只有厚重的城墻和大量城防。
赫山城沒有被攻破過,但它也只能選擇優先自保,無法庇護城外,尤其是更靠近蠻林方向的村莊。偏偏這里土地肥沃,適宜耕種,還有豐富的黏土、陶土和煤鐵礦,誰也不想放棄。于是這里的居民已經養成了敵進我退、敵退我修的能力。當蠻林的威脅很大時,他們就退入赫山城,或者去南面的馬王灣以及北面的小村鎮暫逼鋒芒。
可是商隊怎么辦?敵人從東來,可赫山城西面全是水,車隊繞不過去。杰洛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斗,坐在車頂上一直在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