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二十天的降雪徹底改變了北地的樣貌,溫泉島和外面的交通連接完全中斷。初始,達貢還試圖從積雪中清出一條往北的道路,盡可能縮短與龍蛋洞的距離。但是當雪層厚度接近兩米時,除非有不斷加固雪墻的辦法,否則不斷的坍塌只會讓之前的所有工作成果清零。
“總不能從這里到龍蛋洞的這一路上鋪滿法陣吧?”希洛艾勸說道:“目前就兩個辦法,要么每隔一段距離就使用元素結晶,要么就派個施法者站著維持法陣,那樣才能讓你的冰雪之路保持暢通。”
“這雪還真是厲害。”達貢撓撓胡須,然后抖落五頭龍披風上的雪,對自然的力量表示嘆服。“我剛才去看了一眼,現在蛋島周圍的景致和我記憶中的就比較一致了。當時咱們來這里的時候,雪橇下面有兩米厚的積雪嗎?”
“應該是吧。”希洛艾聳聳肩膀,說道:“雖然整個北地到處會降雪,但是厚度差別也挺大。法師協會有記錄說,蛋島附近區域的雪相對較厚,可能是受附近蒸發比較大的影響。”
“這我就不懂了。”達貢向蛋島外看了一眼,說道:“只要確實沒人能挖條雪道過來偷襲,我就放心多了。希洛艾,你覺得一支雪橇部隊在這個環境中能進行戰斗嗎?”
“如果主要使用火槍,那么雪橇的負載量也能讓軍隊行動起來。只是后續的物資保障仍舊會很困難,而且在這片雪地中辨別方向和地標也不容易。咱們來的時候有法力鷹,可你沒法給軍隊都配上精靈卡吧?”希洛艾微微皺起眉頭,說道:“達貢,你最近兩天怎么總是提到軍隊偷襲?有什么事讓你心神不寧嗎?”
“有。”達貢點點頭,說道:“前兩天我就有種不好的感覺。我首先確認不是祈禱導致的,然后就用神術問了問奧力。”
“奧力怎么說?”希洛艾趕緊問道。
“不是針對我、蛋島或者奧力的事情,但的確會有事情發生。它在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已經讓神靈產生了警覺,但它將最關鍵的信息隱藏起來,所以奧力暫時也不知道。”達貢說道:“神靈了解世界的渠道就是信徒,沒有人祈禱或者匯報的話,奧力就不可能知道具體情況。再說,現在也不能滿世界布置神使充當耳目。”
“你會制造神使嗎?”希洛艾問道。
“會。我在神啟之路時,奧力教過我。瑞德的身體就是用制造神使的方法捏出來的。不過那個奧力容易……”達貢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扭頭看向南方。他的眉頭逐漸鎖緊,拳頭也捏了起來,嘴里嘀嘀咕咕道:“希洛艾,你覺出來了嗎?那邊有些不對勁。”
希洛艾搖搖頭。她施展飛行術,兩個人便離開地面,來到蛋島上空。白色的大地如同鏡子一樣反射著陽光,地面仿佛比天空更明亮。只是在一片白茫茫中,南偏西的地平線后面,一根紅色的細線格外顯眼。
“我感覺問題來自熔火門柱方向。”達貢瞇起眼睛仔細觀察,卻沒發現異常。“希洛艾,你的渠道沒有熔火門柱的新消息嗎?”
“沒有。自從它被修復之后,法師協會就一直持續觀察,并將得到的信息在協會內分享。協會認為魔物雖然重新啟動了熔火門柱,但它的穩定性極差,遠不如之前的狀態。使用超遠距預言法術進行觀察時,經常能看到尸體碎塊被火柱扔出來,也就是錯誤、失敗的傳送。現在你覺得那邊出了問題,不會是魔物把火柱修好了吧?”
“不知道,但我有點希望只是修好了火柱,別再出更麻煩的事情……”
神不能亂開口,前神靈也得小心。達貢話音還沒從空中落到地上,遠處的火柱突然發生異變!原本細細的紅線猛地變粗,不斷向周圍擴張,并在一秒不到的時間內鋪滿了整個天空。
紅光突襲而來,幾乎沒給人反應時間就掃過整個世界。達貢和希洛艾都被嚇了一跳,兩個人都條件反射抬起手來,為對方施展防護咒語。他們都沒能在紅光掃過之前完成施法,但紅光只是紅光,似乎沒有其他效果。
“這是?”希洛艾說完兩個字,紅光便完全消失,周圍的天空重新恢復原狀。她完成了剩余的咒語,為達貢施加了力場護盾,而她身上也多了一個神圣護盾。兩種護盾都在穩定運行,說明它們并不認為周圍存在危險。“這只是閃光?”
“我不確定,目前看起來對咱們沒有影響。我……”達貢想了想,說道:“如果只是光,它的速度有點慢。我感覺熔火門柱的變化是某種空間效果。”
“魔物不會真的修好了熔火門柱吧?”希洛艾瞇起眼睛看向南方,地平線后面的紅色細線似乎與之前沒有任何變化。“要不要我問問法師協會?他們肯定也能注意到剛才的現象,必然會加強對火柱的監視。說不定現在他們正在啟動超遠距鷹眼法陣查看情況呢!”
“肯定要問問。”達貢抬起手放在胸膛上,仍然皺著眉,說道:“不祥的感覺居然加重了,而且越來越……把所有防護咒語都用上!”
一個神術、一個奧術,兩個差不多最頂尖的施法者開始不斷為自己和對方累加防護咒語。與此同時,達貢傳訊巴特,示警的號角在蛋島回響。居民們被驚醒,以為有怪物侵襲。尤其是看到先鋒軍開始集結后,他們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在蛋島的歷史上很少發生一件事情,那就是老居民主動幫助蛋島領主的守軍。他們基本上總是選擇明哲保身,靜等統治者發生變換。不管誰上臺,只要還想從溫泉島上獲得蛋的收益,那就離不開老居民。他們的忠誠和熱愛是給蛋島以及那些蛋的,并不會分給統治者。
但他們愿意分享給達貢和先鋒軍。
空中的兩個人連續施展了十多個法術,能想到的防御咒語都用上了。希洛艾看著達貢,達貢看著遠方,他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甚至已經聽到了倒計時。“時空出了問題,我現在有種正在神啟之路試煉高塔上看著時空靜滯云霧的感覺,也像是回到了法師監獄的時間靜止房間。魔物的熔火門柱一定出了問題,而且是大問題。它……”
“不行,你不能過去查看!”希洛艾說道:“法師協會早就試過好多次了,毒氣沼澤上空肯定有偵測法陣,隱身術也過不去,肯定會被魔物襲擊,那太危險了。”
“我沒想過去。”達貢向希洛艾伸出手,說道:“抓著我的手幫我定位,我用神術……”
達貢想用神術強化龍感,但他立刻發現不用了。就在危機感達到最大的時候,他看到紅色的火柱上空出現一個彩色的小點,如同小水母一樣飄飄蕩蕩。它肯定是憑空出現的,因此肯定和空間傳送有關。
因為距離的關系,達貢看到的那個彩色小水母實際上有一座山峰那么大,或者說,它就是一座倒懸的山峰。這個莫名的生物有著寬廣的頂部,自上而下身體逐漸變得纖細,但是最“細”的底部也有超過二十米的直徑。
從身體中段向下,超過一千條蚯蚓形狀的觸手向四面八方伸展,其表面不斷閃耀著變幻莫測的光彩。凡是能從光譜上找到的顏色都會在它體表的變換中找到蹤跡,而它同時也在釋放著那些肉眼凡胎看不到的光芒。普通人,包括恐錮斯黑塔的魔物,全都在看到這光彩的同時被完全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的瞳孔中反射著同樣美妙的光芒,臉上帶著癡迷和享受的笑容,全身在一個緩慢的韻律中微微搖晃。這些人紛紛停止了之前的工作,陷入到光彩帶來的曼妙迷惑之中。
雖是水母之形,它的身體卻不是柔柔弱弱軟綿綿的狀態。堅硬的甲殼、角質層和外骨骼毫無規律地生長并完全覆蓋了它的體表,就連帶有環狀結構的蚯蚓觸手,其硬度也不亞于鋼鐵。只見其中一根觸手伸下來,重重落在地上,立刻形成一道深深的溝壑。
地面顫動、碎石飛射,但是溝壑周圍的魔物依舊抬著頭凝望光彩,完全沒有躲避的意識。于是觸手橫掃過來,這些魔物直挺挺站在那里,一瞬間就被打成碎片。那些碎片向外飛出幾米,然后就想被磁石捕獲的鐵砂一樣,先減速,然后回頭,附著到蚯蚓觸手上。
一陣光彩閃爍,蚯蚓觸手表面光潔如初。尸體碎片大概是被吸收了,或者是被清理了,這只有問那巨型怪物才能知曉。恐錮斯黑塔附近,所有觀察這一怪物的魔物都不關心這個問題,他們沉浸在極致的感覺之中:極致的癡迷、極致的愉悅、極致的恐懼、極致的興奮……
莫名的怪物緩緩降低高度,向著熔火門柱伸出觸手。來自地底熔巖的火焰可不慣著它,強大的熱量點燃了觸手表面,逼她縮回手去。這時,怪物發出一聲尖銳的喊叫,聽起來像是“噫”,但它的音調迅速提高,直接超出了周圍生物的聽覺極限。正是這一下,所有人從極致的感官中清醒過來。他們發現自己可以行動了,只是他們的行動仍舊被癡迷、愉悅、恐懼和興奮控制著,那是一種混亂而低效的狀態,是笨拙與自相矛盾的體現。
哭和笑同時在每個人身上體現,而他們很快就口鼻流血。高頻喊叫其實還在,正在摧毀所接觸的一切。山峰開始碎裂,空氣開始電離,這種情況從高處向地面蔓延,不出意外將會掃平恐錮斯黑塔。
這時,某個頻率讓熔火門柱受到了影響,熔巖形成的空間傳送火柱仿佛被徹底激怒一樣,猛然爆開,將富含元素能量的火焰灑向四面八方。天空炸開了火雨,高空的冷卻熔巖層也降下火焰隕石,猙獰的撲向那個怪物。能夠切割大地的蚯蚓觸手揮動起來,試圖撥擋這些火焰與隕石,但它們仿佛紙糊的一樣,不是被點燃就是被砸斷。
那怪物的外殼也燃燒起來,這讓它第一次表現出了退卻的動作。它的確后退、遠離,但那只維持了三秒左右。隨后,它停了下來,仿佛發泄自己的怒火一樣,“閃”了一下。
所有的色彩同時向外釋放,但每種顏色都非常清晰,并沒有混雜成“無色透明”的陽光。停留在地表的所有魔物在色彩降臨的同時死亡。伴隨著噗嗤噗嗤的爆炸聲,他們全都成了地面上的一團團彩色殘骸,就像有人在這里摔碎了無數顏料桶一樣。
與此同時,似乎是對自己的反擊感到滿意,似乎也是不愿被熔火門柱繼續灼燒傷害,那怪物在一“閃”之后,突然從原本的位置消失無蹤。
熔火門柱恢復了常態,甚至變得比之前更加穩定。當火雨和墜落的火石降落到地面后,天空重新清清朗朗、干干凈凈。如果不是地上還在緩慢燃燒的火焰與那一團團彩色的尸體殘骸,或許根本沒人知道這里曾經有怪物來過。
魔物遭受了損失,那怪物也不是毫發無傷。它的一些觸手被切斷、燒毀,有些外殼也被破壞,它們其中的一部分目前還在地上。蚯蚓狀的觸手不斷扭動著,轟轟隆隆地用摩擦的方式滅掉其上蔓延的火焰。它似乎很怕火焰,而一旦滅火,它們就完全靜止下來,與其他生物的尸體沒什么兩樣。
陸陸續續,黑塔地下的魔物出來查看情況。只要不直視那怪物就不會被迷魂,只要留在室內就有很大概率活下來。魔物強化熔火門柱,原本只是想要強化傳送能力,讓更多的兵力可以來到地表,根本沒想著會蹦出來這個么怪物。魔物們并不知道那東西是哪兒來的,只知道剛剛傳送來的魔物援軍現在全部覆滅。
“神啊!”魔物以各種形態行走在燃燒的修羅場上,試圖尋找幸存者,找到的只有失望和悲傷。他們在室內只看到絢爛的閃光,聽到尖嘯和爆炸的聲響,并沒有看到彩色的水母怪物。來到外面之后,他們也沒有看到敵人,只看到那些遺留在現場的古怪觸手與甲殼。
好在熔火門柱穩定下來,后續魔物仍在持續傳送而來,恐錮斯黑塔的防御還是能夠得到加強。魔物們在一段時間的驚慌失措與悲痛欲絕后,將目光聚焦在怪物剩余的身體上。
整個世界,只有極少數從極遠處投放目光的觀察者看到了那個怪物的形態,從而知道這個世界多了一個危險的東西。有些人認為那怪物離開了,有些人認為那怪物隱藏起來,有些人則認為那怪物只是一種法術形成的幻覺,實際并不存在。他們幾派都有各自的理由,互相不能說服。
希洛艾看向達貢,詢問他的意見。
“不安的感覺消失了。”達貢緩緩吐出一口氣,放下了捂住胸口的手,但沒有解開緊鎖的眉頭。“我不確定是未知引起的不安消失了,或者是威脅引起的不安消失。取代不安的是一種肯定的感覺:那東西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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