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法術是對規模大、效能強、具有毀滅效果的法術的統稱,它更多是吟游詩人對大法師能力的通俗化總結,更容易被民眾理解,能夠起到更好的戲劇效果。而在大法師內部,并沒有“戰略法術”這個類別,它其實更接近“拿出全力來構建大威力法術”的代稱。
達貢還是第一次見希洛艾使出全力。他震撼于精靈法師展現出來的澎湃法力,也對正在構建的法術的復雜性瞠目結舌,
他現在終于明白冬冬教授為什么總說他不懂真正的力量。
“慢點,慢點,法力循環快遮不住能量波動了。”達貢在戰略法術中屬于被動的一方,他沒法提前知道法術下一步的外在表現,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每當某種元素增加時,他就得用最快的速度將其轉化,
從而繼續和周圍元素的配比狀態保持一致,
減少被魔物發現的可能。
他同時還要維持幻術,確保兩人時刻處于隱形的狀態。
希洛艾沒有搭理他,
并不是不想,而是沒有這份余力。戰略法術之所以強大,關鍵在于施法者通過各種技巧將法術的能效推到最高,超過任何人應對的極限。戰略法術的效果可能很簡單,比如塑能系的活火熔城戰略法術,本質上就是數百個火球術、燃火術、火墻術和火雨術,一個個分開來,大部分合格的防護法師都能進行應對。但是戰略法術便是讓它們一起爆發,就算能應對其中每一個,但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法力儲備來應對所有,從而確保一擊必殺。
這和在戰場上瞬間投放大量彈藥是一個道理。
“我會……我會給你信號……”希洛艾咬牙切齒,在念誦咒語的間隙,從牙齒縫里給達貢擠出幾句話來。“提前告訴你元素偏好,看我的腳……”
施法動作不需要用腳,它們只要能夠讓法師牢牢站穩就好。希洛艾抬起右腳,在地上點了五個位置,
正好是一個正五邊形的五個頂點。她接下來的戰略法術構建更偏重哪種元素,她就提前在某個點上踩一腳。
達貢心領神會,
跟著希洛艾的施法動作驗證了幾次之后,他就明白了五邊形和五種元素的對應關系,便可以根據這個提示信息來調整全法力模型,對沖法力波動。“希洛艾,這樣感覺好多了。你還需要多久完成這個戰略法術?”
“兩天……”希洛艾努力在咒語中間插話,原來優美精致的精靈語也可以被擠壓出粗糙的感覺。“餓……喝……”
“半身人糕餅還有每餐肉罐頭。不過現在打不開罐頭。”達貢揮動雙手,對希洛艾擠出一個笑容。“雖然我還能正常說話,但是我的雙手被幻術法陣占用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讓星盔來提供食物。喔,沒法咀嚼,只能喝,那就是糕餅泡水了。”
介意又能有什么選擇,況且根本沒必要介意。星盔是個相對來說非常愛干凈的熊蜥,他整天藏在達貢的胡須下面,順便享受著須環的清潔效果,至少和達貢的胡須一樣干凈。
聽到達貢的命令后,星盔從藏身處爬出來,
在披風下面爬行,
鉆進腰包里,
用尾巴纏住食物爬出來。達貢指揮它將半身人糕餅放在飯盒里,
再用精神藥劑沖泡,做成“法師營養餐”。這種復雜的工作讓星盔有些不滿,所以它對希洛艾更加偏心,一半的半身人糕餅都進了精靈的口中,而它和達貢將剩下的部分對半分。
看著希洛艾感動——其實是吃多了有點撐——的目光,星盔對自己的貢獻特別驕傲。
大家都忙碌著,包括魔物在內,它們正忙著進攻。不同的魔物和魔人就像狼群圍住了牦牛,雖然牦牛屁股向內牛角向外,看起來防住了所有進攻的方向,但狼群東咬一口、西咬一口,不斷牽扯牦牛的精力,消耗耐性,遲早能在防線上撕出口子。
艾絲·艾恩至高牧師的神術屏障的確厲害,能夠做到攻守一體。魔物對屏障的沖擊和撕扯會反作用到魔物身上,在減輕防守壓力的同時,還能直接消耗進攻者的兵力,這給了達貢很多神術方面的啟發,他邊看邊學。通過學習,他很快發現這種防御屏障的缺點:對敵人的傷害都不致命。
魔物無法對防御屏障發起致命攻擊,也就不會被反彈到致命傷害。受傷的魔物下來休息,傷勢可以慢慢復原。就算復原困難,魔物也可以被重新利用,作為合變過程中的“養料”,組合出嶄新的魔物,從而補充戰斗力。
消耗戰深受魔物喜愛,它們的身體特點非常適應這種戰斗方式,這在無限迷宮戰場也有體現。無限迷宮之所以設計成每隔一段時間才可能大規模開放通路,其他時間根本無法通行,就是逼迫魔物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嘗試決戰,完全不給它拖長戰事進行消耗的機會。換言之,可以在戰術上承受消耗,絕對不能在戰略上與魔物對耗。
看著至高牧師在戰場上的困境,達貢更加堅定了火力優勢戰術理論的重要性。在面對魔物的時候,火槍、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優勢必須得到充分發揮,要能夠在短時間內爆發出毀滅性的火力,直接消滅魔物,并且能夠在長時間內持續保持火力壓制,讓魔物無法做到對耗。就算再精通消耗,如果先鋒軍不減員,那魔物也沒法取得戰略上的優勢。用北地的土——也就是制造各種火藥和火器所需要礦物——去消耗魔物的生命,這是先鋒軍想要勝利必須堅持的方法。
北地的人口太少,在北地的“五族”整個加起來也不到精靈的一半,不能和魔物進行人口消耗。但是北地的其他所謂“蠻族”數量巨大,半獸人和獸人、地精和狗頭人、食人魔、巨人和巨魔,還有各種半人類和類人,這些都是北地的潛力,關鍵是如何將它們挖掘出來、發揮出來。
只有能夠工作和產出的人口增加了,生產力提高了,先鋒軍的火力才能提升上去,北地才能以較少的軍隊規模與數量眾多的敵人對抗。作為試點,食人魔轉變為奧格的工作很順利,效果也很好,蛋島的居民已經逐漸適應奧格的存在,不僅接受他們成為蛋島的成員,也已經開始主動地在蛋島各處設施上為奧格提供便利。這種為奧格著想的態度反映出了深層次的變化,得到了市政府、人民神殿的支持。但是達貢也不能忽視里面存在的問題。
如果沒有希洛艾的暗示術,食人魔變成奧格還有這么順利嗎?
蛋島的居民主要由兩部分組成,原本的土著和赤嶺城的移民。前者相信達貢的信譽,尤其是前混種人,這種相信都快到了盲信的程度,甚至需要降降溫。而赤嶺城的移民都和希洛艾有過長時間接觸,就算是倔脾氣的堅古族人,通過十年的相處,也已經把希洛艾看做自己人。一旦形成這種信任,它就能持續幾百年。正是對達貢和希洛艾的信任,暗示術對奧格的改變能力其實被夸大了,偏離了它實際的效果。
蛋島居民每每對奧格多一點額外的信任,就等于對沒有接受暗示術的食人魔少了一分信任。現在收益,卻是對先鋒軍未來發展布局的透支。對這一點,達貢非常清醒,他時刻警惕著“對其他種族和部落使用暗示術來區分敵我”的錯誤思想。
最好是用制度和管理能力確保其他種族能夠融入蛋島的體系,讓他們成為“蛋島居民”。哦,現在該叫“堅京居民”。市政府負責日常管理,人民神殿負責精神教育,先鋒軍負責安全兜底……三方面都準備好了,但是達貢還缺一個外部契機,一個比“跟著我能吃飽”更加吸引人的口號。
“魔物的威脅”,現在契機來了。
有一點達貢認為瑞德說得很對,所有的危機都是危中帶機。主動應對困難局勢,充分發揮智慧和能動性,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將危險逆轉為機會。
北地人并非沒有危機意識,精靈的飛空城、堅古族的堡壘,這些在北地人眼中都是“外敵”。從戰略上來說,達貢不能將精靈設為終極敵人或者外部威脅,這種想法就是摻了毒的蜜水,看著古怪、喝下去要命。而魔物,擺明了是要把所有地表生物變成他們用來合變的素材,這是誰都能看理解的生存威脅,那么愿意為了生存而做出改變的人便會相應更多,進行改造的困難也就越低。
從戰略上講,看似精靈最好是被魔物擊敗,從而突顯魔物的威脅,也能讓達貢從精靈倒下的尸體中分一杯羹。托亨斯就有這種想法,他在達貢來秘納米利斯之前就說過:“一定要保證自身安全,最好完全不要牽扯到魔物與精靈的戰斗中。一個人永遠代替不了軍隊,秘納米利斯的命運掌握在精靈和魔物手里,堅古族與此無關。”
但是達貢認為該救的一定要救,在面對魔物的時候,精靈并非是堅古族的敵人,它的倒下對魔物的戰略益處顯然比對堅古族更大,其中誰能夠更加得益顯而易見。而且達貢堅信,發展起來的北地和堅古族人不會再被精靈輕視,他們有能力變得更強,特別是比精靈更強,因此不需要依靠削弱精靈來“反襯”自己的強大。
在這種思想指導下,達貢一絲不茍的維持著幻術,同時用全法力模型掩蓋希洛艾的施法波動。他不會因為精靈和精靈王曾經錯誤對待他而對魔物產生同情,更不會站到魔物那邊去。傳統堅古族人就是這樣:一碼歸一碼。該報的恩、該報的仇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會有債務轉移這種事情。
“謝謝你,達貢。”兩天的連續施法之后,希洛艾突然說道。
“誒?你能說完整的句子了?”達貢嘿嘿一笑,挺直了胸膛,說道:“是不是戰略法術快準備好了?”
“基本骨架完成,現在該往里添加血肉——總體進度三分之二了。”希洛艾說道:“現在更多是元素能量操縱,咒語少了,嘴巴也就能空出來了。你的眼圈都發黑了……”
“不可能,黑眼圈的是你!少誆我了。”達貢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他覺得有些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希洛艾,別氣餒。”
“我沒氣餒啊……”希洛艾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達貢另有所指:“想說什么就說吧。”
“咱們在這里兩天了,秘納米利斯的情況沒有任何改善。城市還是只有兩個戰斗地點:這里以及王宮方向,這就說明沒有援軍到達。”達貢說道:“從路程上看,明珠堡按理說應該能趕到,拼命一些的話,狼目堡也差不多能到了。就算地面士兵過不來,那飛馬騎兵呢?還有墜鳴塔的氣球空軍呢?咱們可能是秘納米利斯目前最后的希望了。”
“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可是我不敢說。”希洛艾搖搖頭,說道:“法師協會來不了,這我可以理解,但是精靈其他城市呢?總不能與魔物合作,一個個都反叛了精靈王吧?達貢,你擅長帶兵打仗,你說說這是為什么?”
“我在這里只能看到結果,不知道過程,猜不出是為什么。最壞的情況是魔物料到了所有行動,并且有足夠的兵力攔截和打擊所有援軍。秘納米利斯除了偷襲和突襲之外,更多是一個圍點打援的戰術。”
“這就意味著魔物的戰術水平和戰略準備都比咱們想的更加充分,已經達到了類似精靈的水準,而這只需要傳送就能發揮出來。”達貢說道:“精靈整體非常強大,可他沒有這種利用傳送將力量集中于一點的能力。如果這是魔物能夠戰勝精靈的關鍵,那問題就很大了……”
達貢嘆了口氣,說道:“將這種力量發揮出來,魔物可以擊破任何堡壘,然后再用合變特性慢慢消耗殘存力量,實施占領。如果是這樣,那堅京城和先鋒軍將沒有發展的時間和空間,也就沒辦法最終戰勝魔物。”
希洛艾眼睛一亮,說道:“你覺得先鋒軍可以戰勝魔物?我是說如果不是最壞的情況下?你已經找到魔物的弱點了?”
“魔物沒有那么容易擊破的弱點,至少比先鋒軍少得多。別想著弱點了,想著自己變強更現實一些。魔物能把秘納米利斯折騰成這樣,它們不是弱,而是強。唯一勝利的辦法就是比他們更強。”
希洛艾點點頭,繼續為戰略法術補充能量。
但是至高牧師已經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