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襲來的冷風還在山神大殿外絞動,卷起雪屑漫天飛舞。
一片寂靜中,只有一雙血紅的眼睛,隨著劍兵衛的身形移動。
蛇魔瑟縮在廟檐上,不敢近前。好像,是生怕眼前這個武士突然將手中的怪燈扔向自己一般。
眼下,劍兵衛依然右手擔刀,左手提燈。只是腳下步伐,緩緩朝著三千院的大門一步步退去。
忽然,三千院黑暗的深處,劃過幾道雪亮的光!
那是只有兵器才能散發的光輝。
久經戰陣的男人立刻就警覺起來——是誰?
周圍的殺氣,也再次濃烈了起來。
無數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劍兵衛閉上眼睛,心中開始默默念著:一、二、三........九!
總共來了九人。不,在經歷了蛇魔的事件后,是人是魔還真的不好說。
等劍兵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已經站了九個灰袍武僧。
他們的手中,舉著明晃晃的十文字槍。人人眼眸無瞳,面色透出亡者的青黑。這些武僧,不,這些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魔物,活脫脫就是一支從阿鼻地獄回來的戰士。
看來,老和尚說的沒錯,這座三千院已經徹底淪為了魔道。
前有蛇魔攔路,后有魔僧堵門。撤退是男人當下的第一反應。
劍兵衛再也顧不得廝殺,眼睛開始掃視周圍,準備尋找新的出口逃生。
忽然,一直在廟檐上的蛇魔渾身劇烈抖動,一震一顫之后,蛇魔狂嘯一聲,張開了血盆大口:
然后,它做了一件事,一件讓人反胃的事——嘔吐!而且是噴涌而吐!
“噗”的一聲,乍見數物,從蛇魔口中飛出,散發著惡臭,向男人疾撲而來!
劍兵衛定睛一看,竟是一節節血色的蜈蚣以及一只只黝黑的蝎子........
有的直接從半空,撲向了男人。
而有的,則是掉在了地上,但是即刻就聚攏了起來,邊聚邊爬向了劍兵衛。
面對蟲群,劍兵衛一時之間也是錯愕不已,不知該從何處抵擋——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還是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他目前能做的,唯有將手中的打刀旋轉了起來,猶如風車一般,絞殺接近的毒物。
但很快,劍上已被絞碎的蟲尸弄的黏糊不堪,鮮血淋漓,刀身沉重無比。
而未被絞碎的毒物,卻沒有立刻死去,反而緊緊吸附在刀身上,并且還慢慢沿著刀身蠕動了上來。
當然,更棘手的,還在后頭。
劍兵衛有注意到,那些碎去的蟲體,竟然被后續到來的毒物所吞噬,并逐漸蛻變、進化......化為了百足蜈蚣、千足蜈蚣、紅色蝎王以及既不像蜈蚣又不像蝎子的新型物種......
這些毒物,根本就不畏懼死亡。哪怕同伴被活活絞碎,后續者繼續踏尸前行,不斷地前仆后繼而來。
“不行,這樣下去可不行,必須選一處地方強行突破。”男人心里暗暗著急。拼命尋找著突破口。
最終,男人將目光停留在吐著毒物的蛇魔后,
劍兵衛當機立斷,忽得將怪燈掛在腰間,納刀還鞘,將擔刀式變為了拔刀式,目標直指蛇魔。
男人的全新架勢,來自近江國的神夢一刀流:
拔即斬,非拔不斬,此刀唯有斬時方為刃物,在守候中看穿剎那的機會才是神夢流的真髓。
劍兵衛所使的拔刀術,也就是居合術的前身。拔刀術誕生于日本戰國末期,講究瞬間拔刀制敵。后來經過發展,于江戶幕府時期產生了居合道,講究一招制敵,一擊必殺,一招致命的瞬間斬殺敵人的技巧。
面對這源源不斷的毒物,劍兵衛再不猶豫。男人大喝一聲,力道從右手透入刀柄、沿著刀脊傳遞至刀鋒,手中打刀陡然發出了一連串刺耳的錚鳴聲。
說時遲,那時快,劍兵衛一揚手,只聞“嗆”的一聲,男人瞬間完成拔刀,收刀的動作。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一道刀風,伴隨著刺耳的呼嘯聲,電光石火般,激射了出去。
在一剎之間,刀風擊中蛇魔,從面門而入,由腹股溝穿出。
驟然之間,劍兵衛同時點足一掠,灰影一閃,飛身而起,穩穩落在廟檐上。在經過蛇魔身邊的時候,那具魔軀才一分為二,切口相當平整,血嘩嘩的噴射而出.......
魔分,魔落,魔滅。
花開,花落,花謝。
“噗”的一聲,蛇魔的兩半魔軀從廟檐掉落。
見蛇魔被殺,那九名灰袍武僧的煞氣更盛,無瞳的目中,紅色的血光乍現,為首一魔僧,十文字槍直指劍兵衛,發出:“嗚!嗚!嗚!”的怪聲。
看來,蛇魔的死,更加激起了魔武僧體內的殺意和魔性。
只不過,如今的他們,似乎拿男人沒轍。
因為,從這些魔僧目前的行為來看,他們并不會輕功。或者說,在魔化之后,輕功這項技巧已經退化或者遺忘。
劍兵衛將打刀插在腰間,得意笑道:“各位大師,那么,容在下告辭——”
就在這一恍惚間,劍兵衛腰間的怪燈突然閃了一閃,腦中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小心!”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劍兵衛背后的衣衫一陣拂動,一個巨大白色身影沖殺而來,勢要將他的生命掠去一般。
“嗤”的一聲,一道寒光裂開了漆黑的長夜!
男人感到背后的衣衫發出破裂的撕響,隨即腹間傳來一陣涼意。
暗夜里,劍兵衛的腹部霍然開了一道血口!
男人吃痛地轉頭:只見,一個臉戴夜叉面具,手持大薙刀,頭裹白色巾布的巨型武僧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破戒僧.........怎么會..........”劍兵衛大吃一驚,腹部的疼痛感轉瞬即來,男人站立不穩,直挺挺地從廟檐上掉落下來,暗紅色的血液,肆意揮灑長空,意識也逐漸開始模糊.......
劍兵衛口中的破戒僧,就是武藏坊弁慶,平安時期神話中的人物。相傳,弁慶在比睿山落發出家,之后四處游歷,只要看上往來武士身上的太刀便要求比武,在遇到源義經之前已經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把太刀。后遇主公源義經,讓弁慶輸得心服口服。從此弁慶便跟隨在義經左右,成為義經最親密忠誠的家臣。
可惜好景不長,弁慶跟隨義經開始討伐平家,也成功為義經打勝了不少戰爭。平氏覆亡后,功高震主的義經受其兄源賴朝迫害,四處躲藏,弁慶一路相護,最后由北陸逃到奧州,投奔藤原泰衡處。得知義經在奧州的賴朝,脅迫泰衡討伐寄居在衣川館的義經。弁慶舍命護主,力戰之后終究寡不敵眾,身中萬箭站立而死,即著名的——立往生。
不知為何,這位神話時代的英雄,靈魂竟然墮入了魔道?
“蓬”的一聲,劍兵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昏死過去。
“阿劍!阿劍!臭小子,趕快給我振作起來.........”——黑暗中,似乎有人呼喚著他的名字,聲音洪亮。
“啊——好像是父親的聲音。”男人的心中暗暗念道。
“劍兵衛,這就倒下了?真不像平時的你啊?弱!”——好友飛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劍兵衛大人,請小心行事。”——真田幸村那低沉的聲音猶在耳畔。
“千兵衛,喂,快醒醒啊!”——好像是望月千代妹妹。
那一瞬間、劍兵衛腰側的怪燈陡然一亮,隨后完全熄滅。
男人腹部的傷口開始緩緩愈合,全身格格的震顫了起來。走馬燈的世界中,一頭藍色的三眼白虎撲扇著翅膀落在了劍兵衛的身邊......霎時間,原本已經趨于平靜的山神大殿,忽然卷起一股藍色的罡風,綿延不絕,而男人的身體,彷佛已跟來自西方的守護靈結為了一體.......
月下,破戒僧仍舊揮舞著巨大的薙刀。
月光映著薙刀的刀鋒。
寒光,竟是那樣的令人心寒。
那殺人的刀風,令大地都微微顫哆著。
九名灰袍魔僧漫無目的在山神大殿周圍巡邏著.....
忽然,天地狂風大作,雪屑狂舞,倒在地上的男人陡然站起。
無數藍色的罡氣充盈全身,空瞳的眼神中,泛著湛藍的光輝,一層層的藍色罡風慢慢侵上男人腰間的刀鍔、刀身、刀柄!并最終,完全覆蓋.......
劍兵衛緩緩拔出被罡風附著的打刀,漠然地轉動了下手腕,打刀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地圓弧。緊接著,六道疾風瞬間裂空而至,勁風所過之處,地面被劃出了深深的裂痕.......