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的日子還在繼續,應該已經很久了。想要通過送餐間隔來記錄時間的嘗試失敗了,因為達貢找不到第二個參照物,他無法確定精靈給他送餐的時間是否有規律。現在他換了另外一種方法,就是喝下定量的水,之后做定量的活動,然后看什么時候排尿。
后來,他覺得這個辦法也不行。在失去時間感之后,他的身體也就缺乏作息規律,這包括消化、吸收、睡眠。盡管堅古族人身體堅韌,但達貢很快也開始輪番經歷失眠、煩躁、精神紊亂等癥狀。他發現自己很難靜下心來,腦子里總有個揮之不去的念頭:逃出去、逃出去。
他砸門、砸墻,大聲吶喊,可他制造的噪音越大,就覺得越孤獨。監牢里沒有人回應他,這是最讓他難受的地方。他咒罵精靈,用上了他生平知道的所有污穢詞語,就希望有獄卒能罵回來,那樣會讓他開心。
他也知道這樣不對,尤其是在睡夢中進入魂靈中間界時。和瑞德聊聊天是他唯一的放松,這個時候達貢總能坦承自己的錯誤,反思自己不理智、不成熟的舉動。不過,等他重新返回黑暗,面對空蕩蕩的牢房,他還是忍不住會情緒失控。
“你這是閑的!”瑞德說道:“我也經歷過同樣的時期。那段時間,我把奧力它們罵得夠嗆,導致它們直接收縮靈域通道不讓我過去。我被困在你的靈魂里,徹底無人交流,比你現在慘多了。我也罵過、憤怒過、絕望過……”
“你怎么挺過來的?”達貢問道。
“沒挺過來。”瑞德聳聳肩膀。“我在這里死不掉,不然我早就尋死了。我不是挺過來的,我是活過來的。你在外面絕望的時候還有機會一頭撞死,我可沒那種便利。”
“呃……”達貢捋胡須的手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怎么感覺你在羨慕我?”
“是在羨慕你啊!你沒嘗試過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而且總是有隨時解脫的辦法,比我好多了吧?我甚至懷疑,你死了,我都死不了。”瑞德說道:“按照你們堅古族人的信仰,你這種神選之子以及虔誠的牧師,死亡之后靈魂會去奧力的神域,估計我也就去了吧……到了那里,我和現在沒啥區別,還是死不了……”
達貢拽拽已經亂成雜草一般的胡須,認真點了點頭。“嗯,你說的那種情況可能性很大。”
瑞德雙手一攤,說道:“對吧!我是比你慘吧?所以你,你別想著出不去這種事,沒啥用而且沒有一點好處。反正你早晚是要到奧力身邊,旁邊還有一個我,所以你做點有用的事情。只要活著就行,反正我一直會在這里陪你聊天。對了,你要想想,如果你死了,星盔也活不了,對不對?”
思來想去,原來三個靈魂中,星盔是精神素質最好的那個。小家伙該吃吃該睡睡,也不嫌棄已經變臭的胡須被窩,每天還是趴在達貢的脖子上睡覺。它還發明了一項新活動,就是用長著吸盤的腳在達貢皮膚上滾泥球,然后朝達貢的鼻孔投擲。在胡須位置投中了可以得一份,在肚皮那里命中算兩分,腰部以下的距離命中就算三分,禁止用可以伸長的舌頭卷著泥球“灌籃”。
“我還不如個熊蜥了嗎?!”
少點情緒,多點作為,哪怕搓泥球和星盔打架呢?達貢慢慢渡過了情緒低沉期,腦子里又開始產生一些有用的想法了。他琢磨著:既然現在送的食物多了一些,那他是不是可以掰點鱗片作為工具,嘗試搞點破壞?
達貢胸口的鱗片又軟又硬。當放松的時候,它們摸起來就像光滑、柔軟的魚鱗,完全不影響擴胸、拉伸等運動。當達貢緊張起來的時候,這些鱗片又像鱗甲,能夠擋住一些利器切割,保他一條命——這其中的奧妙在于法力和精神。
將積攢的法力集中到一塊鱗片上,血液便會從毛細血管涌入,讓它快速變硬。在外界,達貢可以每時每刻保持這種狀態,但牢房里自然元素斷絕,他的鱗片自然全都是軟的。仔細想想,這其實是好事。法師協會的家伙將他身上所有東西都收走了,衣服也換了,肯定也檢查過他的這些鱗片。那時候,他應該是昏迷且沒有任何法力的狀態,鱗片都是軟的,狀態和一些衣服上常用的亮片裝飾差不多,所以法師協會的檢查者也就沒在意。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協會的法師不想讓他死,同時又覺得掀掉所有鱗片的風險太大,就沒費這個功夫。
達貢和瑞德商量了一下,從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法力中拿走一些,硬化了一塊鱗片,掀掉它當做銼刀,開始對墻壁下手。
看起來鐵門應該是更直接關聯“離開”這個主題的部件,但達貢不知道鐵門的機關結構,亂切可能會產生預料之外的問題。而石頭墻壁就不一樣,石頭和石頭之間的接縫用某種填充料塞滿、抹平,但它畢竟不是石頭本身。鱗片勉強可以刮動這種填充料,雙方大概能維持一比一兌換的效果。
考慮到鱗片目前的硬度,墻壁的接縫填充物已經相當堅硬。指甲對它造不成任何損壞,牙齒雖然有用,可達貢不是鯊魚,牙齒不能再生。任何人都沒法啃出一條路來,但達貢可以嘗試用鱗片摳出一條來。
這下達貢有事干了。在墻壁上打磨鱗片,然后積攢法力。期間他嘗試過趁開門的時候沖擊法俑,然后毫不意外地失敗了。法俑只用了兩招就挫敗了達貢的嘗試:足夠沉重、足夠寬大。它將牢房門死死堵住,連讓口水飛出去的縫隙都沒有,更不要說一只矮人了。
法俑足夠堅固,達貢無法擊穿。他在上面全力錘了兩拳,形變相當微小。他認識到,就算把手骨打穿,他也沒法破壞法俑。
“你這樣做是徒勞的。”法俑里面的精靈說道——這次他沒有打開觀察窗,因此聲音非常沉悶、難辨:“監牢里不僅關過矮人,還關過更危險、更強壯的生物,它們也跑不出去。你唯一有價值的前途就是合作。達貢,你想好了嗎?”
“你每次都問我想好了嗎,我說了那么多次想好了,可有什么用嗎?”達貢又在法俑上用力捶了兩拳,然后就向后退,等著法俑豎起劍陣、放下食物。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別再問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不要裝傻,已經給你說過了。”法俑里的精靈哼了一聲,說道:“既然你還是沒想好,那……”
“等一下,你什么時候給我說過?”達貢擺擺手,趕忙問道:“我進來之后就只收過兩張紙條,上面寫著我犯了錯要好好懺悔,我要想的不就是這個嗎?你們沒說別的東西啊!”
“沒說嗎?”精靈輕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么?”隔著法俑的金屬裝甲,達貢聽不清楚。“你大點聲!”
法俑里的精靈沒有搭理他,將食物和水放好,更換馬桶,然后按部就班地出去了。他們似乎很有自信,就算達貢向法俑發起攻擊,他們也沒有因此進行懲處。提供給達貢的食物和水仍保持著原來的分量和質量,仿佛在說:你隨便試吧,我們不在乎。
達貢繼續磨墻,手上有動作,腦子里也不閑著。法力循環、咒語、數學、物理……達貢的學習并沒有停止,只是這些東西需要練習,至少需要計算、演算,而他沒有這個條件。僅憑口算、默算來提升數學和物理水平?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為了讓達貢有事可做,瑞德將教學的重點放在歷史故事和社會變革上,也就是他之前說的“屠龍術”。經過《平等法案》事件,達貢已經放棄了通過變革精靈來提升堅古族生活水平的想法。瑞德說他的辦法叫做緣木求魚、刻舟求劍,順便給他講了這兩個故事。
“你都知道,為什么不早說?”
“我也抱有希望,和你一樣。知道這個故事,不等于就能夠吸取教訓。況且世界上故事千千萬,我還能舉出好幾個道理截然相反的故事,你會按照哪個來做?”瑞德說道:“錯了一次沒什么,不要犯同樣的錯誤就好了。想讓堅古族發展,那就發展堅古族——我現在也開始明白一些道理了。”
“你也在學習?”
“當然。我以前也不是做這行的,只是看的書比較多、比較雜而已。書里的東西和實際遇到的差很多很多,不親自體會一下肯定不行。”瑞德說道:“就像磨墻一樣,光想道理沒用,還得動手實踐。墻磨得怎么樣了?”
“有些不錯的進展。”達貢說道:“我發現接縫的填充料只有四厘米深,后面好像是土層。也就是說,一塊石頭,我把它周圍所有接縫都磨下去四厘米,就有可能讓它松動,或者將自然元素傳進來。當然,這個可能性不大,只比完全沒可能稍微高了一點。”
“高了一點也是高。”瑞德說道:“繼續加油干。如果煩躁了,累了,就摸摸星盔。別忘了還有最后的辦法:將星盔藏在馬桶里送出去,讓它在外面想辦法放你出去。”
達貢搖搖頭,說道:“我想過了,如果是我,拿出馬桶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法術燒了它。星盔沒有戰斗能力也沒有法術能力,它只是一只小蜥蜴。我不會讓它去送死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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