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上能對起來。而且從影響程度上來看,如果巴德向議政首相提供了堅古族符文技術的秘密,提供了城防巨弩的制造要訣,那他的確值得被議政首相精心保護。”希洛艾說道:“這樣一來,他被地脈殺手伏擊也就可以理解了。堅古族議會或者神殿派出了刺客,議政首相肯定不能繼續查下去,只有不了了之。但是這些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是的,只是猜測。”達貢捏緊了拳頭,咬著牙說道:“我現在后悔了,應該對他下死手,直接把他的頸骨取出來。”
“達貢,你怎么已經認定是巴德的問題了?”希洛艾將手放在達貢的肩膀上,勸說道:“先不說這件事一點證據也沒有,就說你準備殺他吧。當初地脈殺手把他劈碎了,議政首相還是將他救了回來,他不是還活蹦亂跳,一點看不出曾經受過重傷?那是神術的力量,不是你用武技可以解決的。”
“我知道,我知道……”達貢面帶疲憊之色,緩緩閉上眼睛。在腦海里,巴德的話一句一句重新浮現出來。在他“背叛堅古族、出賣秘密”的前提下,許多話有了不一樣的意味。如果是他做的,達貢無從判斷他的想法和意圖,但他能夠想象那些事情對一個堅古族人會產生多么大的壓力和影響。
“希洛艾,你知道艾絲·艾恩契約是什么東西嗎?”
“誒?看來你是用功了,已經知道艾絲·艾恩契約了。那是種神術契約,需要艾絲·艾恩的牧師來主持,施展全元素神術咒語,得到艾絲·艾恩神力公證的一種神術儀式。它是非常頂級的神術,往往能實現一些神奇的效果,起死回生都不在話下……”
希洛艾突然頓住了。她相當聰明,只要一個線索就能驅散一整片迷霧。“你不是從書上讀到的,而是巴德提到了艾絲·艾恩契約。怪不得他被砍碎了還能活下來,原來是這樣……嘶,我越來越覺得你的推論是正確的。”
“我是該殺了他,對嗎?”
希洛艾擺擺手,說道:“作為你的朋友呢,我得說你錯過了下手的機會。不過作為學院的老師,我就得用另外一種說法了。達貢,或許你不愛聽,所以你若是不想聽,我就不說。”
“說說吧,你說的話我都能聽進去。”
“我是精靈族人,你是堅古族人,同一件事可能感受不同,但我就說一個問題:”希洛艾雖然得到了達貢的許可,但她還是非常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措辭,說道:“一個巴德,就能把堅古族那么多年符文法術、城防重弩的秘密都透光,然后精靈就學會了?我的意思是,責怪一個人很容易,的確也最簡單,但它就是對的嗎?就是完全對的嗎?這終究不是你和巴德之間的事情。”
“這就是我和巴德之間的事情。”達貢搖搖頭,表示反對。“既然我知道了,那就和我有關,我就有解決它的責任……”
“不行!”希洛艾將“它”聽成了“他”,以為達貢要回去刺殺巴德,她便趕忙阻止。“巴德在精靈營地中,你不可能有機會殺了他。按照你的理論,他還有艾絲·艾恩契約保護,只要在契約內,他就不會死,你只會白白送命。”
達貢看著希洛艾臉上真誠的焦急神色,說道:“我沒準備刺殺他,我知道我做不到,除非我能先成為非常厲害的牧師,解了艾絲·艾恩的契約。”
希洛艾用力點點頭。作為一個法術高手,她心里很清楚艾絲·艾恩的契約基本無解,一般只有其他神力直接干預且艾絲·艾恩懶得管(還要先付出代價)的時候,契約才會解除。如果達貢有了那種神術水平,議政首相絕對不會在乎巴德的死活,反而不需要解除契約,直接會將巴德的性命雙手奉上。
“對嘍,你得學習法術,神術也行,咒語法術也行,符文法術、煉金法術、法陣法術,怎么都行,反正武力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希洛艾見達貢點頭,知道自己將他勸住了,也就稍微有了笑臉。“你也別妄自菲薄。武技給了你很好的身體素質,讓你反應快、手段多,這是許多施法者羨慕不來的。精英學院研究過,先武技后法術,這條路更容易走通,至少比反過來強多了。”
“我肯定好好學習法術。”達貢點點頭,說道:“別擔心我,我現在非常冷靜,比之前都要冷靜,甚至還有一絲釋懷,覺得輕松了一些。”
“啊?達貢,你沒事兒吧?”希洛艾靠過來,趴在達貢的肩膀上,燃燒著粉紅色火焰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你不會是氣糊涂了吧?”
“不,沒有。”達貢笑著搖搖頭,說道:“一開始我覺得精靈好厲害,精靈卡那么神奇,精靈語的符文法術也出現了,還有仿造的城防巨弩,對了,還有林地游俠弓,那真是好東西。”
“我當時在想:堅古族怎么辦啊?都被比下去了——于是心情很沉重。現在,我發現原來精靈的這些發明背后原來還有堅古族人的影子,盡管這個影子令我厭惡、令我不齒,但這至少證明堅古族并沒有被淘汰。”
“啊?你整天就想這個?”希洛艾微微皺起眉頭。她想勸勸達貢,讓他心事別這么重,和她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多好。不過她也知道,這件事涉及到了精靈和矮人兩個種族,從她的角度出發、從達貢的位置接收,有些箭的確不好射出去。
堅古族人是有些被邊緣化了,但最早的時候,這是堅古族自己做出的選擇。就像堅古城的尼爾家族一樣,其他堅古族也有著動不動就“封一下”的古怪癖好,再加上就不承認錯誤的倔脾氣,很多時候不是精靈不帶堅古族一起玩兒,而是根本沒法玩兒。
從精靈的角度和從堅古族的角度肯定有不一樣的感受和理解,兩個長壽種族之間的糾葛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分出誰對誰錯。在這件事上,達貢和希洛艾想到了同樣的問題。盡管他們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并沒有說出口,但他們從自身出發,就是有這樣的默契:
正視現在,著眼未來。
沒有法術能夠改變過去——希洛艾是這樣想的。堅古族還有未來——這是達貢的想法。
“達貢,你呢就好好養傷,然后好好學習法術,不管你想干什么,沒有本領是不行的。就像你沒有武技,那幾個學員也不會聽你的安排穿上重甲。”
“學院知道了?”
“知道了。武技考試出了那么大的新聞,怎么可能不知道?全學院最喜歡穿重甲的就是你了,而且你就和那個叫做翰摩多姆的領頭人住隔壁,這關系很好捋順。不是我告密,也不用我告密,這件事本來就不難猜。”
“學院會做什么嗎?”
希洛艾搖搖頭:“據我所知,學院不準備做什么,他們又沒違規。芮麗奇倒是無能狂怒,到處亂發脾氣。她沒法改變自己以及堅古族學員的成績,就想來找你的麻煩,被我懟回去了。一個學員,真以為自己很重要?”
“她到底為什么能夠在學院橫行霸道?”
“也算不上橫行霸道,只能說她腦筋有問題,可能和她家族有關。她家的脾氣都有些古怪,各種各樣的難伺候。但那些也算是為精靈族的利益而遭的罪,大家一般還是讓讓的——只要她沒正對著你來。”希洛艾搖搖頭,說道:“我不想提她,沒意思而且壞心情。”
“好,那說點別的。咱們還要走多遠?我和巴德這事兒耽誤了你的行程計劃,抱歉。”
“我喜歡你能夠認識錯誤并道歉這一點,比其他堅古族人好太多了!”希洛艾調整一下頭發,將胡亂飄飛的部分用手指捅回帽子里面去。“按照地圖,咱們還要向北走兩周才能到達蛋島,我要找的部落就在那里。他們每年冬天都會去蛋島避雪,那里有地下洞穴和熱泉,所以咱們不用擔心會錯過。”
“嗯,懂了。他們若是在地下生活,那你帶著我的確是正確的。”
“如果不帶著你,我也能自己去。大角鹿可比狗拉雪橇舒服多了。這雪橇真顛……”希洛艾揉揉屁股——它們一直被厚厚的軟墊保護,根本顛不壞。她裝摸做樣地說道:“鹿背上的鞍座可以發熱,很舒服。對你恢復傷勢有幫助,要不要去試試?”
“堅古族人都恐高。”達貢說道。
“唉,堅古族人真麻煩。”希洛艾推了推達貢,然后往里面擠了擠,說道:“一直向北就行,你看著路,我趁現在還有太陽、不太冷,睡會兒。”
“你睡吧。”達貢伸手給她蓋緊被子,然后緊緊抓著韁繩,保持狗群在前、大鹿在后的陣列。他時而看著遠方的地平線,時而看看身邊的希洛艾,但不管是壯闊的雪景還是漂亮的精靈,都不能完全占據他的腦海。
他還在想巴德的事情,想他說的那個配方,想那本叫做《三川途》的游記。
他在想巴德是不是想要死而死不了,他在想議政首相已經得到了符文、重弩和精靈卡,為什么還讓巴德活著、為什么允許——甚至放任——巴德在外面四處給自己惹事?
艾絲·艾恩的契約發生在這一切之前,還是之后?那契約的內容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